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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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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姬闻得那口言之凿凿,本欲矢口否认,然而在目光对上涂姮那双尽是阴沉的琥珀般的眸子后,遂改为坦白从宽,“大哥息怒,大嫂并不知情,加之大嫂初有孕,这精神更是不济。姬儿确是央求着六哥许我一并前往西荒轩辕丘,因着大哥只道不许到九重天宫,是以六哥也不算阳奉阴违。”
“言下之意,你确是在西荒轩辕丘伤人在先?当日勾陈帝君可是在宴席处?姬儿可是前往滋扰过?”涂姮侧头,锐利的狐眸落在涂婧身上,换来的确是涂婧的一脸懵然不知。
他不曾前往乃是初有孕的涂山诗当日突然呕吐不止,无奈之下只好让涂婧代为前往递送贺礼。想必涂姬凑着此空档,死皮赖脸地央求着涂婧同行,而他也着实允了其陪同。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连她是哪处的神仙也不知,试问何来伤害之意?你说,姬儿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在此含血喷人?!”涂姬先是一愣,随后便如中邪般不停摇头,奈何她不自觉地握紧的小手出卖了她此时的心虚,更是把她口中的谎言不攻自破。
“小小年纪竟是个敢做不敢当之人?!”蔷薇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是个无胆匪类,本欲留个颜面于她,然而旁人却见不得能顺着她的善意而行。“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了自身那荒唐事而伤人,试问你有何颜面抵赖?”
荒唐事?!
涂姮的脸容越发惨白,好啊,委实太好了!他的百般阻挠倒是成了笑话一桩,只要摊上那位勾陈帝君,涂姬便会把礼义廉耻抛之脑后,甚至干出有违风俗之事。
有别于涂姮此刻的阴沉,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乃是巴不得掰下涂姬的狐首。他确实携了涂姬同行,只因当初大哥再三明言勾陈帝君不会前往赴宴的。然则,他也是约法三章地要求涂姬不许胡作非为,奈何她的口红齿白不过是谎言一桩!
涂姬倾慕勾陈帝君之事,本就是仙界神界的一桩笑话,本就无人在意的。奈何她一意孤行,自不量力地势要把帝后之位揽入囊中,是以才招惹一众仙僚之不快。她尚要折腾到何种田地方可罢休?如此孤注一掷之情爱,委实太重,诚然无人能承受得起!
“不知夫人乃是哪位神君之妻?”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好不容易才觅得一个说话的空档。对于眼前的这位妇人,他自觉越看越是觉得眼熟,然而一时间又记不起是哪位神君之妻。
“我夫君乃是朱天紫霄宫的妖神步惊雪。”蔷薇不卑不亢地道。
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被这句轻飘飘的一句炸得如受雷劈,为君至今他自问与“四辅”素来毫无交情,如今可会因着涂姬而牵扯出一笔坏账,着实罪过!
