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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往事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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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戏还没唱完,许忠刚准备让人在戏台子旁支两盏灯,门口的下人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叫他心里一沉。
他让人出门迎接,又快步走到正听戏的许水蓊身边,俯下身子道:“老爷,白家人来了。”
许水蓊面上不显不露,像是在预料之中,他环顾左右不见许凤琢,吩咐许忠把人叫来。
台上那钵童正变着脸,紧促的钵声叫白素贞痛苦的在地上翻腾。一番缠斗后,白蛇从钵下逃走,钵童登时变了张沮丧的黑脸,向后隐去。法海急召风火二神,火神即使出绝活——猛从口中喷出一簇火焰来,惊起台下叫好声一片。
陈棠山看的认真,他嘴巴闲不住,叫人家小丫鬟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给他拿零嘴儿。话梅吃的他牙酸,也没耽误叫好捧场。他刚一扭脸准备说什么,旁边的位子已经空了,一抬头,许凤琢正在他祖父身边端端正正地站着。
戏台子上突然没声了,众人正稀奇,却见许忠领着几人从前院过来,态度恭谨。为首的是一对老夫妻,衣着讲究,气质不凡。老先生虽然走路有些蹒跚,拄着拐杖,仍可见高大身材;老太太身形消瘦,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不俗风韵。她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眼角。
许家人迎了上去,寒暄了几句便向众人介绍,原来是远道而来的亲家,这对夫妇正是儿子的泰山泰水,专程祝寿来的。
人围了一圈又一圈,陈棠山挤不进去,什么也看不着。他倒是想踩到椅子上好好看看,猛然发觉自己已经二十有一,这种事恐怕干不得,只得作罢。
他踮了踮脚,只看到许凤琢微微躬身向二老问好,不冷不热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晚饭主桌上多了两个人。白老先生握着许水蓊的小臂说着话,二人不时碰一杯酒;白老太太一双眼全钉在许凤琢身上,忙着给他夹菜,眼圈红红的。许凤琢点头应着,却没怎么吃,陈棠山看出他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怕生还是怎么的。
郑观明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问他还吃不吃,不吃的话就准备走了,他今晚跟好友还有约。陈棠山看时间确实不早,估计《白蛇传》断桥那一折今天也不会演了,于是起身准备和他小舅一起去主桌告辞。
舅甥两个吉祥话一箩筐,把一桌长辈哄得笑逐颜开。
许夫人提出让许凤琢送他们出门,陈棠山刚要拒绝,少年已经拉开椅子,拿起外套站了起来:“我去送送,各位长辈慢用。”
郑观明先去开车,许凤琢就陪着陈棠山在门口站了一会。
近来昼夜温差大,冷风一吹,陈棠山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一摸兜才发现兜里还有几颗酥糖。他想起来这是研讨会那天一个女同学给的,放兜里一直也没吃,不知道坏了没有。
掏出来一看,包的严实,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现在吃不下。
许凤琢正笑刚才陈棠山皱脸的模样,突然感觉右边口袋一沉。
“再赏你几个糖,这个可没色素,传统工艺!”就是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稀。
“进去吧,外头凉。得空我和你一道而上山上找你小师兄玩去。”眼见着车来了,陈棠山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他冷白的脸,含笑的眼,映在大红灯笼下,带了十分的亲热。
许凤琢点了点头,目送他上了车。车走远,他才捏了捏兜里的糖,转身进门。
他有十年没见外祖父、外祖母了。小时候的事他记得不太清晰,父母亲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使劲回忆,只记得他们在冬夜的时候去逛了个园子,父亲抱住他,母亲戴着厚厚的手套堆雪人,随手撇了两个光秃秃的树枝当手臂,一直回头问他们两父子好不好看。
他慢慢地走,踩着青石砖,一步一步,避开被吹落的桂花。
大约一个月前,他就知道外祖父母会来,但不只是为了贺寿,更重要的是想带他回津城,陪他们一段时间。二老年纪不小了,外祖母身体一直不好,这次也是硬撑着到了锦城,为了见外孙,也为了表示最大的诚意。
他决定要去,为母亲的家人,为父亲的恩师,尽他应尽的孝道。
隔日又下雨,陈棠山才记起许凤琢的伞还在他这儿,亲自给送到许家门口,也没进去,就着急忙慌的赴约去了。
中文系的见面会约在今天,是大一新生们自己组的局。吃饭的酒楼是新开的,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间,三楼是喝茶聊天、打牌的地方。
陈棠山刚一上三楼,就听见有人在叫他:“陈兄!”抬头一看,一个英俊高大的青年正冲他招手,笑容爽朗,操着一口标准的北方官话。
他记起来了,这个人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跟他坐在一起,俩人聊了不少,挺合得来的。
“刘兄!你到的可真早!”屋子里人不多,许是雨把人拦住了。
他二人才泡上茶,说了几句话,另两个同窗就叫他们凑一桌打麻将,说是干坐着太无聊。陈棠山笑着应了,刘子绪却有些犹豫。
“你们这儿的规矩和我们那儿不一样……”他又压低了声音:“我玩得不好,恐怕要让你们笑话了。”
另外几人都笑了笑,说打着玩的,叫他不要太在意。
打了几圈,刘子绪就摆手说不来了:“你们打的也太快了!一门心思做大的,边打还边算着我的牌!斗不过斗不过,我再去给你们叫个人来。”他说着就要起身,上手的那个人忙把他拉住劝他再打几局,刘子绪这才半信半疑的坐下了。
陈棠山看他确实上不了手,故意不胡他的牌,还送了好几轮章子,就怕他输的太多。
不过一会儿,人到齐了,就喊着下去吃饭,桌上四人这才停手。
刘子绪悄悄地吐了口气,胳膊碰了碰陈棠山,无奈道:“真是‘舍命陪君子’了,以后我可不要跟你们再来了。”
“哈哈,话别说得太早,别到时候一天不摸牌就手痒。”两人笑谈着往下走,关系近了不少。
外头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像是云雾,模糊了万物的轮廓。远处青山连绵,不见巍峨,只留温柔,绕着蜀地,勾出一片人杰地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