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梦华》光影流年

6、蓝田日暖玉生烟

　　远处残阳的余晖正在做最后的挣扎，白衣女子脸上落莫的表情更浓，她轻轻抚摸鬓边的青丝，向她这样年纪的女子应该是已经有儿女的少妇了，享受着创造新生命的成就感，而她却在结束他人的性命，手上沾满罪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麻木的，那些人都罪有应得，她不需要愧疚什么。但是，在和聂七决斗的时候，看到他拼死挣扎，她忽然有些迷惘了，到底何谓善、何谓恶？他们做了对不起苍生的事，该受到惩罚，但他们不也是苍生吗？他们也有善的时候啊，为什么自己要如此认真？
　　她觉得头疼了，索性不去想，管它呢，反正自己快要死了。
　　那些所谓的过往和回忆，都会湮灭了。
　　他```````她又一次想起，又一次心痛。

　　他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任务，她只用一个月时间就做成了。当绿色的烟雾弹爆炸在天空时，他很快就出现，她盼望能见他一面的愿望却落空了，因为他是坐在轿子里的，而且没有人抬轿，那轿子就自己浮在半空中。
　　“喂，我的任务完成了，这是他的人头。”
　　一个血迹斑斑的包裹从她手中脱出，直接飞入轿中。
　　“好，你果然有一套，这老鬼一死，青天门此刻应该为掌门之争闹成一锅粥了。”
　　“我才不关心那个，我关心的是自己还能不能活在这个世上。”
　　“通常情况下，象你这样的人完成任务之时也就是命陨身亡之时，以前那些人总在期限最后一天来见我，他们总是那般贪恋人世的种种。而你，想来是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所以才这么早来见我。”
　　她眼神黯淡了下来，“是啊，这世上谁会在乎我，我又能在乎谁，我只是一个被天地遗弃的孤魂。”
　　“被天地遗弃的孤魂``````”他喃喃着，若有所思。
　　“但是”她忽然抬起头，紧紧盯住轿门，“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在我死之前。”
　　轿子里没有任何声响，连听觉敏锐的她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感觉到。她不知道她此刻的眼里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就是少时长期饥饿后面前出现美味的食物也没让她有这么强烈的感情。
　　轿中的他终于在某刻掀开了轿帘，风华绝代的容颜，超凡的气质，这样的人物谁能和他分庭抗礼呢？
　　她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冰封，让她冷到心底，她一动不动，他则手指轻轻挑动，一颗古铜色的药丸飞出去，直奔她口中。
　　她重重摔在地上，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向着他微微一笑，然后，那个笑就被鲜血吞没了。
　　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异样，好象是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她从没想过阴间是这么的美好，躺在散发淡淡香气的软床上，透过纱帘可以看到雕花的木窗，古雅的圆桌，桌上还有各式的点心和各个时令的水果，她开心极了，心里想着，可能是在人间太吃苦上天眷顾她，让她在阴间享福。
　　她兴奋地跳下床，这才发现连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变了，居然是女孩子穿的那种裙衫，她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是个女孩。
　　她拿起桌上的苹果，大口的啃起来，甜丝丝的感觉浸入她的脾胃，她忽然醒悟过来，说不定自己还活着。
　　咬完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还活着。她又满心欢喜的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自照。原来，她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摸着柔顺长发，那冰凉丝滑的感觉真舒服极了。
　　她试着走到门前，透过薄薄的纱窗看外面的世界，有两棵大槐树立在道路两边，好象应应该是一个大院子，除了树，便是满地的花草，她记得此时还是初春，怎么会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
　　好奇心总是容易让人忘记危险，她拉开了门把，迎接未知的茫然。
　　“你终于醒了，算是我没白费那么多名贵药材。”一个白发白须、粗布麻衣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左侧，她大叫一声，慌忙退右三步，这才定住了心神。
　　她上下打量老者一番，和善慈祥的面容并没让她温暖，她已经习惯这样的面容下藏着居心叵测。
　　老者似乎从她眼神中读出了不信任，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我从不救无用之人，通常被我救了的人死的会更难受。”
　　听到这样的话，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原来是他的地盘，他竟然在杀她之后救她，到底有什么用意，难不成自己还有更大的用处？
　　不管怎样，她还是庆幸自己还能再一次见到他。
　　“那个，神仙般的大哥哥在哪啊？”
　　老者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家少主，不禁愣了一下，“神仙？！他要害你的命，你居然还往他脸上贴金？”
　　她眨巴眨巴眼睛，“我从不认为他害过我，相反，他还帮过我。尽管我要用性命做交换。”老者这时才正眼瞧了她，“我带你去见你的神仙哥哥吧。”

