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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初见小豆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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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陈棠山窜着劲攀到了他外公种的树上,把站在树下的郑老先生气的翻白眼。
“你给我下来!昨日里你答应的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变卦?我懒得和你两个多说,搞快点给我滚下来!”
陈棠山看他外公在下面急得团团转,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外公,我昨天答应你要去,可没答应你今天要去嘛。我好不容易放学,我要和朋友几个去耍……爬个山又累又饿,你还要和那个李道长东说西说。等回来天都黑了,我还耍个锤子……”
郑老先生听见外孙一句脏话更是气急,举起拐杖就打陈棠山的屁股。那树不高,陈棠山再使劲也没法往上爬,只能结结实实的挨了几棍子,眼泪巴巴的,好不可怜。
最后还是他爹来给收了场。先是把老丈人劝回屋消消气,再嘱咐人把上山的东西准备好,最后才来和他儿子谈判。
“既然答应了,就要去。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言九鼎,不要耍滑头。你先下来,我看看屁股肿了没有。”
“肿了就可以不去么?”
“肿了也要去,爬也要爬去。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帮你劝劝外公,只去这最后一次,以后都不再去了,好吗?”
陈棠山撇着嘴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他父亲将他稳稳接住。
“幺儿,今年你就七岁了,该算是个大孩子了对不对?”
陈棠山有些委屈,加之屁股实在有些痛,想竭力憋住哭,结果打起了嗝,雪白的小脸涨的通红。
陈鸣有些好笑,蹲下将儿子搂住,一下一下的摩挲他的背。
“好了好了,不哭了,爸爸要心疼的。我知道你不想去青城山,等回来我会帮你去跟外公说。那你知道外公为什么想带你上山吗?”
“外公说我性子太燥,要常去清净的地方修心。还说我要多领悟道法,以后才会晓得怎么做人。”
“还有吗?”
“没有了。”陈棠山又抽抽鼻子。
他不是想气外公,他只是不喜欢去道观,不喜欢上山要走的那长长的一截子路,不喜欢清汤寡水的饭菜,更不喜欢大人们坐而论道,他只想坐而睡觉。
“其实还有的。你记着你五岁时发了肺炎吗?你妈妈那时看着你小小的一个,整日在医院里受苦,心疼的落泪。
后来病治好了,你却时不时要咳上两声,甚至半夜里也会咳醒。大夫说是肺炎落下的病根,只能养着,难以除尽。你外公拜访了许家的老先生,回来就说要带你上山去住一段时间,因着山上空气干净,树木又多,湿气也重,能润肺止咳。
我和你母亲一开始谁都不同意,你又小,身子又弱,哪敢不把你放在身边呢?可你外公执意如此,谁也劝不住,你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没成想过了几月,你的咳症真是好多了,到今日也不再无缘无故的咳了,我说的对吗?”
陈鸣气质温润,声音柔和,慢慢的安抚着怀中的儿子。陈棠山听着父亲的话,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又想起平日里外公待他的好,情绪渐渐稳定,心下对外公有些歉疚,不该惹的他老人家发火。
本来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做到的,不然还叫男子汉大丈夫吗?
“那去和外公道个歉好么?你刚刚讲的话实在不好听,外公一定很伤心。知道该怎么说吗?”
陈棠山点点头。进了里屋抱住外公的腰撒娇,叫外公不要生他的气。毕竟从小在跟前长大,他做这事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老先生喝了一盏茶,气儿也顺的差不多了。看见外孙红通通的眼睛,又想到刚刚那几拐杖,一时间心疼不已,搂着幼童叹了口气。
郑随文同李道长坐在梧桐树下品茶。
两位都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通身气度更是不凡:李抱朴自不用提,几十年如一日在青城山上清修,长姿挺拔,身形瘦削,往那一站就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郑随文是苦出身,白手起家,走南闯北,置办下好大一份家业,哪怕如今不再插手生意上的事,在锦城商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他年少出川,正碰上前朝不太平的时候,硬着头皮闯荡,没点本事是绝不可能冒出头来的。虽为人随和,面上带笑,但掌权多年,不怒自威。
陈棠山才不愿意听他们讲什么“不是常而无不变之道”,他坐在石凳上,屁股上好像长了钉子,难受极了。
他爹说的话就是放屁,三年过去了,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得跟着他外公每月上一次山。
李道长的茶真不怎样,他想,又苦又涩,喝起来像中药。
郑随文终于发现他像个蛆似的扭来扭去,皱了皱眉头,又想开口呵斥。李抱朴抢先开了口:“棠山,你帮我去端些茶点来好么?就在小厨房,找不到的话就去问道清。”
陈棠山求之不得,忙站起身向二位长辈作了揖,转身想跑,屁股却隐隐作痛,又看了看外公的眼色,只好端端正正地走了出去。
“小兔崽子。”郑随文低声轻斥了一声,抬头对着李抱朴无奈道:“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这孩子是真性情,性子活泼开朗,又颇会为人处事。这山上大大小小的,只要认识他的,都喜欢他。你看孙厨娘,每回他来都要给他准备几样点心,有些连我都没吃过呢!小孩子些,只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好了嘛。”说到这,李抱朴不知想起什么,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口气。
郑随文有些疑惑,静等他开口。
“老许家的孙子,前两日送到我这里来了,让我照看一段时日。这孩子才六岁,来了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就叫人揪心。”
许水蓊是李抱朴的好友,和郑随文也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他出身川中有名的中医世家,平日里坐堂问诊,又要教导学生,因而和他们相聚的时间不多。此人医术精湛,为人正派,素有芳名。
郑随文知道一些他家的事。
许水蓊膝下一子一女,女儿专心钻研医道,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儿子走仕途,在京城为官,娶了老师的千金。谁知后来局势突变,他也不可避免地卷入朝堂纷争,还连累了老丈人一家。夫妻两个自身难保,只好托人将儿子从京城送到锦城,留下一封绝笔信,自此杳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
“家中遭遇那么大的变故,双亲又都不在身边,难免心中封闭……不过,为什么要送到你这来?他家难道还没个照看小孩子的人吗?”
好歹是亲孙子,年岁又小,竟也狠得下心把孩子一人送上山。
他当年虽也把外孙带上山,可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
李抱朴苦笑着摇摇头:“你又不是不晓得他们家。他倒是真心疼这个小孙子,可是五年统共也只见了几面,孩子同他们家人不亲,又遇上那样的事。小孩子身体娇弱,到的那天晚上身上就开始起疹子,又水土不服,吃什么都吐,肚皮上拉的连青筋也看得见。好不容易好了,却是见人就哭,也不说话,把他老两口急的不行。”
“所以就送你这来了?也是,山上清净,人少。”
郑随文有话没说出口,那许家盘根错节,后宅里的弯弯绕绕可一点都不少,孩子呆在山上总好过呆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
二人心下感慨,于是无言对坐片刻,这才聊起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