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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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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能料想到,这柳暗花明之下,九尾玄狐仙涂姬终是作妖得命丧于勾陈帝君之手,而他也因此得到能助长灵力的内丹一枚。依他所见,那双自诩甚为宠溺涂姬的涂氏兄弟,在亲眼目睹亲妹丧命之时,竟闪过一丝快慰,闻得其妹被分尸,他等更是连挽留也不成,可见这双兄弟早已待涂姬心生怨恨不少。
最让他稀奇的是当日涂姬拉扯妖妃衣摆之时,他分明瞧得明白,那妖妃身上是透着银光闪闪的次仙之气泽,然而妖神那一脚看似惩罚涂姬实为遮掩之举,委实让他心生疑窦。
需知,次仙以上需得由天帝赐婚,莫非这桩婚事是子音帝君绕过天帝而赐婚的?
“那糖宝弟弟之伤,严重吗?婷婷让娘亲给弟弟做好吃的,再送过去好不?”重娉婷不懂父君之谋算,她只知晓得那日与她玩得尽兴的小弟弟负了伤。
重锦官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诚然重娉婷的点子不错,借着送礼之便,不妨去仔细打探一番。一手搂着芙蕖的细腰,一手抱着爱女,徐徐步入“芙蕖馆”之内,在竹帘子的遮挡下,屋中不因盛夏而潮热,反倒是清凉了不少。
她抬手让人送来两碗放着碎冰的梅子汤,一边小心伺候爱女喝下,一边给重锦官捧上。眼看他抬手续了一碗,芙蕖的柔荑轻柔地按在他的手背处,“冰饮之物虽好,奈何凉了肚子,夜里难眠。”
“有你替我揉揉,足矣。”重锦官以为她会如常地把他撵去侧妃处,然而芙蕖颔首点头,留了他在“芙蕖馆”用膳留宿。
相较于重锦官的谋划,步惊雪似乎遇上了不必要之麻烦。蔷薇自出了青丘后这面容依旧苍白,歩惊雪一时间不知是如何安抚,诚然今日之事皆是一桩比一桩要难堪,也一桩比一桩让人惊悚。
两人来到东荒疾俊山附近,此地的湖光山色透着五彩斑斓的仙气,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然而这样的宝坻却又内藏乾坤,一处连接着凡间,一处连接着妖魅的异域。两人在一处大石坐下,蔷薇的脸容这才逐渐恢复了血色。
一道白色的倩影缓缓而至,她撂下戴在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一张耀眼牡丹般的美艳绝伦。“蔷薇表妹当真不欲见我?”
“表姐安好。”蔷薇怯怯地垂眸,眼前的这位丰肌弱骨之妙人正是她多年以来一直忌讳莫深的表姐,子音帝君的掌上明珠——涂山诗。
“表姐不才,恳请妖神与蔷薇表妹莫要在天族处弹劾我阿爹。”涂山诗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两人的跟前。“阿爹从未待天族大不敬,当日阿爹本是要革除姬儿之仙籍,是我再三央求,阿爹才行了阳奉阴违。妖神、蔷薇表妹,当日你俩成婚也是我阿爹一片好意促成,表姐、表姐只求蔷薇表妹念着此事而放过我阿爹。”
她以为涂姬历过了异想天开便会从此修心养性,奈何今日方知她一念执着,得不到的更是以极恶之举诋毁。就连阿爹子音帝君的善心,也被其看作懦弱无能,甚至连兄长也百般诋毁,诚然过分了。
“子音帝君素来慈悲却也非是非不分之徒,涂夫人此话言,重了。”步惊雪以手肘轻触蔷薇,这涂山诗已然有了三个月之身孕,他岂能端着架子为难一介孕妇呢?
