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世间：蔷薇》不爱吃芫荽

12、第 12 章

　　看着那张不因岁月蹉跎的脸容，水气之下的体温分明告知着她，那位极得圣心的嫡后归来了。雁姬，病殁于一万年后，死而复生！
　　“娘娘？”白狐侍女被眼前的异况困住了灵台，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搀扶其继后，抑或是去搀扶其有转醒之像的嫡后。“娘娘，若不、若不婢子去上奏帝君！”
　　“不！不要！不要上奏帝君，嫡后早已病殁了！”继后急急唤住白狐侍女的步伐，雁姬虽病殁了一万年之久，奈何于昊宸帝君心中依旧是一处独一无二的存在，雁姬仍是他情之所托。
　　为何？为何她要在一万年后苏醒？她尚要独占帝君多少个年月？
　　她入宫两万年之久，纵然她被抬为继任帝后，然而于昊宸帝君心中依旧比不上那位病殁的嫡后。他敬重她也爱护她，却不曾以男女之情待她，她就如一尊不能有情愫的泥胎般，仅为苍天碧霄宫之帝后，而非昊宸帝君的帝后。
　　一宫之内又岂能有两位帝后呢？若是继后不曾沾过帝后之殊荣，兴许她会真心相迎的，奈何她已是继后，雁姬此番醒来便是生生要从她手中夺走昊宸帝君之爱、帝后之殊荣。
　　当怨恨涌上灵台，平日里手无搏鸡之力的纤纤玉手捧来一颗石头，眼看雁姬辗转侧过身子，继后闭目便是狠毒的一记猛砸。雁姬的脑后喷出鲜血的血液，苏醒的手指逐渐失去了力量，看着流淌一地的血液，继后也吓得急急地把石头扔入海中。
　　“本宫、本宫可是谋杀了嫡后？你说，本宫、本宫要如何是好？”继后如入魔障般跌坐在地上，若被昊宸帝君知晓，她杀了醒来的雁姬，不知昊宸帝君可会绞杀她阖族？
　　“娘娘，帝君乃是谦谦君子，素来以慈悲为怀的。加之，嫡后本就病殁于帝君怀中，娘娘何来谋杀？”白狐侍女虽被眼前之乱局所吓，奈何仅存的理智让她回过神来，此事定必不能让昊宸帝君知晓的，只是嫡后之仙躯，无量海已是存不下了。“婢子闻说西南荒的朱天妖界之内，尚存着不通人性的妖兽，它们只懂得嗜血而撕咬。娘娘权且放心，婢子愿意为娘娘分忧！”
　　许是白狐侍女之陈情颇为感人，继后惊慌失措地点头答应，只要觅不到雁姬之仙躯，她等皆可讹称苍天异象不过是雁姬之仙躯仙解之兆。
　　这世间素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诚然雁姬能在一万年后醒来，大皇子乃是功不可没。于大皇子而言，碧霄宫殁了的不仅是一位帝后，是殁了一个与他有着血浓于水的娘亲。
　　有别于昊宸帝君关于男女情爱之哀恸，大皇子之哀恸乃是如凤凰泣血般伤筋动骨，那个在他懵懂之初便养育他的娘亲！
　　甭看嫡后病殁时，大皇子不过是个一万岁的总角小儿，在目睹娘亲病殁后，这心思越发沉重了。因着承受不了痛失母后之事，私下处，大皇子没少跟其余几位“四御”神皇研究结魄之秘术。
　　在与昊宸帝君生分的一万年里，他以游学为由到诸位“四御”神皇、老天帝处学习，私下闲来无事便四处收集雁姬早已散落四处的气泽，每当月圆之夜便偷偷溜到无量海，把气泽投入母后的仙躯之中。
　　那夜原是他把最后的气泽注入，在等了两个时辰后，藏在巨石后的大皇子不敌自身之困意，昏昏沉沉地小寐。当耳边传来人声，他睁着朦胧的眼眸攀在巨石处，入眼便是继后心狠手辣地在雁姬脑后砸了一记。
