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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晚宴之上,除却糖宝的不明就里,其余人等皆是各怀心事般。蔷薇虽是喂着糖宝,奈何依旧能感觉到此刻宴席间弥漫的尴尬。她的公公步迎风虽是一派的从容,奈何那双眸子却一瞬也不愿从婆婆的脸上移开,而婆婆的眸子则是落在大皇子处不愿移走,最让她为难的是步惊雪竟埋头啃着自己碗里的,对于眼前的窘况视若无睹。
      举箸之间,大皇子尽显懊恼,他本欲在晚膳之后把若筠的记忆洗去,奈何却被眼前的佳肴打住了神绪,那些看似寻常的菜肴道道皆是他最喜欢的,也是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最喜欢的。
      晚膳过后,歩惊雪邀请大皇子到自己的院落闲坐,此举倒是让大皇子暗自诧异。他挑眉随行,两人闲闲落座院子处的青藤椅上,那些眼色极好的侍从已捧来瓜果与茶汤。
      妖界之夜色不似天宫那般无趣,有些发红的天色,能清晰地看到烛龙那身枣红的影姿,时而如蚩尤旗,时而如焰火之状,时而浩如烟海。便是因着烛龙之幻影,“四辅”之地与凡境皆是难以窥探天宫。
      “于我之愚见,母妃之记忆,诚然无须洗去。你我同是母妃怀胎三年所生,母妃到底也是养育了你两万年之久,若执意洗去于母妃不公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大皇子年岁上比他年长,奈何未曾当父君,是以不懂何谓“血浓于水”的血亲。
      他养育糖宝不过三百年,却也是看着他从不及他手臂长的襁褓逐渐成为一个小妖童,头一回翻身、头一回长牙、头一回站起来、头一回叫父君,如是种种皆是悉心照料所得。若要他忘却,诚然他步惊雪也不甚乐意。
      “万一母后忆记起我父君,这又该如何是好?万一我父君见到母后,这又该是如何是好?万一母后旧情复燃,你父君又如何是好?”当年母后因病而故,与父君之感情未曾生分过。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妄自为母后结魄,造就了如今这么个尴尬的事由。
      歩惊雪轻蔑一笑,神仙的一生甚是漫长,是以“情”这一字更是比凡人容易沾染个通透,也对“愿得一人心”顿悟得更为透彻。
      “从前母妃所爱之人是谁已然不重要,如今母妃爱的是我父君,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纵然忆记起来也不过尔尔。”依他所知,大皇子兴许连自由地寻觅一个所爱之人也不能,只因他是天族皇子,肩上之重担由不得他胡闹。
      “你待你父君倒是自信满满。”于“情”字上,诚然歩惊雪之经历比他要沾染得多。大皇子算是头一回真切地打量着歩惊雪,他虽是麒麟妖兽,却又满身仙气飘飘,甚是仙风道骨。
      妖族,其形有物,既能成仙也能成魔,每五百年皆是一劫;而魔多是仙或神悟入邪道堕落而来,是以术法上比妖、怪、鬼、精及灵要高。
      “可不是么?若非我父君值得托付,你又岂会任由母妃留在朱天,甚至容下了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你,可有怨恨你父君的不作为?可有怨恨你父君亏待了母妃?”歩惊雪虽是个六万岁的上仙,奈何在步迎风半放养的教导下,历过不少天宫难以接受之事。
      那些纨绔子弟所经历的,他一个不少;那些青年才俊所经历的,他更是如家常便饭,相较于藏匿深闺的蔷薇而言,他算是浪荡公子,然而他的经历让他在处事上越发沉稳,也看得出事由。
      “我救了那小侄儿,你又该如何谢我?”大皇子显然是不欲接话,若他父君能多些维护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便不会郁郁不得志。诚然他分析得不假,可他那张自傲的脸容让他萌生出戏弄的念头。
      “当真是嘴上说得轻巧,罢了,念在你这个伯父待糖宝恩重,我也不妨领你这老童子到幽天蒯阔林处醉生梦死,莫道我这当弟弟的不甚仗义。”这天上天下皆是知晓幽天有一处能让神君男仙醉生梦死的温柔之乡——蒯阔林,那儿是天性极为奔放且身姿妖娆的魔狐族聚居之地。
      闻得“蒯阔林”之名,大皇子竟有种捧腹大笑的感觉,这个弟弟看似精明,实则仍是缺少历练。此地于他而言乃是熟悉得紧要,早在他舞象之年,玄水真君便领着昊宸帝君之旨意,领他去大开眼界一番,诚然他早就非黄毛小子。
      “这天地间除却幽天蒯阔林那处魔狐聚居之地,尚有朱天雍乐河妖狐聚居之处。”大皇子优雅一笑。
      步惊雪的脸容一僵,好个亲哥哥竟把他当猴耍了!