蔷薇上前把涂山诗扶起,诚然有孕后的涂山诗尤胜从前的少女之姿。“表姐多虑了,雪郎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这一切不过是涂姬那歹徒辜负了你等之好意,更是辜负了姑父之慈悲,如今她既是命丧于勾陈帝君之手,表姐又何必惺惺作态。”
“薇儿,莫要胡说!”九尾玄狐仙涂姬因何而丧命,难道蔷薇还不知晓么?稚童的口不择言不过是童言无忌,随着年岁渐长,这口不择言只能化作谨言慎行。
“我没胡——”蔷薇正欲辨析,却又因歩惊雪阴了脸容而住口,适才他等以众口铄金之势,一口咬定是青丘九尾玄狐仙族肃清门户罢了。
歩惊雪冷悌涂山诗一记,若天族有心为难子音帝君,诚然“四辅”出口相助也无济于事。依适才所见,这场闹剧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等要的乃是剑指九尾玄狐仙涂姬,那些威胁不过是幌子,作不得数。奈何眼前的两个糊涂小狐仙却懵然不知。
“公主殿下,与其在此虚耗光阴,不若回去替涂姮上神分忧吧。令妹贪慕权贵而不自知,令夫包庇纵容乃至埋下今日之祸端,令父如今因而受累,就连公主腹中的孩儿也会受其牵连,可见这九尾玄狐仙涂姬实为祸害。”歩惊雪冷漠一瞥,这涂姬能如此糊涂,这涂姮上神也得承了几分责任在。
“妖神所言非虚,我着实难以辨析,奈何我阿爹素来宅心仁厚,留着她之命不过是为了昔日同僚积福,不想却为九尾玄狐仙族落下祸根。至于姮哥,他当真为了阻挠姬儿而弄得兄妹情分淡薄。”诚然,就连她也诧异于曾经天真烂漫的涂姬已然消失,如今的她早已迷失于权势与富贵之中不能自拔。
“够了,你等之家事,本妖神不感兴致。”好不容易撵走了涂山诗,奈何蔷薇的脸容依旧苍白。
两人刚从青丘地界穿越到妖界便看见大皇子之身姿。步惊雪搂着蔷薇一路疾走,然而大皇子并无离开之意,他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步惊雪与蔷薇的身后。
无奈之下,步惊雪招来一朵腾云与蔷薇跃上,落于襄山之脚下,他让蔷薇先行回神木崖上的紫霄宫,而自己则是化出原身与大皇子对峙。
“妖神无需这般防备,本皇子不过是好心从韩林神君处求来另一条狐尾递交于你,让那小孩儿吃了这狐尾,于伤口之痊愈甚是有效。”大皇子不以为然地看着那头显露凶相的麒麟妖兽,举起手中占着血污的狐尾。
“大皇子已助我妖界甚多,为免雷玉帝君、勾陈帝君误会妖界与昊宸帝君勾结,烦请大皇子就此打住。”步惊雪眯起那双兽目,自古无功不受禄,他自诩与苍天碧霄宫素无往来,诚然大皇子无需这般。
“言下之意,便是不欲与本皇子交好么?奈何你我与渊源颇深,你母妃之秘辛,本皇子乃是胜券在握,你就不怕妖界迎来腥风血雨么?”大皇子在说话的同时,蓦地化出金龙原身与其抗衡。“若无本皇子照拂,你母妃之事定必直达九重天宫!”
“荒谬!自古妖神皆是历任妖神与神女仙胎孕育而出,大皇子此言不过是虚枪一晃罢了。”步惊雪佯装无意一笑,然而内心处很是忌讳着大皇子之言辞,母妃乃是神女仙子一事并不足为惧,可到底他知晓母妃之事又有多少?
只见那头金龙以极快之速度往麒麟妖兽的左蹄攻去,麒麟妖兽积极躲开,随后张开大口,露出尖长的獠牙往金龙的咽喉处进攻。麒麟妖兽蓦地以一双前蹄往金龙的腹腔处踢了一记,那金龙吃痛后也不逃脱,龙首一扭正欲张开血盆大口把麒麟妖兽的左前蹄咬伤。
两头猛兽早就被戾气蒙了红眼,当浴血后的愤怒扬起,两人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一道枣红的巨大身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愣是以一道猛力把扭打在一起的两头猛兽撞开。只见那头巨大的麒麟妖兽化作一道挺拔的身影,步迎风端着一张怒不可歇的脸容,瞪着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
“你兄弟二人都给本君住手!”
