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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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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节英语结束,整个班总算恢复生机。说实话,似乎一整个班都对这个老师不待见。
张佳炎用有点尖锐的声音抱怨到,“仇梅讲的什么东西啊!”
那个一下课就踏出教室,现在疯狂被同学吐槽的英语老师就是仇梅。
于是周围一众人接连附议。“就是,就是。”“我服了,她讲的完型,讲了等于没讲。”“阅读理解我才想说这什么鬼吧。”……
“金明明,你给我讲讲呗!”也不知道张佳炎什么时候跑到金明旁边,用手来回抚摸着金明的肩。
看到这一幕便引起了我视觉不适。但金明似乎不在乎,面不改色地和他讲起了题。
金明这个人很奇怪,从他的穿着其实看不出他是个有钱人,用的笔也是街上那种一块钱一支的普通拔盖笔,和班上其他那些身穿大logo衫的男孩截然不同。直到有一次班里有人看见了一辆价格不菲的骚包跑车来接送他回家,我们才意识到他不是凡人。不仅如此,他的成绩也很好,特别是他的英语。虽然任子元总分永远班级第一,但金明的英语永远压他一头。
我曾见到任子元像个孙子一样向金明求教,当然内心底一阵暗爽。
而张佳炎,我们虽然推荐他当班长,但只是因为他在军训时那□□谈的嘴罢了,和他的成绩并无关系。
其实他成绩比我好太多了。
好像这句也是废话。
似乎是问完了,张佳炎直接转身来到我的后方。我没有转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卷子。
“钟自温吗,听说你是转学的,你哪个学校来的呀?”他问。
钟自温带着笑说道:“没啥好提的了。”
张佳炎当然以为避而不谈应该就只是一所平平无奇的学校,根本和明才没的比,便意味深长道:“那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我是这个班的班长,我叫张佳炎。”
他含着笑用喉咙本身的声音回了个嗯。
我心里清楚,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学校的学生,必不可能对任子元这个态度,也不会做几乎英语卷上的每一道题。
我心存疑虑。
张佳炎又开口:“那下节课正好自修,温温,我陪你去教务处拿校服呗?”
他丝毫没有介意那声温温,爽快答应了。
我把注意力从他们俩的交谈转移到我面前的指数函数上,完全不想在意张佳炎语气的亲昵,虽然他本就这样,但很少有人刚开始就能招架。
钟自温别是弯的……
不知道是谁从左边突然戳了戳我,我回头,是李都梦。
“招朝,你英语卷子订正了吗,借我看看呗。”
“可我……”我不清楚她是无心还是有意,来问一个成绩比她烂一大截的人要订正好的卷子。
她突然站了起来,似乎想要凑过来看。我连忙把放在一旁的英语压到刚刚指数函数的讲义下面,“可我成绩比你还差,肯定还没订正啊。”
我顿了顿,“要不我帮你问金明借?”随即向右边一指,却发现他的座位空空荡荡。
“那个,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看看。”钟自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窜起。
李都梦先是惊讶而后又有点高兴地跑到他旁边。
我突然有些感谢他。
临近快要上课了李都梦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我当然不可能也像她一样再去问一遍讲解,毕竟人家连每道题的解析都写在旁边了。我咬着笔杆,不管不顾,又继续看起了题目。
熟悉的上课铃又响了。张佳炎起身带着我身后那个人走了。一时间前后都空空荡荡没了人影,右边的金明也没赶在上课铃响前回来,只剩左边的李都梦。我余光瞥见她,似乎在认真订正刚刚钟自温和她讲的题。
我不知心里是何种五味杂陈。
刚刚钟自温给我改的卷子我到现在还没看完,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看看人家!”