      “以我所见,你那发妻乃是个银光闪闪的次仙,而非子音帝君上奏的五等灵仙,我料想着那九尾玄狐仙涂姬也略晓一二,为免她以此作把柄,我只可当机立断循了勾陈帝君之杀意。”为免她误了朱天,他择了顺势而动,与西极真皇勾陈帝君将其往死里送去。
      “那厮本就如疯狗般,逮谁咬谁,伤了我儿之事,污蔑我妻之事,媚药毒害神皇之事,桩桩足以让九尾玄狐仙一脉株连九族。”歩惊雪无奈一笑,谁晓得这厮所犯之错早已罄竹难书,如今被灭了也只让人喟叹可是迟了。
      “她自作孽,自是怨不得人。魔尊重锦官非善茬,你可要仔细些。”近来的三百年,魔尊重锦官不时与“四辅”联络情谊,看似闲话家常,奈何个中缘由委实让人浮想联翩。
      “嗯,知晓了,你也莫要逗留太久,免得引起昊宸帝君之警惕。往后,若遇上不顺心之事,但可前来朱天紫霄宫‘成阳殿’觅我,至于我父君,想必也乐意你我和乐融融。”虽说妖界不时有天兵神将莅临,奈何大皇子之行踪着实不宜久留。万一被有心之徒揪着作文章,大皇子今后是难以继承那神皇之位。
      听父君所言,昊宸帝君把天妃抬为继后不到三百年,那继后便受孕。她在位至今,为昊宸帝君增添了两儿一女,诚然,大皇子不能继位,也有二皇子与三皇子作候选。大皇子于继后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之人,加之自身也有孩儿在,试问又岂会全心全意照料?难怪大皇子待皇权之事甚为淡薄!
      大皇子摇头轻笑,该不会步惊雪想让他往后都在“成阳殿”的偏厢留宿吧?当大皇子和步惊雪踩着愉快的步伐来到紫霄宫外,迎面而来的是一身赤红锦袍,八尺有余的身姿甚是耀眼,一头皓月银发甚为飘逸,两道剑眉甚是神威,一双金色瞳仁的狭长丹凤眼正瞪着他。
      “卑职恭迎大皇子。”
      “尊座无需多礼,可是父君命您前来?”大皇子捋了捋宽大的袖子,故作从容不迫的模样。
      “哼,果真是同一娘胎所生,竟连警惕也不懂。若当真是昊宸帝君命本座前来,你等早已提头安息。”玄水真君冷哼一记,抬手搭在这双兄弟的肩头,这双同母异父之兄弟,容姿看似随了各自的父君,奈何站在一处却又有着三分之相似,五分随母的容姿。
      “当年以你这区区两万岁小儿,能一路追踪那头白狐已是不错,奈何若无本座从后替你掩护,你母后这般多年岂能轻易躲过继后之追捕?诚然,你等皆是清楚,那继后本性不坏,她要的不过是白首不相离,至于你等阿娘如今不也觅得如意郎君了么。”
