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世间：蔷薇》不爱吃芫荽

5、第 5 章

　　他的大掌近乎粗暴地扯着芙蓉的披散长发，那股拖行的架势像是噬人的猛兽般，芙蓉被他拉扯着头发，一步一步扯出寝室，就在快要步出前厅之时，蔷薇拼死拉扯着歩惊雪健硕的手臂。
　　“雪郎？雪郎！你这是怎么了？”蔷薇本是前来慰问芙蓉的伤势，谁料入屋便是这般景象，若说不曾被惊吓诚然是个谎话。眼看歩惊雪的脸容极为阴冷，那只大手此刻是青筋爆现，可见其已是存了杀心。
　　她的惊叫引来殿外的侍从，那些妖兵兽将三三两两地抱着歩惊雪的腰身，眼看芙蓉脸色越发显得紫红，这眸子已有反白的趋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般急急呼唤着失去理智的妖神。
　　“滚开！”歩惊雪自觉待芙蓉已是容忍，然而他的忍让却助长了她的不知死活。她，确实清雅脱俗的美艳，奈何也仅此而已，空有一张好看的皮相，却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
　　想要挟他？她这灵台当真是浆糊一般，勿怪一辈子为奴为婢！需知能拿捏人的不过是拿捏着别人之软肋，奈何这软肋只能拿捏一时而非一辈子。物极必反之道理，想必她一辈子也想不通透，也无法通透！
　　“妖神手下留情，卑职等恳请妖神手下留情！”那些妖兵兽将积极劝慰，若在妖界死了一个仙子，怕是会惊动炎天与颢天的主意，令妖界无端招来杀戮。
　　“留情？适才你敬酒不喝之时，为何不曾想过‘留情’二字？！”歩惊雪扯出一抹似笑而非的笑意，那双眸子死命地瞪着因猛力而跌坐在地上的娇躯，穿着鹿皮靴的大脚此时正踩着芙蓉的咽喉处。“你不是自持貌美如花么？本妖神也不妨做一桩顺水人情，把你呈现给魔尊重锦官，当个流连于众魔重妖□□的残花败柳，何如？”
　　“不、不要！妖神，求、你、放、过、我。我、我错了，恳请妖神放过我！”想到魔尊重锦官的嗜血本性，芙蓉哆嗦着身子急急求救，如今的乱局并非她所愿。
　　幽天绛霄宫的魔尊重锦官是个性子极为暴戾嗜血，又极为欢喜携带美妾到那些肉山脯林的宴席。从前在天宫当值之时便没少听过那些神君男仙说起这样的肉山脯林，闻说那些美妾不过是一众神君男仙豢养来做权宜之用的，这魔尊重锦官于此道上更是开明得紧要。
　　“凡人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此事也需得个时限，如今乃是为时已晚！”歩惊雪就着她的胸膛处便是一脚，踹得芙蓉口吐一抹嫣红，就连气息也变得浑浊。
　　看到蔷薇的身姿，那些妖兵急急腾出地儿让路，此时此刻怎看也只能由妖妃劝说。眼下的芙蓉被喷出的血污了一张脸容，颤抖的身子与紫红色的脸容显露着她快要被步惊雪踩得窒息。
　　蔷薇死命地从后搂着歩惊雪的狼腰，“雪郎，你莫要冲动，她、芙蓉快死了！芙蓉断不能死在妖界的！！！”
　　无故砍杀神仙，于三界五行而言有违人伦礼仪秩序，轻则被一众仙僚上奏九重天宫弹劾，重则被视作不尊九重天宫，乃是蓄意挑衅天威。万一惹来天族发难，这天地间又要重历变天的了！
　　“薇儿？你怎过来了？”蔷薇柔声细语的惊呼，让盛怒中的歩惊雪略略回魂。那双大手改为钳制惊魂未定的蔷薇双肩，眼眸落在她水光满滢的脸上，显然蔷薇是被他的盛怒所吓。
　　“我若不前来，芙蓉怕是被你折腾死了。雪郎，你怎蓦地要把芙蓉置之死地？”蔷薇哭得梨花带雨，若她不能唤回歩惊雪的理智，芙蓉定必就此香消玉损，更甚者会为妖界带来一场腥风血雨。