钟自温看着就是个尖子生,金明富不外露成绩也不差,张佳炎虽然娘娘腔但起码是班长,李都梦也是人缘极好。怎么比,没法比,那一瞬,我觉得我这辈子是命薄缘悭了。
我埋头继续看题。
现在可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
周六日因为不回家的关系,晚饭期间家长是可以来探视的。
说的好像监狱……
但也因为家长可以随意进出,自然学生也可以假扮家长出去,但谁会看不出来,完全是看保安心情。
今天似乎保安心情大好,但我还是不太想出校门,架不住梁自雅的一顿苦口婆心及痛骂,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望着前面,今天的风有点调皮,把我的刘海直接掀起来。快要落下的太阳还是迷眼,和风一起让我饧涩。
梁自雅只是拉着我,赶紧让我回宿舍换件便服。
我眼神交错,却也瞥见了。
钟自温和1班一个很眼熟的女生在女生宿舍门口谈笑风生。我没什么表情,直接越过去了,其实是被梁自雅强拖着的。但我还是没有想打招呼的打算。
我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叫——廉语烟?
男学霸转校只为追求心仪女孩?
这个设定突然让我之前的疑惑不攻自破,霎时豁然开朗。
可是……他怎么能忍张佳炎……
所以钟自温是不是gay?
两个猜测的声音开始打架。
晚饭很快就结束了,回宿舍洗了个澡我又回了教室。今天意外的早,加上家长探视早放的关系,晚饭音乐甚至还没开始放。我从后门走进教室,里面也只有寥寥几个人。
钟自温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我不确定是不是他。这人半佝着背,只能看见半露出的寸头后脑勺,与从背后看的其他同学毫无差别。我慢慢踱步过去,瞥了一眼,确实是他。
穿着紫色校服的他似乎变黑了,但五官并不差,眉毛弯弯的,没有明显的眉峰,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也不小,鼻子不算塌,五官拼在一起自然融洽。比不上我们这层的帅哥于舟济,但也看的过去,从眉眼到表情,透漏着温和恭谦,似乎是人畜无害和和蔼可亲的完美结合。
他似乎注意到我走过,抬头看了看我。我想报之以笑,于是扯了扯嘴角,回到座位。
脑子里的学习知识荡然无存,只有一种即将要破壳而出的八卦之心。回想起他与廉语烟的谈笑,我愈发想回头问问看,但这股□□还是被压制了。
瞎八卦之人不得好死。
反之而来的是李都梦的声音,“钟自温,这是我妈今天给我带的零食,一点点就当是谢谢你教我题目。”
我闻声回头,桌面上放了一纸袋吃的,五花八门,甚至快要满出来了。李都梦似乎家境不错,从袋子里露出来的包装上面标满了外文,一看就是进口的。
我在内心里轻轻地感叹,李都梦出手阔绰啊,可人家应该有对象了,可惜了一袋好零食。
唉,这是什么人事乘除。
果不其然,钟自温拒绝了。
李都梦面露难色,有些尴尬。
我看了看他们,不忍心,圆场道:“你就拿一包呗,人家也是好心。”
钟自温轻笑了一声,随便拿了一包不知什么东西:“那就这个吧,谢谢。”
李都梦也会心笑笑。
看到眼前的一切,想到他也帮了我忙,我难免有些羞愧自己什么都没得给他。我思忖,看样子他似乎不太接受零食,就算接受,我现在也只有——我看了一眼桌上唯一的酸奶。
回过神来,李都梦已经在和钟自温攀谈起来。
“钟自温,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啊?”
“我原来市一的。”
似乎原先就有很多人在听他们聊天一样。讲到这一句时,一群人突然像马蜂一样围了过来。
当然是围在我身后。
“大神啊,你是市一借读生吗,还是国际班的?”
“去去去,哪有人这么问的?”
“就是普通文化生。也没什么好问的。”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平淡,没有了之前的笑意。
“别逗了,市一每次中考一共才招120个人,全市的前120,那得多牛?就我们班,如果能上市一,怎么还会来明才。”此时说话的人正是和我同一个宿舍的陈蕊,常年班级排名前五,说话总感觉带着刺,似乎考上明才是她这辈子最失常的失常了。
陈蕊这句话似乎引起了公愤,许多人白了她一眼。
钟自温却没有语气变化:“确实成绩不好,这不回明才了。”
像是含沙射影,又像是卑以自牧,没有太多攻击性。
陈蕊却还是沉不住性子:“怎么可能是市一的?要真是,估计犯了什么事儿吧!”