      “素闻玄水真君武艺了得,原是个伶牙俐齿之徒,小仙委实佩服。”步惊雪虽是多在“四辅”处走动,可玄水真君之事迹也是过耳不忘。

      “哟,你这小子委实阴柔之相,却又不似涂姮那般是个妥妥的男生女相,于妖族而言,你这小子确是天赐的一张好皮囊。”玄水真君不怒反笑,雁姬在失忆前之性子与紫薇帝君的帝后很是相似——皆是极为内向,难得一次陪同出门却终日不言不语。
      然而这世间本就是个光怪陆离之境,失忆后的雁姬竟然不再惧怕陌生人,甚至孕育出这么一位皮相极好的妖神。依照他所见,步迎风算是个器宇轩昂之人,却无儿子步惊雪的容姿来得惊艳。
      “尊座息怒,舍弟不晓得您的脾性,还望您多多担待。”大皇子恭敬地替步惊雪解围,然而玄水真君的眼眸处尽是得到稀奇猎物之喜悦。
      “哥,他不过是唬你罢了。”步惊雪分明瞧得玄水真君的眼眸尽是奸诈的笑意,想必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没少被其戏弄。诚然,他也有点羡慕不已,因着他的父母仅有他一子,又因着他是妖神,身边的侍从皆是恭敬得紧要,总是缺点活泼之气。
      “哟,你这小子倒也不扭捏,这一声‘哥’倒是敲到大皇子的心坎去了。孺子可教也!往后若能到天宫一趟,不妨去谢过那位天后娘娘,没她的愈合之术,你等阿娘早已一命呜呼。”这雁姬当真得天独厚地承受着上苍之好意,虽是失却了昔日尊荣却有旁仙羡慕不来之福气。
      膝下的一双儿子虽是同母异父,可感情也不错,算得上弟恭友兄。加之,这双兄弟皆是翘楚,一个将是苍天储君,一个是朱天妖神,就连儿媳也是青丘一等一的望族白府所出。如此得天独厚之福气,想必她也甘愿把苍天帝后之位拱手相让吧?
      与此同时,苍天碧霄宫内,昊宸帝君与雷玉帝君在听过玄武星君迟无涯及白虎星君北方珏的禀告后,皆是端着一副难以揣摩的神绪。昊宸帝君拧眉不悦,一则为了大皇子无故显露原身一事,二则为了勾陈帝君的鲁莽行事,最近这些大大小小的小子皆是不省心。
      纵然是九尾玄狐仙涂姬作妖太甚,可到底也仅是个小仙女,他又何必较真到这个地步?众所周知,他早就待九尾玄狐仙涂姬存了杀心,是以没少跟涂姮上神暗中较量。勾陈帝君身处高位不宜动手,却连韩林神君于玄水真君也难以下手,足见这涂姮上神有多警惕。
      如今勾陈帝君竟糊涂得亲自与韩林神君将其诛死,试问他又要如何平息青丘的敢怒不敢言?