　　昔日恭顺温柔的继后于今日化作嗜血的恶煞，眼眸里透出的恨意让她没了平日的温柔。继后只知雁姬素来得宠，却不知雁姬素来教导他莫要把皇权看得太重，这般多年，雁姬虽为帝后，却将天宫皇权看得极为淡泊。
　　在其言传身教之下，两万岁的大皇子纵然是嫡出，而身上却无那种自傲的戾气，更多的是一身极好的人文素养。
　　奈何大皇子到底是个两万岁的束发稚童，对于眼前的事儿刹那没了主意。纵然他有心要母后醒来，却也非继后所想那般争夺后位，依照他之谋划，待得雁姬醒来便将其带到别处隐居，母子二人再共天伦之乐的。
　　眼看那侍女在继后离开后化作原身将雁姬驮于背上，这一路的追赶，大皇子终是在妖界紫霄宫附近看到其身影。没有所谓的不通人性的妖兽，白狐侍女仅是趁着妖神步迎风之错愕，蓦地把不省人事的雁姬献给他。
　　再三确认年仅四万岁的步迎风在施法营救他的母后，大皇子这才怀着满心疑窦紧追其后，那白狐奔往炎天之地界，直到看见那白狐正一步一步没入英水江之中。
　　大皇子施法将其救起，细问之下，方知那白狐侍女虽为继后之侍女，却也曾在宫中受过雁姬不少的照拂，是以在继后处行了阳奉阴违。因着行了叛主之举，她自觉无颜面回天宫才来南荒的英水投江。
　　“她这般恶毒，你又何必以死明志。”大皇子无奈地劝说，纵然这白狐侍女待他母亲有恩，奈何她又不曾劝说继后，是以一功抵一过，算是两清了。
　　“大皇子莫要误会了娘娘，娘娘待嫡后确是心悦臣服，待帝君与大皇子也是真心鉴定，娘娘只是舍不得帝君之爱。”那白狐侍女急急拉着大皇子的衣袖。
　　依照白狐侍女之言辞，继后性情温顺本就非大恶之人，痛下杀手也不过是舍不得昊宸帝君之爱，纵然那不过是寻常的敬重之爱，但于继后而言已属难得。那白狐侍女在大皇子的安排下，于南荒定了居，过着寻常的日子。
　　以上种种，皆是他与大皇子相熟后，在其口中得知若筠的前尘往事。她，虽是九尾天狐雁姬，却在七万年前已身归混沌了。一万年后的她虽是结魄醒来，然而却不再是那个与昊宸帝君相遇相知的帝后，如今的她已然是喝过孟婆汤般的重生。
　　步迎风与大皇子之结识便是在雁姬出逃紫霄宫之时，若非亲眼目睹过大皇子之能力，诚然他也委实难以相信一介两万岁的小儿，仅以佩剑便把那些不通人性的妖兽悉数击退。看着他利落的身法，就连步迎风自身也觉得其剑术在他之上。
　　直到大皇子自报了家门，步迎风才觉原是自身草率了，依照昊宸帝君之能耐，加上九尾天狐之灵力，诚然大皇子乃是仙中翘楚。本是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与雁姬相认，奈何他以雁姬失忆严重为由，不欲打搅其开展新的生活。
　　此后的六万年，大皇子确是鲜少前来滋扰，除却他与换了“若筠”之名的雁姬成亲，步惊雪的呱呱落地。饶是记得大皇子自他手中接过尚在襁褓的步惊雪之时，那张沉重寡言的稚气小脸，扬起一抹童心未泯的笑意。
　　那一声“步叔叔”并不见得大皇子待他步迎风有多敬重，还好他待步惊雪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尚算上心。只要他在天宫得到赏赐，定必命人依样画葫芦地炼制一份送来。其中最为益智的便数大皇子之旧物——九连环，闻说那九连环乃是玄水真君所赠，难得大皇子竟毫不吝啬地送给弟弟。
　　听着步迎风之话，步惊雪的灵台止不住地翻滚，记忆中也确实有着这么一个九连环。尚在总角的他就很是喜欢这个设计巧夺天工的益智玩意，没想到他竟与大皇子有着这般难以抹去之渊源。