他的一声怒吼,震得两头各自瘫软在地上的猛兽不敢轻举妄动,化作人形的大皇子捂着吃痛的胸腔坐于地上,那双瞳仁因着愤怒而变得锐利,而同样化作人形的歩惊雪则是捂着淌血的左臂,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
“步叔叔!”大皇子急急打断步迎风余下的话,此时此刻有些人和事尚未到时候揭晓。诚然那一声“步叔叔”不过是客套之词,并非是他心悦诚服之举,只因八万岁的他与十万岁的步迎风于年岁上不相伯仲。
“父君?”步叔叔?他们又是几时相识的,为何不曾听父君说过?适才父君之言辞,每个字皆是他认识的,为何搁在一处之时,他又揣摩不透那般诡秘?
“够了,都给我回宫去!走!”步迎风喟叹一声,让他们随着他回去紫霄宫。适才他那个素来嘴笨的儿媳妇,急急跑来诉说着大皇子与歩惊雪在妖界之境。
本是与若筠哄着孙子的步迎风顿感出大事了,不想果真如他猜度那般,这双臭小子当真是二话不说就干架了。眼看两人早已杀得红了眼,他也不得不化作原身将两人分开,大皇子乃是苍天碧霄宫的大皇子,万一其无故负了伤,定必招来昊宸帝君之注意。
加之,大皇子蓦地在妖界展露真身,诚然已是勾得炎天练霄宫与颢天黅霄宫之注意。他不甚明白,歩惊雪年少压不住神绪并不稀奇,为何久在天宫熏陶的大皇子也蓦地成了毛头小子般急躁。
看到两人皆是挂了彩,那身血肉淋漓,就连他看了也觉得若不把谜底揭开,这双同母异父的兄弟只会误会更深了。两个同一母胎的儿子,于若筠而言乃是如腹背受敌般难受,毕竟是血浓于水的血脉,于父母之期盼定必是兄友弟恭要比水深火热来得实际。
“父君,朱天紫霄宫乃是妖界,我等尊不起这位大皇子!”歩惊雪虽也畏惧动怒的父君,奈何他委实不愿与这位高高在上的苍天碧霄宫大皇子打交道。
“本皇子也尊不起妖神!”大皇子冷哼一句。
“既是尊不起,何必跟紧着我。”
“闭嘴!有你们这般作兄弟的么?!”步迎风呵斥了一句,打住了两人的斗嘴。
蔷薇不曾想过紫霄宫会有这样的诡异,公公步迎风正忙于替大皇子疗伤,而自己则是忙于为步惊雪包扎伤口。素来温柔贤淑的婆婆,为了步惊雪的伤哭得眸子红肿如桃,奈何责备的眼光落在大皇子之时又化作惊恐不已的模样。
“母妃,孩儿的左臂很痛。”撒娇地嘟囔着,不知为何,母妃的目光落在大皇子处,竟让他生出被褫夺了母妃之爱般难受。
像是误入了魔障般,若筠待步惊雪的呼唤充耳不闻,她的眸子只顾着眼前的这个青年。那张似曾相识的模样与灵台深处的稚童重叠,熟悉的五官,牵动着她不为人知的哀恸,她几乎笃定眼前的青年就是她日夜思念的稚童。
“慈航?”
记忆中一道道奶声奶气,一道道如清澈湖水的嗓音,无需过多的思量,她蓦地上前抱住大皇子。她于从前已是忘得一干二净,奈何这血缘又委实撇不清,看见大皇子的那一刻,她已是知晓眼前这个青年是自己的血脉。
“娘亲忆记起孩儿了?”多少万年不曾在她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大皇子不曾抗拒,反倒双眸发红,他颤抖着身子伏在她的肩膀上偷偷哭泣。
“慈航”二字,乃是父君纪念与娘亲相遇于一片花海而起的,是他们一见钟情的夙愿,也是他们相爱之佐证。
一声“娘亲”,让步惊雪的思绪变得错愕乃至空白一片,大皇子唤他母妃为“娘亲”,而他的父君仅有他这个独子。换而言之,他与大皇子乃是同母异父之血亲?!不,此事绝不可能的!
