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蕉半斤

8、往事3

　　少年先下船，他看着陈棠山付过钱、道过谢、撑起伞，提着衣衫转身上岸，便往前走了几步，把手递到青年面前。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腕上被红绳穿着的玉珠在月光下发出莹莹亮光，陈棠山突然有些难为情，总觉得这种情节或许应该发生在郎情妾意的话本里比较好。不过他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把手扣上去，借力踏踏实实地踩到岸上。
　　二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陈棠山才得知许凤琢今晚下山是因为明日是许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许家早几天就派人往山上传了话，不过是许凤琢磨蹭到现在才去罢了。他有些好笑，心道这小孩倒也耐得住寂寞，愿意在山上待这么些时日，怕是个天生做道士的材料。
　　行至西街口，雨势微弱。路边零星摆了几个摊子，抄手的香气弯弯绕绕地无孔不入，勾起了陈棠山肚子里的馋虫。他侧头去问许凤琢：“饿吗？哥哥请你吃抄手。”
　　少年小小年纪长得高挑，视线已和青年平齐了。他点了点头：“刚才船钱是你付的，我请你吃。”
　　“哈哈，算的还挺清，怎么能让你掏钱呢？记住，以后跟哥哥姐姐们出来，跟着吃喝享受就行了，这是规矩。我记得你吃不得辣是吗？”他收起伞，要了一碗红油抄手、一碗清汤抄手，先付了钱，坐在凳子上等吃一口热乎的。
　　许凤琢站在桌子旁，看着桌子上隐隐泛出的油光，眉头轻皱。他眼光扫到另一张桌子上的抹布，那上面还沾着几粒葱花，眉头更紧了。
　　陈棠山看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怀里掏出手帕，把桌子擦了擦，又随手扔到一边：“坐吧，没事，反正你回去还要洗漱，不差这点了。”
　　唉，还是个讲究人啊。
　　说话间，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抄手上桌了：一碗红油，麻辣鲜香；一碗清汤，鲜香味美。挑一个抄手起来，皮薄馅大，肉质细嫩。吹开表面的红油，舀一勺浓汤，品一口，那叫一个鲜！
　　陈棠山酷爱吃烫食，吹几下就囫囵下肚，才吃小半碗就发了一身汗。他吹了吹气，吸进凉风呼出热气，缓解辣椒带来的痛觉。他透过碗里升腾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少年，发觉他吃得斯条慢理的，搅几下，吹一阵，再放进嘴里，嚼一会儿，好像是要确保抄手不会在口腔里打架。
　　陈棠山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道清不在，只能他来当这个老妈子了。他去拿了空碗和勺子，刚要放到许凤琢面前，却不想被脚下的伞绊了个实打实，他连忙撑住桌角，这小桌哪经得起他的重量，一下子翻了！
　　许凤琢伸出手要去扶陈棠山，一下子没站起身来，躲闪不及，大半碗抄手连汤带水的尽数泼在他的大腿上，零星几滴溅到了陈棠山手背上，瞬间起了红印。
　　他哪管得自己这点痛，连忙把许凤琢拉起来，用衣袖拍掉那几个粘在裤子上顽固的抄手。
　　这才入秋不久，许凤琢身上的衣服又有些单薄。完了完了，这肯定是要起泡了！
　　顾不得其他，处理伤口要紧。陈棠山连忙赔了老板碎碗的钱，一手拿两把伞，一手扶起许凤琢，打算带他先到前面医馆上药。
　　每走一步路，布料都在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许凤琢吐出一口浊气，侧头看着一边扶着他一边自我检讨的青年，眼中闪过无奈，半响又觉得好笑，默默地勾了勾唇。

　　好容易包扎好，陈棠山又叫车陪着人到了许府。门口一位四十上下的男人正满脸焦急的张望呢，看见他二人来忙招了招手：“哎呦，小公子，这都几点了，怎么才到呀？老爷夫人急都要急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上山去要人啦！这……这是怎么了？”许忠看着他家小少爷下车还要人扶，左腿似是不太方便的样子，吓得不轻。
　　“没有大碍，忠伯。”许凤琢淡淡道。
　　“呃……是烫伤，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只要这几日好生休息，按时涂药，不会留疤的。”陈棠山赔了个笑，他做贼心虚啊！每次见面，都要让人家受点伤，他简直没脸见许家人。
　　许忠这才看向这年轻人，那一双满带歉意的杏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您是……郑老的外孙吧？”他迟疑道。
　　“是，没想到您还记得。”陈棠山笑了笑，更是跟许忠印象里那个少年重叠了。
　　“有些年不见了，陈小公子还是一表人才，风采比当年更胜呢！”许忠一张巧嘴，逢人就夸，不过这话倒也出自真心。十年前的少年眉目疏朗，气派天成，如今更是面孔绝佳，自有一股风流气度。
　　陈棠山客气地笑了笑。心想这许家人就是有水平，连管家都这么会说话，比他们家那位只会跟老爷子告状的老白头好多了。
　　“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明日老夫人祝寿，我再来叨扰。”他冲许忠一点头，又跟许凤琢做了个挥别的手势，转身上车走了。
　　许凤琢看着车远去，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的伞……”许忠没听清，再问时许凤琢却不肯说，他刚想扶人，少年已经抬腿进去了。
　　怪了，许忠想，这么快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陈老师：我是一只软脚虾，遇见香香脚打滑（无奈扶额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