　　“此事乃是她咎由自取，你呀，枉做好人了。人家乃是巴不得你我就此生离死别！”歩惊雪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悦，耐心地把芙蓉欲要到天宫告发紫霄宫内之事，悉数告知于蔷薇。
　　蔷薇一双眸子透着浓烈的不解，她凭着良心为芙蓉着想，然而她却巴不得她与歩惊雪家破人亡？！这张好看的皮囊之下，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不怀好意？！
　　诚然歩惊雪很是希望蔷薇能明白，这世间并非个个持着善良之心，然而蔷薇这迷糊的小脑袋未必能想得通透。眼看蔷薇的脸容越发苍白，步惊雪温柔地把身高仅及他鼻翼处的娇小揽在怀里安抚。
　　“我且问你，雪郎所言当真属实？”蔷薇颓然，勿怪歩惊雪会这般怒不可歇！母妃之身世在妖界本就是个说不得之秘辛，为何芙蓉要以此做文章？她，为何不能佯装不知，非得要把一众人逼上绝路方肯罢休？
　　芙蓉很想摇头，奈何又点了头。走，乃是势在必行的，纵然妖妃有心要留下她，妖神也断不会留下她，只因她当真不识好歹。妖妃是她的救命恩人，除却她父母之外，唯一待她真心实意之仙子，试问她又岂能因一时之气造成妖神、妖妃的不快？
　　就连蔷薇也被芙蓉这倔强的脾气惹得恼火，天晓得她待芙蓉比六妹还要掏心掏肺，只因她当真怜惜这个与她同病相怜之人。
　　“枉我还念着你孤苦无依，欲要恳求雪郎把你点为我贴身侍女，好让你不用流离失所。可你却不念恩情，执意为难雪郎，你这良心可是被啃噬掉了？！”
　　当初听到芙蓉自述身世之可怜，而她也难免感同身受地一并痛苦，曾经以为两人会就此成了蜜友，却不想到底是她错估了彼此的关系。是她天真地以为芙蓉也需要她的庇护，诚然芙蓉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公文玉牒。
　　芙蓉孤傲地把溢出的嫣红抹走，诚然蔷薇所言非虚，她的性子着实倔强，然而她也看得明白，这妖神的字字珠玑看似心痛蔷薇，实为挑动她的不满。看着蔷薇声泪俱下的楚楚可怜，纵然心中万般不悦，芙蓉也只可撇撇唇道了一声“抱歉”。
　　“抱歉？一句抱歉就能撇清所有么？！”蔷薇越说越激动，“雪郎本是要将你撵走，是我求着他莫要跟你这执拗的脾气计较，你不是一直要追问那忘忧果么？雪郎也首肯给你开出公文玉牒。”
　　芙蓉抬起窘迫的脸容，懊恼么？诚然有些；尴尬么？更甚了，此事着实是她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她以为这小妖妃终日稀里糊涂的，定必不肯为她求公文玉牒的。不想，蔷薇诚不欺她！
　　“你这扭捏的自性子若不改一改，将来的恶果子只会越来越多。”蔷薇苦笑地撂下这句话便拉扯着步惊雪离开。
　　步惊雪蹙眉冷悌，纵然他的手法过分激进，可若无芙蓉的不知死活，此举措本就难以实施的。他的失算不过是没有料想到蔷薇能伤心到这般程度，蔷薇到妖界之前，不过是个快活不知时日过的小神女，而他却是个踏着旁人尸骸成长的妖神，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加之，芙蓉这倔强的性子委实让人头痛，他若不狠下心肠，将来他缺少的不仅仅是母妃，还有蔷薇。他的父君说过“四御”成佛成神之前，何尝不是踏着别人的尸首成长起来。
　　如今成了神佛倒是学会了虚假的满口仁义道德，也学会了如何维持着虚假的表象，然而又有谁会旧事重提地道尽他等之龌龊？
　　芙蓉离开紫霄宫之时，已是半个月后，此时的她已有八九成的痊愈。为了让她赶紧离开妖界，步惊雪于公文玉牒之事上绝不含糊。