钟自温没有接话了,周围的人也开始窸窸窣窣小声说着什么。
我背对着他们,虽然眼前铺着试卷,但实际心思却被牵制在人群里。听到这番令人无语的话,我白了个眼,小声念了句:“见不得别人好。”
陈蕊不依不挠:“那你既然考上了市一,怎么还会来明才,还是个普通班?”
钟自温不再退让,但还是平淡地接话:“不关你事吧,你怎么不问问任子元,他也能考上市一,不也在明才?”
任子元恰好走进教室,于是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怎么了?”任子元挠挠头。
我顺便借这个安静的时机插话:“散了吧散了吧,过会儿老杨过来又要烦。”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些天再聊下去就聊死了。
众人也意识到了时间,哪怕意犹未尽也只好悻悻散场。
广播音乐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如果再这么拖延下去,老杨看到这个场景可能会气到吐血,然后来一句“整个楼层属我们班最吵,怎么,都能高考了?”
我基本已经想的到他那张嘴脸,我是差生,我听不得。
第一节晚自习快要结束了。本来照例应该是仇梅来上的,不知怎么就没来。背完该背的单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规规整整地摊开自己的日记本,小心地撕了一张。
我小声念叨着,从第一排开始,每一个人的名字,念过之后就停留在笔尖。一笔一划,拿出了我最认真的写字态度。最后画上了格子,在下面留白的地方写了几句话“谢谢你帮我改卷子。没啥零食能给你的,给你写了张座位表,这样你也方便一点!(ps:这部分可以撕掉)”,对齐折好。
等我弄完已经下课临上课了,时间就从指缝间溜走,一个课间休息过得那么快。我羞愧难当,第一次课间不休息,竟然是沉溺于写座位表。我也来不及多想其他,直接转过头,一手搭着椅背,一手给他,“给你的。”
他接过,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没管又转了回去。
自从他坐到我身后,我可真像个陀螺……
夜,是灯的比赛。玻璃窗外边是各种颜色的灯,有温暖橘色的霓虹灯,有远处楼房白色的节能灯,还有闪烁不停却被误以为是星星的信标灯。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星星了。无数次抬头,星光璀璨已尘封在我记忆深处。无论是天上,还是孩子的眼睛里,都被一层黑纱所蒙。
每当我想起晚饭间广播放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居然一点也没有共鸣。
那些令人可以肆意畅想的夜空,全都透过那扇可以看到自己的玻璃窗,最后停留在了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身上了。
微微转过头,其实就可以看到其他人,我期待那个场景——一双无目的的目光和我相遇,相视一笑,可没有人会浪费时间在这毫无意义的事上。
然后老杨就出现在了我身旁……
我清清嗓子,一手去摸脖子,准备假装是自己的脖子扭到了。
但老杨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喊走了班上其他两个人。
老杨前脚刚走,钟自温就在背后轻笑了一声,“演技不行啊!”
我有点尴尬,倒是没想到发呆这幕却被他尽收眼底。
然后我就感觉到不知道他把什么塞在我的卫衣帽子里,我皱起眉,反手努力去够。
一张纸条:要是现在被杨老师发现,你是不是要装在挠痒?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完了,攥紧了拳头。
果然,我不该妄想任子元的朋友是好人。
又一张纸条塞进了帽子。
这次我特意立起帽子好让它直接掉下来。
叠成四方方的便签清脆地落地,安静的班只剩了这一点声响。
我立刻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铺开。
“谢谢你的座位表,还有谢谢你帮我解围。( ¨? )”
一开始我还没明白,后来才想到应该是我终止话题说的话。我抬笔回道:“这位兄弟不客气,我门下弟子零,如果你自愿,我可收你为大徒弟。”
我原封不动折好,头也没回,就丢了回去。
没过多久他又回了过来:“我属兔,12月12,按照概率来讲,你比我大的可能很小。按长幼尊卑 ,你得喊我大师兄 ( ? ˙?˙ )?”
我嘀咕,怎么这么大男生还喜欢聊天后面画颜文字,嫌弃停留在嘴角。但看到两种几乎一样的字在聊天,就还是忍不住想笑。我掩着笑意写到:“属兔应该叫嫦娥,属猴才能叫大师兄。这怎么就概率小了,还有年纪大有什么好津津乐道的,班里比你大的一抓一大把。”
“津津乐道不是这么用的。(;一_一)”
“好的语文老师,但你颜文字用的好小学生。”
“你是物理课代表?”
