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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往事3 ...

  •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许家,陈棠山还是感叹了一番入目的精巧。许家的宅子古朴却不显得沉重,显贵又不露张扬,处处彰显着大家族的底蕴和根基。
      陈棠山把贺礼交给门童,跟在舅舅身边应酬。他小舅郑观明,三十有二,独身一人,潇洒至极。手握郑家大半商脉,走南闯北,回川不过月余。六岁前,陈棠山那一身上树掏鸟、下河打鱼的本领都是他的好舅舅手把手教的,爷儿俩在一块就惹祸,谁也吼不住。郑随文下不去手打孙子,只能打完儿子再打儿子。这种情况,终于在郑观明外出经商、陈棠山上中学时结束了,黄金条也束之高阁,估计是很难有机会出山了。
      “许家这几年药材生意做的不小,但只供着川内。如果我们两家合作,借着咱们家积累的路子往外销,那就是双赢的好事儿。”郑观明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微微侧头跟身边的外甥说了心里的打算。
      “中医如今式微,外销风险可不小,不好谈啊小舅。”陈棠山虽然没仔细了解过,不过就目前形势来看,最开始被人们排斥的西医因为见效快、疗程短逐渐被接受和青睐,不管是头痛脑热,还是疑难杂症,手头稍微有几个钱的都愿意去瞧西医。
      郑观明笑了一下:“所以啊,他们家这几年才开始做药材生意。不过嘛,这药材,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都需要,只不过处理手法不同罢了。沿海几个制药工厂都做的不小,他们用机械批量生产,原材料用量大,效率也高,利润自然也不小。若是能成,我们拿到的可不止是钱。”他冲陈棠山挑了挑眉,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嘴角噙笑,心里几十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陈棠山虽然心里很服气他这小舅,不过总忍不住嘴上贱几句。他故意撇着嘴摇摇头,压低了声线,学着他外祖的模样,眉头一皱,低声斥责道:“臭小子!别给我学外面奸商的做派!收起你那副活像狼见了肉的嘴脸!”
      脑袋上“啪”的挨了一巴掌,反应过来再抬头,他小舅已经大步往前走,同几个相识的前辈问好去了。

      到了席间落座,陈棠山才在主桌上看到了许凤琢,正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祖父左侧。他也看到了陈棠山,双眼好似弯了弯,冲他略一点头。
      正中那位,应该就是今日的寿星了,是个有些丰腴的老太太,皮肤瓷白,笑容爽朗。花白的头发利落的挽起,就算只带了一副金镶玉的耳坠子也不难窥出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她右手边那位三十上下的女子是许灵真,许家目前的掌权人,也是许凤琢的亲姑姑。瞧她温婉如水仙花一模样,手腕却不是一般的硬。记得早几年,许家要分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许灵真直接将几个旁支打了出去,押着人送回到眉山老家。她从前修习药理天资卓绝,后来在生意场上也不容小觑,在革新如此之快的当下,许家仍能如日中天她功不可没。

      饭罢,搭台唱戏,寿星亲点的《白蛇传》。
      唱到白蛇收青蛇,武生变小旦时,郑观明放下手中茶碗,起身拍了拍陈棠山的肩膀,走到前面去了。他眼尖,瞅着许灵真身旁的位子空了就过去一屁股坐上,也不管是谁的。
      陈棠山只觉得好笑,看来一会儿只有招呼小香香到他这里来坐了。小香香如今一十有六,再叫这个外号他只怕要被打,就只好在心里喊喊喽。
      他坐在最后一排,身后就是长廊,许凤琢刚从那头走来,陈棠山就冲他招招手,示意少年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
      许凤琢今天穿了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更衬得他腰细腿长,往那一站,比那电影画报上的明星还要亮眼些。头发上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优越的五官显露无疑,他表情不多,沉静内敛,雅人深致。
      “今日一天都没和你说上话,腿上的伤怎么样了?”陈棠山招呼完佣人换一杯新茶,又放了两个小橘子到少年面前。昨天在医馆上的药,他眼见着医生一个个挑开水泡,那一大片烫伤简直触目惊心。
      “刚才去换了药,”许凤琢迎着那人担心的目光,又补了一句:“有点疼。”不过可以忍受。
      陈棠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许凤琢,透明的罐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小圆球,还贴着英文的标签。
      “这是……糖?”
      “对啊,我同学从英国带回来的,可好吃了。你尝尝,吃完就不疼了。”就这么一瓶,我还没尝过味儿呢。
      “多谢,我会好好吃的。”许凤琢把他放在桌上,好似对它兴趣不大,彻底打破了陈棠山想趁机吃一个的幻想。
      陈棠山点了点头,有些心酸的往前看去,他那不值钱的小舅正侧头同许灵真说着什么,二人均是面上带笑,看来相谈甚欢。他很敬佩许灵真这个长辈,她既有女性的柔美和温婉,又有坚韧果决的品质,如空谷幽兰,霞姿月韵。
      “你小姑,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陈棠山感叹道。
      许凤琢看了看前面身着月白旗袍,肩批大红围巾的姑姑,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笑:“她是很了不起。谁能想到她从前是最温柔、最不善言辞的人。”
      陈棠山愣了愣,不禁有些好奇。“最温柔、最不善言辞的人”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说一不二的掌权人的呢?
      许凤琢看他脸上写满了求知欲,想了想,斟酌开口道:“几年前许家的旁支因为我闹得不可开交。我祖父只有两个孩子,我父亲决定从政后就一定不能再接手许家的家业,我姑姑……又是个女人。”
      陈棠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许家所有人都不认为许灵真能接手家业,毕竟女人迟早要嫁人,就算招赘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算正统的许家血脉。他接受过新式教育,晓得人人平等,可存在了几千年的陈腐观点还是普遍存在,难以改变。
      “若嫡系无人继承这偌大的家业,要么过继,要么平分所有家产,所以那些人,面上不显,暗地里却谋划了一年又一年。”他声音不大,却意外的清晰,仿佛隔除了外界所有的唱戏声、叫好声、谈论声,只留他一人静静讲述着。
      “我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那些人坐不住了,他们怎么甘心盘算了多年的东西落空。他们明面上对我好,却在背地里要我的命。那几年,我说是在山上养病,实际上,倒不如说是在避难。”他自嘲般地笑了笑,神情里的些许落寞让陈棠山意识到,少年的冷心冷性可能并非天生,而是从小遭遇了太多让他尽可能的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我爷爷最看重家和万事兴,他不想同他们撕破脸,只能把我送远一些,想着那些人能明白他的用心。”一忍再忍,换来的就是变本加厉。“后来我被人抱出去,他说,要带我去找我父母……总之,我醒来时姑姑抱着我哭了很久。那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许凤琢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这些事埋在他心底将近十年,谁也不曾告诉,可他现在竟然毫不设防的说给了陈棠山。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垂下眼眸,手指摩挲这杯沿,等着对面那人开口。
      陈棠山听罢百感交集,他愤怒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佩服为了家人变得刚强的许灵真,更心疼遭遇了这许多的许凤琢。他不知如何言语安慰,只好拿起桌上的糖罐,托起少年的手,给他倒了几颗颜色鲜艳的糖豆:“过去的都过去了,吃些甜的,就什么都好了。”他实在是个很会笑的人,这个笑容里有安抚、有鼓励,还有难以捉住的心疼。
      许凤琢看着这个笑容,微微挑了挑眉,用另一只手拉起陈棠山的手,手掌一扣,糖豆尽数跑到陈棠山的掌窝里了,他捻起一粒,
      “色素太多,我只吃一颗。”
      陈棠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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