　　当日乃是漫天赤红一片，她本就没有行装，然而此刻手中的行囊却是蔷薇递来的。她垂眸，那行囊中除却一些崭新的衣衫，尚有蔷薇私自撰下的银果子。
　　“我这般待你恶劣，为何你还要待我这般好？”从蔷薇手中接过公文玉牒，芙蓉难落寞的神绪。
　　“当日之事，我已知晓是雪郎故意为之，奈何安顿你之事确是我疏忽了，害你清白差点受损，我很是抱歉。”蔷薇垂眸之时，眼里透着母爱的暖意。虽说此胎成孕不过是十多日，奈何为母者却是心有灵犀。“当日我因你之话而动怒，诚然我本就受不得旁人之欺瞒。如今我也不瞒你，我有了身孕。”
　　“本该是道一声‘恭喜’，奈何你是神女仙胎却为了妖神有了身孕，此胎怕会惊动天界的天兵神将，招惹不必要的祸端。我这儿有一件能遮挡仙气的锦毛鼠斗篷，我这一路走来便是靠着此斗篷。”芙蓉把一件火红的袍子递给蔷薇，此物虽非稀罕不得的神品，却能遮挡天界神将天兵的法眼，让他们辨不出是哪路神仙。
　　“此物给予了我，那你如何潜行至北荒？”蔷薇不敢接过此物，若此物当真如此神奇，诚然她更不该接受。紫霄宫外的妖气重重叠叠，形成无坚不摧的屏障，把她与母妃的仙气牢牢困死在此地。
　　“如今我有公文玉牒，潜行之事怕也无需再干了。妖妃，我当真得去缔结山一趟，那忘忧果于我很是重要，你不欺我，而我又岂能继续欺瞒你？此番历劫我着实伤情不已，也不愿再踏足天宫，过些终日惶恐的日子。那忘忧果，便是喂服那置办我之仙吏所用的。”芙蓉无奈一笑，简略地把情劫种种告知蔷薇。
　　“原是这般，你这回历劫颇为伤情。你可曾听过北荒之地的不周山之下乃是阴司冥府？若是无法靠近那缔结山，诚然你可去冥府恳求一碗孟婆汤。”蔷薇有点儿唏嘘，这般伤情定是这场情劫伤得颇深，本该是笑意盈盈的年纪却被伤得这般，这上苍委实太过了。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你我有缘再续。”芙蓉深深地向蔷薇施礼。
　　三百年后——
　　蔷薇不曾想过自己会重踏仙界，穿过那团浓厚的红尘，她的足迹已踏入了仙界的范围，从东荒的疾俊山往青丘不过是几百里的路程。她纵身一跃化作久违的九尾赤狐原形在林间穿梭，直到她来到青丘王城处的一座两层高的竹楼前，竹楼之内人声鼎沸，夹杂着酒劲引起的吆喝声。
　　蔷薇化作人形后有种莫名的踌躇，不安的小手把身上的锦毛鼠斗篷拢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奈何如今伤了她心肝尖之徒却是同族之仙。深呼吸一口气，蔷薇特意把斗篷的帽子压一压，随后从容地踏入这竹楼。
　　无视堂倌热情地上前招呼，就连坐于柜台一旁的九尾玄狐仙君上涂婧也被她忽略掉。她的狐狸眸子直直地落在柜台前的一双模样极为相似的兄妹身上。当那双透着俏皮的水润清澈的杏眼对上她极为阴冷的眸子，那梨涡浅笑不甚自在地僵了一僵。
　　这九尾玄狐仙涂姬脸容虽是稚嫩，却也承着将熟未熟之风情。一双水润清澈的大杏眼透着俏皮，梨涡浅笑间，一对可爱的小酒窝让人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
　　然而，这张美艳的皮囊之下的心肠却是毒如蛇蝎！
　　不待九尾玄狐仙涂姬反应，蔷薇的纤纤玉手已在那甜糯神女的脸上，添了一记清晰可见的巴掌红印。这一记打得又重又狠，只因她的心肝尖儿被其伤了！
　　本是乖巧的糖宝夜里无故发热，白日里因着脚痛只懂哭闹，更遑论夜里的他因着受了惊而不时四肢抽动，经医仙诊断乃是气血运行失调所致。而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个徒有美艳容颜的小神女！