涂姮的脸容更是一凛,他先是作揖作赔罪,随后作“请”字邀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与蔷薇到二楼尽头的一处雅房详谈。“夫人权且放心,涂某二人并非心怀不忿,实情不过是欲要知晓舍妹如何胡闹。”
蔷薇随着涂姮的步伐往二楼尽头的雅房走去,而始作俑者涂姬更是被涂姮身边的两大护法:风火、雷电给押着从后跟上,至于涂婧也急急跟上。雅房之内,涂姬自是不敢再造次,奈何随着蔷薇的言辞,涂姬的脸容越发失色,那副做贼心虚的神色并未逃过在场一众人的眼睛。
一切需得由那场私宴说起,昔日黅霄宫的主事神官——韩林神君于西荒轩辕丘附近置办了一家提供食宿的山庄。这山庄之大小事务皆由韩林神君主持,而实情却是勾陈帝君有意于西荒之境置办产业,说白了,韩林神君不过是以另一种身份侍奉旧主。
这场开业之私宴颇为声势浩大,这仙界之内叫得上名号的神仙皆有出席,除却东极真皇昊宸帝君派遣了大皇子代为前来,勾陈帝君公务缠身无法抽空,余下一众“四御”、“四辅”及天帝皆是携眷出席。一众成年仙友各自寒暄,或是相谈甚欢,或是互送高帽,至于那些或大或小的仙童也各自为伴地玩耍。
不知是哪位小皇子提议在偌大的院子里放纸鸢,韩林神君随即命人送来形状各异的纸鸢,以供这些神皇子嗣玩乐。韩林神君的儿子深有乃父之风,从容不迫地分发着纸鸢,年仅三百岁的糖宝拿着小小的纸鸢,仿若小大人般细心教导魔尊重锦官的掌上明珠——重娉婷,如何放纸鸢。
那小人儿糅合了魔尊重锦官与魔妃芙蕖的容貌,那双桃花眼更是遂了父君之风韵,笑起来犹如天上的明月,加之其活泼开朗的性子更是勾得在场的父君们毫无还手之能耐。
待得酒席开始,那群仙童皆是玩闹得发鬓处透着虚汗,女眷等见状只得径自抱回孩子去更换衣衫。酒席间,歩惊雪不时替她答疑解难,把在座的仙友逐一介绍一番,最让歩惊雪与她汗颜的便是糖宝一直拉着重聘婷的小手不放,惹得魔尊重锦官频频侧目冷悌,仿若那心肝尖儿被糖宝强抢般难看。
这世间本非嗜好按部就班的,无人能预料到在酒过三巡后,勾陈帝君竟携眷前来赴宴的。勾陈帝君,一身刚棱有力的贲张仙躯藏于蓝白相间的衣衫之下,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容犹如敷粉般秀逸,两道飞眉之下是沉稳锐利的星眸,纵然他蓄了络腮的短髭却也无损其仙风道骨甚是缥缥缈缈的祥和之气。
一众仙友欲要跪拜之势,却被其那道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嗓音打住了动作,“免了,今日乃是私宴,诸位无需客套。”
便是这样的一道嗓音惹得坐于旁处的涂姬身子一僵,她以为喝过了太上老君的“忘情之水”便能忘情忘爱,奈何这一道如沐春风般的嗓音,又再将她那颗少女情怀死灰复燃。俊雅的容姿、骁勇善战的身手、显赫的神皇之位,一切一切皆是符合了少女的崇拜与期盼。
三百年的岁月,让他冷硬的眉头多了几分人间之气,眼眸处除却沉稳锐利也多了父君才有的柔情,那身仙风道骨甚是缥缥缈缈的祥和之气犹胜从前了。
因着私宴,勾陈帝君也难得身后没有二十四仙吏跟随,他一手揽着堪称盛世天眼的爱妻纤腰,一手示意那双承了他们绝妙容姿的日月亦步亦趋地跟随。这颢天帝后委实得天独厚得紧要,轻易的一胎就为勾陈帝君诞下日月双胞,承了颢天天闱的大功臣之名。
涂姬的痴痴巴望未能逃过一众仙友之眼,却无人出声点破。眼看神林神君热情地为勾陈帝君一家引路,落座,那些窃窃私语方才由高转低,逐渐融入杯酒交错之间。
“她,便是让颢天上下甚为膈应的九尾玄狐仙涂姬。”歩惊雪在蔷薇耳边轻道,虽也是个美人儿,奈何自身一无显赫之家世护航,二无神皇之情爱支撑,是以于一众神皇眼中,连做个玩物也无资格。
对于九尾玄狐仙涂姬于瑶池旁跟颢天帝后辩高低之事,诚然他也是略有耳闻的,那时的他很是好奇这玄狐仙到底是何种形容,竟能迷得那见过美人无数的司命星君不能自拔,今日相见只觉闻名不如见面。
那时的蔷薇只觉涂姬甚为可怜,情窦初开便遇上这般显赫尊贵的神皇,这眼界确是高不可攀。曾经的九尾玄狐仙族也是盛极一时,如今也成了落魄之态势,莫非她所倾慕的并非勾陈帝君而是其神皇之位?