　　勿怪大皇子在西荒之境时待他总是透着奇怪莫名的态度，在闻说糖宝被那九尾玄狐仙涂姬所伤后，竟不请自来地为他讨个说法。自他担了妖神之位，于天宫就不时与其碰面，两人一直端着客套且疏远的仙僚之礼，如今蓦地坦白两人原是骨肉血亲，委实让他难以接受。
　　“诚然父君所言句句在理，然而孩儿委实难以承受大皇子是孩儿同母异父之兄弟一事。”若当真是血浓于水，何以大皇子在咬他之时却又不曾惦记兄弟情分。
　　“遑论你相信与否，你与大皇子身上共同流淌着九尾天狐之血脉不假，此事多一个人知晓，你母妃便多一分危险。雪儿，你也半大不少了，妖界将来如何，全凭你作主。”步迎风鲜少这般深沉地跟儿子说话，适才他虽是恼火两人无故干起架来，委实少了兄友弟恭，奈何心底也很是明白，大皇子断不会把步惊雪伤筋动骨的。
　　“父君并非要你一蹴而就，你与大皇子干架乃至其展露原身一事，想必昊宸帝君已然知晓，届时定必宣你到碧霄宫觐见。”
　　依照他这般多年的观察，遑论大皇子如何淡泊名利，奈何这神皇之位乃是难以旁落。一则大皇子之生母颇为尊贵，二则若筠本是昊宸帝君情之所归，三则纵然大皇子与昊宸帝君父子之情有着不可磨灭之裂痕，然而大皇子于两万岁之前与昊宸帝君何其父慈子孝的。
　　步迎风之形容何其绷紧，步惊雪蹙眉仔细咀嚼了一番，若是寻常的男仙神君兴许还能随意糊弄过去。奈何大皇子是储君，纵然昊宸帝君没有下旨，可明眼人皆是知晓的，大皇子虽无太子之名，却依照着太子之位来培育的。
　　“大皇子之性子素来沉稳，不似孩儿这般毛躁，着实难以辩析为何于妖界展露原身。只怕昊宸帝君抽丝剖茧，遂牵扯出母妃死而复生一事，继后蓄意谋害一事，嫡后诞下妖神一事，届时这四海八荒六合可谓热闹得紧要。”
　　“不错，你母妃死而复生一事定必为妖界迎来苍天杀戮，纵然她顺利回到昊宸帝君处，也见不得她就安稳了。”步迎风难掩忧心道。
　　若说男子之战场乃是烽烟四起、单兵相接，那女子之战场便是尔虞我诈、污蔑构陷。失忆后的雁姬性子依旧是单纯善良，变得除却是闺名，更有她移情别恋上一任妖神之事，这一牵扯，朱天与苍天定必势同水火。
　　“父君多虑了，依孩儿所知，母妃如今乃是待父君情根深种得紧要。”他的母妃早已习惯了“若筠”这个妖妃之身份，昔日九重天宫之事诚然已成昨日黄花。
　　虽说昊宸帝君已抬了天妃为继后，可谁又能揣摩出他的情意可曾变淡？昊宸帝君待嫡后之思念可是依旧？加之，他父君步迎风也未见得就乐意把母妃拱手相让。
　　“万一她忆记起什么呢？”就如适才那般，她失忆了六万年之久的灵台蓦地想起了大皇子之名，谁又能保证她当真永生不会忆记起什么。
　　“若步叔叔惊怕，本皇子但可洗去娘亲之记忆。”大皇子不知何时从屋里走了出来，屋内的若筠已被他施了昏睡咒，如今已是入梦得香甜。
　　“若大皇子不来妖界，母妃自是无需忧心，烦请大皇子莫要再来。大皇子已是个八万岁的神君，想必昊宸帝君已是待大皇子之婚事迫不及待的。”步惊雪显然对这位同母异父的兄长很是不满。
　　“若当真是友兄弟恭，本皇子不妨收下。至于婚事，一切皆是父君与帝后妄自猜度罢了。本皇子并非娈童，自是不会勾搭那仅有三百岁的小帝姬，本皇子已有意中人，她师从西王母，是丹穴山元凤族的，如今不过是五万岁。”