　　她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多少回廊，绕了多少溪流湖岸，见了多少神仙般的男女，他们大都腰悬长剑、步履轻盈，但看了那么多，觉得最有气质的还是最初遇见的他，想到马上要见他，她忽然慌乱起来，他是那样惊才绝艳又清高孤傲，自己在他面前恐怕连只蝼蚁都不算吧，想到这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生平第一次胆怯了。
　　白发老者在前面带路，没有回头看过她，刚才慌乱的心情使她停下脚步，白发老者也并没有等她，直到她愣在那里出了神，一个声音阵痛她耳膜，“快走``````走``````走”
　　她哆嗦了一下，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在自己前方五丈距离的地方老者背对着她，千里传音术！她不禁对老者的实力感到震惊，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就已经很少见，何况，这位老者的功力只怕不在那个人之下，那个在山中一心修道的人，那个她不知该不该恨的人。
　　她回过神来，用自己显得拙劣的轻功跟了上去，老者点头“轻功不错，看似很纯熟了，如此年纪的人练成这样也算凤毛麟角了。”
　　她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他怎会知道是在多么恶劣的环境下磨出来的。

　　老者是在一幢朱红色的阁楼前停下来的，他望着二层的窗纱，深深吸了口气，用严肃的声音对她说：“你进去吧，少主在楼上。”
　　她从老者的话中听出了畏惧，这种情绪感染了她，她想到又该遇上冰封千年不化的眼神，几许落寞，几许期待。

　　楼里的布局很简单，也很雅致，她蹑手蹑脚走上楼，看到一袭碧色长衫的修长人影，他站在雕花的窗前，用左手打开一半的窗，让少许阳光趁隙而入，他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更象极了一尊神像。
　　“想知道为什么让你活下去吗？”他空洞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绝域传来。
　　熟悉的感觉，那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她反而觉得亲切了。“我不需要问，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不说我也不会着急，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
　　“哦？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他总感觉跟她说话很有趣。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只有在乎或不在乎，有些事不重要，但我偏偏在乎，有些事别人觉得最重要比如说自己的命，但我却偏偏不在乎。”
　　“那现在，有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呢？”
　　她沉默了，这时，他转过身，正对着她：“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就放你走。”
　　她第一次看到他没有冰封的眸子，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暗淡了下去。
　　“有的，那就是，能见你一面。”她说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死的准备。
　　然而，她只看到他的手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你走吧。”
　　难道，她的眼中溢满惊喜，可不等她完全反应，他的话又让她的心冷了下去。
　　“不要对我抱任何希望，我只对权力感兴趣。”

　　她迅速冷静了下来，“知道了，我会走的。”
　　“你还没有名字吧？”
　　她诧异的望着他转过身，“谢芳菲，如何？”
　　“满园芳菲谢去的时候，空留无边落莫，很适合你。”
　　她笑了笑，“不是我，而是我们。”

　　一道凌厉的白光无声无息的向她袭来，在她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有另一道碧色光芒替她挡了下来，两件兵器同时落地，是一把飞刀和一柄匕首。
　　他有些轻微的失态，“老师，你在警告我吗？”
　　刚才的白发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庄主，这女子留不得了。”
　　他只是微微摇头：“老师，您出去吧，我会处理好的。”
　　老者叹口气，拾起地上的飞刀，袍袖一甩，“好自为之吧。”

　　“你可以走了。”
　　“哦，谢谢你。”她决定潇洒的走掉。
　　“从这里走出去，你就是另外一个人，重新来过。”
　　她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幽暗的大门门檐上四个血红的楷体“云梦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