妖神步惊雪本是抱着爱儿糖宝出恭回席的,却在回廊处与魔尊重锦官偶遇,是以寒暄了片刻。而糖宝在静候父君之际,径自攀上在一丈之内的一棵神树,于树梢处细看这轩辕丘特有的霞光魅影。
因着妖神步惊雪与魔尊重锦官所处之地与那神树不远,两位神君自觉无需过分忧心便越发聊得起劲。这颗神树的另一边,勾陈帝君与韩林神君也凑巧出现在树下,两人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朗声大笑。
当这双昔日主仆聊得极为意犹未尽之时,却被蓦然出现的九尾玄狐仙涂姬之身影,她担着一张薄施胭脂的姣好脸容,欲要佯装偶遇。为免九尾玄狐仙涂姬的上前冒犯了勾陈帝君与小皇子,韩林神君于涂姬那处起了一道仙障以作阻挠。
两位神君故作悠闲地走到两位稚童身边径自抱起孩儿,韩林神君先恭送了勾陈帝君父子离开,随后才抱着孩儿走到涂姬不远处。眼看涂姬欲要扬起一副哭哭啼啼的嘴脸,韩林神君也不自觉地寒着一张脸容,左右离不开劝说其“莫要执迷不悔地纠缠勾陈帝君”、“勾陈帝君之深情仅为帝后娘娘盛开”一类的话语。
就在韩林神君转身离开不久,糖宝因着肚中胀气而蹦出一个极为酸臭的屁儿,随后那道奶声奶气的“嗯?臭臭。”更是随着清风吹送入郁郁不得志的涂姬耳中。
错把“臭臭”听左“丑丑”的涂姬,脸容越发狰狞,恼羞成怒的她抬头发现了糖宝的影踪,遂以原身张牙舞爪地吓唬坐于树梢处的糖宝,吓得他从高处坠下,还好他机灵地化作原身落地。
因着此事过于突然,纵然妖神步惊雪与魔尊重锦官站于一丈之内,却也呈回天乏术之势,眼看糖宝已是呈了下坠之势。一道黄色的身影掠过,只见昊宸帝君的大皇子以己之身作肉垫,糖宝因着坠地姿势不对而扭伤了腿而已,而大皇子则是揉着被糖宝坐痛的大腿。
步惊雪与重锦官紧紧奔来,步惊雪一脸担忧地抱起爱儿,仔细查看伤患处。至于魔尊重锦官极为震怒地以一记惊雷把树梢上的九尾玄狐生生劈到深陷树身之内,因着是原身受力,涂姬只可以狐音发出哀鸣。
“多谢大皇子相救!”步惊雪乃是心有余悸地抱着糖宝,这个宝贝蛋若有差池,父君和母妃定必杀了他。
至于重锦官则是顺手把大皇子扶了起来,众所周知,苍天的昊宸帝君已然鲜少露面,近这一万年里更是有意把东极真皇之位传给这位年仅八万岁却未曾娶妻的嫡子。
关于大皇子嗜好之事,诚然一众仙僚乃是知之甚少,尤其是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不曾纳娶一事。据不少在苍天碧霄宫侍奉过的仙吏私下明言,大皇子宫中仅有一幅画像,至于画像之人乃是个容姿阴柔的小仙童。
大皇子乃是“龙阳之癖”一事便不胫而走,近年来更是因着皇位继承之事而谣传得水涨船高。闻说自帝后病殁,大皇子的活泼性情也变得沉重寡言,对于这些似是而非的谣传,他更是仿若无闻般从容。
“无妨,这孩子平安无事便可。”大皇子怜爱地揉着糖宝的发窝,而他的眸子却是不时窥看步惊雪。自步惊雪现身于宴席,他平静的心湖便泛起一波波的涟漪,只是多年养成的沉稳不许他轻易泄露神绪。
像是不甚习惯大皇子的这般亲昵,步惊雪强忍着浑身无端生出的鸡皮疙瘩之感,他借着细看怀里糖宝的伤势,巧妙地拉开与大皇子的距离。
“区区小事竟这般大动干戈,你这九尾玄狐仙委实不懂事!遑论公了,抑或是私了,你这笔孽债,‘四辅’定必到青丘讨回!”魔尊重锦官先是一声重咳。
“今日之事断不能就此揭过,烦请涂姑娘明日登门造访紫霄宫!”大皇子撂下这么一句话便陪同妖神步惊雪与魔尊重锦官一并回席寻觅药君诊断。