      至于大皇子更是糊涂得紧要,身为苍天储君竟参和到颢天与青丘这桩糊涂账中,委实让他失望。昊宸帝君冷淡一瞥手中的棋子,他这个父君越发不懂大皇子了。
      曾经的开天辟地,他从容不迫地面对一众妖兽的撕咬,诸神混战之时的血流成河;纵然花前月下,美人如绢之际,他也未曾迷失过;当他以为自己已是所向披靡之时,却又蓦地发现这世间尚有难以用道理管束的血亲之情。
      他有点儿揣摩不透,自大皇子成年以来,他多是留在雷玉帝君身侧,连他这个亲生的父君也不甚亲近。今日相邀雷玉帝君前来,本是要细谈大皇子之婚事的,不想又牵出蓦地显露原身一事。
      雷玉帝君不动声色地瞟了昊宸帝君一眼,都说知子莫若父,奈何自雁姬帝后病殁,这双父子已是相敬如“冰”。大皇子的“乖巧”兴许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私下处怕是没少瞒着昊宸帝君。
      “大皇子于妖界,逗留了多久?”昊宸帝君终是开了口。
      “回禀帝君,大皇子于妖界逗留了将近三个时辰,尊座已是前往迎驾。”白虎星君北方珏道,此事他本该是上奏于勾陈帝君,然而大皇子却是昊宸帝君之子,他思来想去也未能得出结果。倒是勾陈帝君知晓此事后,爽快地许他与许他与玄武星君迟无涯一同前往苍天。
      “二位帝君之意,如何?”昊宸帝君问。
      “你等先行到殿外静候。”雷玉帝君打发了白虎星君北方珏与玄武星君迟无涯到殿外。眼看昊宸帝君之脸容越发阴沉,诚然他有些心里话不得不细说。
      “慈航君素来清楚自身之行径意欲为何,此番无故显露元原身怕是遇上不得已之事。你恼他参和勾陈帝君与九尾玄狐仙涂姬之事,却又不曾细问过慈航君心思之一二,诚然有失偏颇。加之,你我之心思何其清明,九尾玄狐仙涂姬之事并非你我心善见不得血光,只因身在囹圄之外罢了。”
      便是因着事不关己,是以他等才能这般谈笑风生地将此事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让雷玉帝君幡然醒悟此事之不妥的却是他的掌上明珠,饶是记得那日他的小帝姬伏在他肩,含糊地吐了句妄语:“罘儿妹妹为何摊上这样的爹爹?”
      在他耐心的细问之下方知,原是他等之戏谑于稚童眼中乃是极其要紧之事,稚童间之攀比皆是源自父母之品行。“父君”二字,看似轻巧然而却比带兵打仗要沉重。
      诚然那句“这样的爹爹”让他的心房犹如被重击一记,继而生出了一股素来不曾有过之敬畏——“言传身教,身行一例,胜似千言”。
      那一刻的醒悟让雷玉帝君生出无地自容之羞愧,此等戏谑从稚童口中逸出已是变了味儿,更遑论那众口铄金般的谣传与臆测。那些互生情愫之说,就连他这个置身之外的听了也几乎信之,更何况深陷囹圄之中的勾陈帝君在自家孩儿眼中又是如何崩塌的。
      依照白虎星君北方珏之言,这九尾玄狐仙看似糊涂实为心术不正,下药此等不入流之法也用了,可见不除,定必成祸患。
      年时已高是一回事,年幼无知也是一回事,然而“糊涂”二字却并非只可与年岁沾边。任何生灵皆有犯糊涂之时,他等许是在君位之上过久了,是以犯了糊涂,断了糊涂案,也留了一个祸端。
      “几时重回这满腔热血?”昊宸帝君冷悌,今日相邀本是想借雷玉帝君之口探一探勾陈帝君可愿联姻一事,如今怕是付之东流了。
      “从前孑然一身之时,素来无惧;如今儿女成双,更是要无坚不摧。”雷玉帝君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俩,合该好生详谈一番,这世间最亲密的除却夫妻之情便是血脉之情,奈何造就成这般局面,诚然你也有错在先。”
      若以帝君之位评昊宸帝君,诚然他是极为称职的老神尊,品行皆是在他与紫薇帝君、勾陈帝君之上;若以夫君、父君之位评昊宸帝君,诚然他颇有缺失,于雁姬而言,他总是以“小不忍则乱大谋”约束她的委屈,于大皇子而言,他更多的却是以“严父”管束他的天性。
      明知慈航君待君位并不看重,奈何昊宸帝君这个父君却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举一而再地惹来慈航君之不快。“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乃是人之常情,奈何昊宸帝君膝下也并非仅有慈航君,继后也为他添了两儿一女,储君之人选本就非慈航君不可。
      纵然是亲如手足的“四御”也非个个知晓,更何况是昊宸帝君膝下的儿女?于一众仙僚眼中,昊宸帝君始终是那位无坚不摧的帝君,然而昊宸帝君强忍着痛失所爱之苦太久了,是以才落下抑郁成疾之症六万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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