我在后面打了个勾,接到“这话题转的尴尬癌犯了。”
“不是,原来我也是物理课代表。”
“所以呢?你想和我抢活?哈哈哈~市一中全能学霸很多吧,你别跟我说你学习成绩一般,和别人说说就算了。”
“还行吧。任子元其实也很厉害。你成绩应该也还行吧。”
“得了吧,你不都看到我英语卷子了,不用恭维我,其他科目我一样很烂。还有你这么喜欢Q任子元?”
“原来我们都是市一附中一个班的,比较熟,看你和他关系也还不错啊!”
“哈哈哈这是嫦娥你讲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你认识其他班的吗,比如廉语烟还有徐赞,现在在1和11,之前和我都是一个班的。”
11班?是梁自雅那个班,我在心里慢慢思量,旋即又回道:“不认识,不是一个初中的怎么会认识。还有你真的是市一中转来的?明才可比不上市一,怎么会要转来啊?我今天看到你和廉语烟在宿舍门口聊天,不会是为了她吧?(?+ω+八卦)”
纠结许久我还是传了过去,可刚传过去我就后悔了,如此八卦盘问会让人感觉不适吧,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八婆。明明只是刚认识没多久,撑死也就是个前后桌的关系,却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一直在刻意避而不谈的话题,我凭什么认定我就可以问?从刚刚他们的聊天我就已经感觉到他在下意识回避了,而我还在这咄咄逼人地八卦,确实很失分寸。又当又立,我和陈蕊有什么不同?
但我还是没有转头问他讨回来,心底的欲望灼烧着,我还是抱着侥幸,自私地想知道,但如果纸条终止了,我就和他道歉。
过了许久,帽子没有新的动静。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我觉得我完蛋了,手忙脚乱地撕了一张新的纸,刚写下“对”字,他便拿笔戳了戳我。
是叠成四方方的厚厚的便签。
我快速接过。
他写到:“因为学校以为我作弊,把我开除了。虽然明才比不上市一,但起码也是全市第二的好高中吧。我妈不想让我就此荒废,托了所有认识的亲戚,花了很多钱,才把我塞进明才。明才也是看我中考成绩不错,才勉强同意我进普通班的。还有,不过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廉语烟,因为原来跟她是一个班的,关系还挺好,她也很惊讶我在这,就跟她聊了几句。怎么可能是为了她才来明才的?也就任子元,其他人谁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还有,你不是说用颜文字小学生吗?(▼皿▼#)”
看到最后的表情,我“嗤”地笑出了声,他没有生气。
心里的谜团像抽丝剥茧一般解开,我没有获得像自己解开数学难题的那种快乐,看着他一字一句写下的大长篇,道出了无数不尽如人意。我居然心尖有丝颤动。
我不知道这般重新提起的过往到底会不会让他再次难过,他轻盈的语气,似乎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没有别的辩解。他好像就笃定了,我一定会相信他,又或者说他并不在意我会不会相信他。但他赌对了第一种,无论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相信他。文字背后的心酸,这是辞藻所不能掩饰的。
我甚至想和他说一句别难过。但我又怎么好意思。撕开他的伤疤又让他别痛。何其残忍。
我微睨一眼后面的他,还是不解他为何要向我吐露心声,明明,明明他可以像回绝陈蕊一样。
毫不保留地推心置腹让我异常害怕自己辜负了这番珍重,但慢慢,我把一切再次叠进纸条里,下课铃响了。
铃声打破了我和他安静许久的聊天室。我抬头看了眼挂在教室前的数字钟——居然和他聊了那么久。用时间获得了一个秘密,我自然是不亏,那他呢?会不会觉得浪费时间,会不会后悔。
我回头还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却看到他被任子元拉着准备出门。我才讲了一半。
“你是我在这个学校新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信你。”他说了这句。
他带着笑。两个人搭着肩出了后门。
为什么信我,我有什么不一样值得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