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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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悄然而开，清瘦身形宽大衣衫，叶允泪眼朦胧望去，一见是白发慈眉的老人，顿感悲从中来难以自制，催人心肝地嚎啕恸哭，无限委屈无限凄凉，似乎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要榨干为止。
看得殷老先生满眼都是无尽的疼惜，过来轻轻地搂住那个娇小的身体，声音温和地安慰她：“允儿不哭了，我们吃鸽子蛋。”
从怀里掏出几个圆滚滚光洁细腻的鸽子蛋，白里透粉的色泽看得叶允破涕为笑，殷老先生又掏出已经浸湿的帕绢，细致地给她擦拭脸颊上破碎的泪痕，动作轻缓，一下，两下，三下……
叶允细碎地嚼着外公剥好的鸽子蛋，蛋清透明，莹然欲坠，小小的一颗心中有种温温的东西淌过，好像刚才还未流出来的眼泪全都跑到了心里，只不过不是冰凉的水滴，而是温温暖刚刚好的，一滴，两滴，三滴……
依偎在外公温暖的怀抱里，叶允心满意足地啃着鸽子蛋，倒也吃得文雅秀气，突然想起一件事，复而抬头看着外公笑容和蔼，疑惑道：“今天倪姨没去市场，怎么会有鸽子蛋啊？”
“外公会法术，允儿想吃什么都能变出来……”老人依旧笑眯眯的，言辞里明明都是宠爱，可微微又透着几分落寞；眼神里显然都是溺爱，却隐隐又夹杂着几分叶允不懂的疼惜。
家里面就有鸽子，一直都是外公亲手喂养，每天早早起来打来笼子，鸽子噗噗地争先恐后地飞出去，成群结队地在蔚蓝色的空中久久盘旋之后，才渐渐飞远，最后化成一个个小点，消失在天际尽头。
那几只鸽子是除了叶允之外，外公最为重视的心头宝，就连陌陌和杨眉都比不过，每次牵着叶允的小手，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自由飞翔的鸽子，良久之后，方才缓缓念了一句：“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一排及腰高的木护栏里，一扇木篱笆门半开，碎金子一样的阳光细细地泻了一地，有和风拂过，略有几丝凉意，本来杏花无嗅无香，可是彼时那刻，风里都宛如洒满了馥郁的阵阵杏花香气。
叶允还小，自是听不懂外公的喃喃自语，那时让她关心的唯有一件事情：“外公，那些鸽子什么时候生小宝宝呀。”
“快了，允儿喜欢小鸽子啊。”殷老先生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叶允微扬的那颗小小脑袋，眉眼含笑。
“恩，我想吃鸽子蛋了！”稚嫩童音脆生生地落在满园盎然的春意中，惊了绿草丛中一只正忙着觅食的小鼹鼠。
殷老先生听她如是一说，不禁莞尔，眉眼倒是更弯了：“那些不可以吃的，允儿想吃的话，改日我们让阿倪去市场买来给允儿好不好？”
叶允有些些不满，小嘴微微一翘：“为什么那些不能吃呀，”转念一想，便开口又道，“那好，不过，那样除了鸽子蛋，允儿还要巧克力。”那时她正在换牙，家里不许她吃糖果，硬生生得给她忌了口，结果让喜好甜食的她馋得晚上做梦还抱着枕头猛一个啃。
叶连阡看到她的枕头后，只幽幽地道了一声：“乳臭未干。”语气鄙夷。
倪姨自从叶允回来后，一直都是喜孜孜地张罗着，喜孜孜地列了一大串单子，喜孜孜地让小玉依着单子去市场，喜孜孜地看着小玉应声出门，又突然想起什么，便追出去再次细细碎碎地交待一番，喜孜孜地去二楼把叶允以前住的东厢房收拾出来，喜孜孜地让厨房做了叶允最喜欢吃的牛肉炖萝卜和西湖醋鱼。
叶允看着一家人因着她的到来，里里外外地忙了一下午，任是什么度假胜地，任是什么人间天堂，终归还是比不上这绿荫如盖之下的小小红砖房。
午后阳光暖暖的，她留在一楼的大书房里，屏气凝神地看外公练字，突然有些手痒，便也拿过一管善琏湖笔，照着以前用惯了的那本《洞庭春色赋》临摹。许是太久没练了，写下来的字，虽还算工整，可是毕竟少了以前的那份灵气韵动。
叶允脸庞微微泛红，撇撇嘴冲着外公无奈地一笑，老先生眯眼微笑，轻轻地在她肩头拍了几下：“还是挺好的，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外公用的是一方龙鳞月砚，方方正正的样子，叶允极是欢喜。小时候，就经常俯在这张大书桌前，外公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细心至致地教她习字，她也习得极其用心，本来就生得冰雪聪慧的，没过几日倒也写得有模有样的。
笔尖毫毛细细软软的，笔下白宣纸上字迹清丽秀雅，外公很是喜欢她写的字。后来叶允九岁生日时，外公把他珍藏多年的《洞庭春色赋》给了她。可惜她那时不晓得其的价值，原来竟是苏子瞻的真迹，只是拿来随意摆玩，有一次耍赖不肯喝中药，结果挥手一推，竟将浓黑的药汁悉数泼在了那本赋上，洋洋洒洒星星点点的，心疼得外公将手高高扬起想要打她，叶允干脆把眼一闭心一横，表情倔强无辜，最终那只手还是没落下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只闻一声叹息。
“罢了。”
叶允的印象里，外公从来都是笑呵呵的，眉目像极了她套在脖子上那块和田玉——眉开眼笑心宽体胖的弥勒佛。那是外公第一次盛怒想要动手打她，似乎也是气极了，忽然又平静了下来，但是终归还是没有吃晚饭，神色落寞寂寥的坐在院子里竹藤椅上，一个人默默地看了一晚上的漫天繁星。