涂姬当日被大皇子当众逼她立下誓言,刻日上门到紫霄宫负荆请罪。蔷薇本就非得理不饶人之仙,是以一直在照料中等候涂姬上门请罪,奈何三日过去了仍不见其影踪,是以才上门问责。
听过蔷薇之言辞,涂姮的心中郁结委实难消,对于涂姬的为爱偏执,诚然他也很是头痛。忘情之水,她已喝过;百般阻挠之事,他也干过,奈何冥顽不灵的涂姬竟生出苦练“媚惑术”此等不入流之举,作为兄长,他自问已然问心无愧。
“把她压上来!你说,你还有何颜面辩析?”现任的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的嗓音如坠入寒冰般,风火、雷电听令死死拽着涂姬的胳膊强行把她压到地上跪着。
在这四百年里,九尾玄仙狐族没少因着涂姬的胡闹而得失了钧天赤霄宫、炎天练霄宫、颢天黅霄宫,如今更是连“四辅”之一的朱天紫霄宫也得罪了。
她可知,此桩糊涂事莫说朱天紫霄宫容不得她,就连他这个六哥也容不得她如此胡闹。大哥涂姮以九尾玄仙狐族质子身份到天族效命,而他这个六哥好不容易重新立下君王的威信也被她毁得一塌糊涂。
涂姮颓然地望向脸面苍白的涂婧,私下,他的这个大哥没少提议过把涂姬的外嫁给妾室众多的金猊兽,一则这金猊兽待涂姬乃是一眼万年,二则也能断了她的痴心妄想,奈何涂婧这个六哥一直不许他这般“贱卖”涂姬。
他涂姮如今虽是被天族收入天庭,奈何也仅是个于青龙星君麾下的小校尉,他的顶上尚有青龙七宿星君在,纵然青龙星君甚为体恤他的难处,时刻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然而当真东窗事发之际,他涂姮定必身先士卒。
“你胡说,你含血喷人!姬儿没有,没有!”涂姬急急否认,奈何此话刚抛出,口腔之内已有猩甜——涂姮的大掌剐得涂姬半张容颜红肿难分。
“你竟连一介稚童也能狠心下毒手,试问你何来砌词狡辩之道理?!”那张人比花娇的明媚换作了一张极为暴戾的面容,那双眸子随着他的动怒而变得张狂且猩红,而涂姬更是瑟瑟发抖:她大哥的脾性乃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歹人!可是要我觅来魔尊、大皇子方可认数?!”对于九尾玄狐仙涂姬的矢口否认,蔷薇乃是始料未及的。自小她的嫡母便教导她凡事存善念,是以她连夫君步惊雪也不曾告诉过便独自前往,为的便是免却她夫君为难这个年仅三万岁的幼狐。
“胡说八道,姬儿不曾见过你孩儿,你等皆是见姬儿落魄,是以倒打一把。姬儿的命好苦啊,怎会无端招惹你这泼妇。”涂姬哇的一声,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没人注意到宽袖之下的柔荑如何以尖锐的指甲抠出血印,修长的指甲嵌入掌心,痛得她哭得梨花带雨。
眼前这个妇人虽是气势如虹般,然而不过是个纸老虎,若那稚童当真负伤,头一个兴师问罪的便是妖神,而非一介妇人。再者,那魔尊与韩林神君又岂会为了一介稚童而前来兴师问罪?
“够了!”看着涂姬哭得越发凄厉,涂姮的脸容便越发凝重。“这一笔账着实是姬儿不懂事!小神斗胆,恳请妖妃容她仅断一尾作惩罚。”
虽说他们是浑然天成的仙胎,不似凡间之内的九尾狐那般,每一百年方能长出一条尾巴,纵然九尾已成却也需得静待一百年,方可化作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