　　涂姬显然未曾料到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妇会动手打她，她呆呆地不曾反击不过是被这手劲打得眼冒金星罢了。待得她回过神来，蔷薇已呈一副生啖其肉的咬牙切齿模，然而涂姬自身仍旧想不起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位美人儿。
　　不待蔷薇的第二记巴掌响起，已被一只大手牢牢扣着纤纤玉手的脉门，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而那个担着一张人比花娇的明媚脸庞已然跃上微愠之色，男生女相的涂姮呵斥道：“你是何人？何以不问缘由便动手？！”
　　“缘由？敢情涂姮上神宠溺令妹过甚，早已是非不分！若问这缘由二字，上神但可细问令妹如何于一个稚童身上造孽？”蔷薇的嗓音不卑不亢，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座的地仙、神仙随即停了窃窃私语。
　　涂姮拧眉瞥了负伤的涂姬一眼，自他醒来的这几百年，能牵扯涂姬那颗女儿心的仅有勾陈帝君。为免她一错再错，这几百年里，他几乎是时刻把涂姬拴在身侧，甚至因着她逃跑而打伤过她的小狐腿。
　　这一年来他着实忙于酿酒与在九重天宫当值，然而六弟涂婧与他爱妻涂山诗却从未待他之禁令阳奉阴违过，连青丘也不曾踏出过的她又何来日辰惹是生非？加之，眼前的少妇身上不见一丝仙气，他更是笃定这个中定必是误会一场。
　　“稚童？小神不懂，舍妹自被残影仙官撵走便不再踏足九重天宫，此事小神六弟与娘子均可作证，若夫人不信，小神但可请小神的娘子前来。”他冷漠地一瞥眼前的少妇，她的眼神很是笃定，似乎认准了此事乃是涂姬所为。
　　然则，若是信口雌黄之事，他定必替涂姬双倍讨回公道。
　　“上神言下之意便是我存心为难令妹！”蔷薇脸上闪过一丝畏惧，心中暗自斟酌可是要速战速决。趁着涂姮松开手劲，蔷薇这才分心揉着被他抓得留下红印的手。
　　“我孩儿糖宝，他不过是三百岁的稚童，而令妹却故意以原身吓唬，让他于树梢处跌了下来，如今这腿是摔伤了。需知我糖宝素来乖巧，鲜少惹是生非！我乃是字字属实，绝无虚言！此事乃是人证俱在，若非魔尊重锦官亲口佐证我孩儿之言，诚然我也料想不到这九尾玄狐仙族竟窝藏这么一位歹毒之人！”
　　蔷薇因着激动，说话显得絮乱，却也非全然前言不搭后语。纵然平日的她如白兔般温顺，然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遑论这九尾玄狐仙涂姬伤了的乃是她的心头肉。
　　糖宝自降生以来便乖巧，许多时候就连他的父君也觉得这孩子过分乖巧了，然而谁能猜到不过是三日前在西荒的轩辕丘处转了一圈便无辜地被这九尾玄狐仙涂姬吓得摔断了腿。
　　“姬儿，你老实交代几时偷溜到九重天宫？诗诗与六弟可是与你串通欺瞒我？！”涂姮厉声一喝，原以为涂姬不再踏足九重天宫便能免却这痴心妄想，谁知她竟买通涂山诗与涂婧替她掩护行踪！
　　“大哥息怒，我与嫂子敢以狐尾起誓，姬儿自灌下太上老君之‘忘情之水’便不曾踏足过九重天宫！”涂婧道。
　　“哼，素闻涂氏兄妹极为宠溺令妹，如今为了撇除罪证，竟在我处行顾左右而言他之事。令妹伤我孩儿之地乃是于西荒轩辕丘处！”便是因着那处为私人之境，是以她才胆大包天地伤了紫霄宫世子！
　　闻得“西荒轩辕丘”五字，涂姮越发迷糊的灵台随即如灵光乍现般明朗，此事之始末并不难理解，三日前涂姮确是受邀到西荒轩辕丘处参与一场私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