“母妃!孩儿都负伤了,这血都流了一地。”步惊雪急急地叫唤,然而他的母妃只顾着哭哭啼啼,而步迎风却不曾把两人分开,如此诡秘的景象,让他心中掠过不安的神绪。
“雪儿,你已是个六万岁的仙君,且已为人夫、人父,有些事儿合该让你知晓了。”步迎风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将将把蔷薇打发回去细哄糖宝,父子二人则是留下大皇子与若筠在屋内。
两人立于廊道之中,轻咳一声,步迎风这才开口。步惊雪的母妃,原是苍天碧霄宫内的帝后,昔日九尾天狐女娇之嫡女——雁姬。雁姬于五万岁之时嫁予二十一万岁的昊宸帝君为帝后,奈何那时的碧霄宫天闱甚是凋零,是以一众仙友不时进谏广纳神女仙子。
雁姬虽是于宫闱深居,奈何宫外的风言风语依旧能传入她耳中,加之入宫不到三年,她便怀了身孕。为免一众仙僚私语昊宸帝君“惧内”,素来性子敦厚的她也遂了一众仙僚之愿,提议昊宸帝君广纳后宫。
因着昊宸帝君的不情不愿,这选拔之事更是拖沓得紧要,雁姬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去堵人方才顺利进行,诚然所为的广纳后宫,也不过是纳了一位天妃、两位天嫔罢了。
充裕了后宫,便要权衡各宫之嫔妃,昊宸帝君显然不甚在意此事,这日子依旧如前般,终日只管与帝后琴瑟和鸣,冷落天闱之内的嫔妃,试问那些正值桃李年华却独守空闺的的嫔妃岂能不生薄怨呢?
雁姬虽时刻叮嘱昊宸帝君,后宫需得“雨露均沾”,“平分秋色”,但昊宸帝君显然是端着过耳即忘之态度,每每至天妃、天嫔处也不过是闲坐一个时辰便离开,这食宿用度皆是留在她的宫中。日子久了,天闱之内便谣传出帝后善妒且霸占帝君之说,昊宸帝君无奈之下只可权衡有了后宫,本以为“雨露均沾”能平息这群神女仙胎之薄怨,奈何自古人心不足。
雁姬自有孕后胃口便要好得很,每日贪嘴了不少,是以在生产之时呈了血崩之兆,还好在药君之奋力下保住了小命。然而,这小命虽是保住了,奈何身子也越发体虚血弱。
大皇子两万岁之时,她适逢飞升之劫数,本以为五道天雷不过是等闲之事,奈何她忽略了自身之虚弱,在受了天雷劫后,这身子更是呈兵败如山倒之势。
昊宸帝君本欲渡些修为于她,奈何那时的昊宸帝君与九尾玄狐仙君上比拼了一番,他虽是胜了,奈何也是险胜,自身也是负了伤。
不出三年,雁姬终身抵不住身子之虚弱,病殁于昊宸帝君怀中。看着那张形同枯朽的脱相脸容,抱着怀里逐渐失去温度的仙躯,过分的哀恸悲切让昊宸帝君吐了一口热血。
此事本该是一段前尘往事,也合该埋入沧海桑田,只是本该七万岁病殁的她,于无量海中沉睡了将近一万年之久,却于某日的十六月圆之夜醒来。
海水灌入五官的痛让她奋力拍打棺盖,棺盖被她推得移了位,那无量海的海水入水柱般灌入,海水呛得她无法呼吸。当她挣扎得无力,厚重的棺椁生生压在她的手指上,当她再次醒来,人已是在无量海岸边处。
天狐苏醒,碧霄宫顿时霞光四起,昊宸帝君因着公务不在天宫,引来的只有仅带一位白狐侍女的继后。待得继后看清岸边人影之时,眼前的不是已然病殁的雁姬又会是谁?
继后哆哆嗦嗦地靠近,本以为是玄冰水晶棺败破而把仙躯浮现,可她的指尖触碰上沾满水气的玉臂时,竟念念有词地跌坐在地上:“怎么、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