叶允在房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外公回屋，后来出来一看外公沉默的样子，吓得坐在草地上，抱着他的腿直哭，几近哽咽道：“外公，允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允儿会乖乖地吃药，真的再也不敢了。外公，你别吓允儿了，好不好？”
一只厚实的大手慢慢地抚上她的头，短短的头发，毛躁躁的软趴趴的触感，一声长长的叹息落在夜风里，尽数吹散。
“晚上露水重，别再坐地上了，”然后拍拍大腿，张开双臂，“来外公这坐。”
叶允泪眼婆娑的，乖巧顺从地爬起来，偎进那个怀抱。那个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依旧，是她最好的避风港，累了哭了笑了委屈了走失了去远了，她都不怕，因为总规有一个怀抱可以投奔。那个怀抱永远都微笑着停留在那儿等着她，是她一个人的，也永远只为她一个人而张开。
后来的后来，叶允哭累了，便在那个怀抱里沉沉睡去，睡得格外甜蜜安好，还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她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梦，梦境里一片明媚阳光，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有个白发老人站在远处挥手，青山蓝天白云之下，处处都是五颜六色美丽万分的。
第二天也是微笑着在她的小床上醒来，脸上还残存着昨夜哭过的痕迹，干涩涩紧梆梆的很不舒服，可是心里却是甜蜜蜜的，一直甜到心底最深处。
只是，从那以后，叶允再喝中药时，总是一捏鼻子一皱眉一咬牙一扬手一口气灌了下去，再也不用倪姨百般哄着，倒叫倪姨惊喜万分，逢人便夸：“我们四小姐长大了，可乖着呢。一下子就把药吞下去了！”说的她好像女金刚一般英勇，让人啼笑皆非。
叶连阡听了，好一阵冷笑：“一下子就吞了，你当吞金子呐。”
那天最后，叶连阡还是留在和苑吃的晚饭，六菜一汤，菜式也只是普通的本邦菜，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因为家中突然多出两个孩子来，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吃饭，宾客尽欢。
晚饭之后，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尝了点水果润过口之后，叶连阡便起身要告辞回去了，外公便让叶允出去送送。
溶溶月色，杏花绽放的院落里，叶允落在他身后几步，看着叶连阡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分外颀长，映在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影子绰约。心念一动，低头踮脚，踩在影子的肩膀胳膊上，心下一阵莫名窃喜，也没顾得其他，只是随着影子的移动往前迈步。
猛然间撞上前面那人的身子，来不及收脚，就向后仰去，双手出于本能，徒劳地在空气中想要抓些什么来阻止自己摔倒，心脏猛地跳得极快，扑通扑通地好像要从口中吐出来似的。
一双有力的大手迅捷利落地抓住她的双肩，顺着惯性，双手一带，便落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叶允大口大口地喘气，平复心绪。
幸好幸好，没有摔个狗吃~屎。
事发突然，满以为自己这么一摔非要疼上几日，还好叶连阡眼疾手快将她捞起，被这么一惊一乍后，过了许久，叶允才彻底地缓了过来，直到听到那个胸膛里传来坚定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才突然想到，自己就那样趴在他身上许久，继而又想到，此情此景若是被外婆看到，定会怒气冲冲道：“成何体统。”
一想到平日里端庄淡定的外婆，难得一见地怒形于色，根根乌发倒立冲冠直插云霄的样子，叶允嫣然而笑。
叶连陌感受到怀里那人身躯不停地颤动，还以为被这么一着给吓哭了，慌忙把她拉离一看，却发现叶允笑得双眸溢满泪水，晶莹剔透，明眸流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也随着她轻笑出声。
好不容易止了笑容，叶允伸手揉揉有些生疼的两颊，抬眼看了叶连陌一眼，却见他眉目磊落分明，嘴角一动，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叶连陌已然放开了手，两人隔了些距离，淡淡的月色下，她娉娉婷婷地宛如枝头一束杏花。此时月亮正穿梭云层，月光忽明忽暗，映得她的脸庞也忽明忽暗，不甚清晰，明明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可恍如天涯相隔两相茫茫，他只觉得自己的那颗心也开始忽明忽暗忽上忽下，漂浮不定。
仿佛天荒地老，直到岁月的尽头。
灼灼的目光中，晚风送来一个飘渺的声音，叶允的眸色渐渐凝重渐渐漆黑，耳边的碎发蹭过她的脸颊，毛茸茸的感觉让她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个小爪子挠个不停，四周一片静谧，只余他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和她有些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允儿，我喜欢你……”
“允儿，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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