　　继后虽来自北荒天蛇族，乃是女娲后裔一脉。她素来深知昊宸帝君有意拉拢勾陈帝君之事，闻得其膝下有着一双日月，便顺应昊宸帝君之意，一直助力拉拢良缘一事。然而，他等之夙愿怕是难以成事，这神界仙界本就无凡人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迂腐，加之大皇子本就心有所属。
　　“谁要知晓你那落魄的姻缘。”步惊雪本欲为难一下大皇子，却被他这般洋洋洒洒地道出自身之情况而惊了一惊。此人许是个极为难缠之主，他日若再交锋，他怕是只能落个下乘。
　　若无错记，这元凤族如今已是个落魄望族，近年来能荣登后位的也仅有那位钧天天后，加之，昊宸帝君素来嗜好九尾狐族，而他蓦地选了个凤族的，怕是难以成婚吧？
　　“雪儿！”步迎风抚了抚胡子，淡然道：“可是现任凤族的神宫长凤栾晔膝下的幺女？”
　　元凤族的神宫长凤栾晔除却诞下一双旭日，尚有一个模样长得俊俏的幺女。那幺女虽说不过五万岁，可容姿堪比妩媚的满月，甚是妩媚娇俏。奈何，性子算不得稳重，若是寻常人家倒也无妨，奈何碧霄宫太子妃一职着实难以胜任。
　　并非说元凤族不好，只是昊宸帝君待九尾狐仙族素来高看三分而已。
　　回答步迎风的却是一片孤寂，显然大皇子不打算再透露什么。倒是步惊雪端着一张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左不过是单相思罢了。若当真有心，何须频频却步？莫道我这个当弟的不厚道，这男女往来讲究着一来二往，你若狠心但可来个‘英雄救美’，不过凡事离不开真心实意。”
　　“雪儿，你小子一身匪气。”步迎风低喝一记，若是寻常神君，诚然此法甚是安妥，奈何大皇子出身于极为讲究的九重天宫，此事乃是有失身份。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改日我觅些飞升上神之书于你，权当是谢了你的好意。”大皇子不怒反笑，兴许这个满身匪气的弟弟所言非虚，并非所有的“英雄救美”都得沾血，或许他也确实不妨一试。
　　至于飞升之法，诚然江山素来人才辈出，天地之造物本就光怪陆离，每年总有一些天赋异禀的神仙能白日飞升为上神，先有九尾金狐仙姒昭与九尾玄狐仙涂姮双双于六万岁之时越级飞升为上神，后有“四灵”星君、魔尊重锦官与勾陈帝君的小帝后等。
　　兴许是见多了这些奇人异事，就连他也曾一度以为越级飞升上神不过是闲话家常般轻巧，直到他经历过飞升上仙之时险些魂飞魄散，方知那些所谓的天赋异禀不过是妄语，没有历过生死何来清白的顿悟？
　　“若有应对之法，何不坦率些？”闻得天宫秘籍，步惊雪也不推搪。有别于寻常的妖籍的筋髓，入口便觉腥，青丘孕育的仙籍，服了后只感通体的舒爽。
　　“所谓的应对之法不过是投机取巧，你这心思需得多花在实干处，而非这些旁门左道。今夜，有劳步叔叔张罗一番。”大皇子又再端起兄长的严肃。
　　蔷薇在安抚了糖宝后被君后召唤到灶房内洗手作羹汤，虽说从前婆媳二人也时常有之。可今日所见，君后显然是喜上眉梢得紧要，那双白玉般的玉手此时正行云流水般地把一道道佳肴呈现。
　　蔷薇有点不懂，若说大皇子今夜留下用膳，君后需得下厨招待，诚然也是说得通的。奈何君后的那些菜肴不像是份例，更像是家宴，可这家宴的菜肴又更像是招待贵宾般。话说，这大皇子也确是他们妖界的功臣，若非他送来狐尾，糖宝的伤势又岂能康复得这般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