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王晓典

16、始料不及

　　第 九 章 始 料 未及

　　第一 节

　　送走了承宇，我骑着自行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和承宇分别时的情景。同时又让我想起了承宇的父母，邀请我们一家回家乡过春节的事。我在心里还在怪着父亲，遇事总是想得太多。我们和承宇家是多年的邻居了，根本用不着顾忌这许多。
　　一路想着这些，竟忘记了早晨计划好的，送承宇走后，我去商店买身衣服，准备春节过后，和承宇订婚时穿。于是，我下了自行车，掉头往回走，去海湾最大的那个商店买衣服。
　　我来到海湾中心大街，那个最大的商店。
　　商店坐北朝南。进了商店大门，左边南面靠窗的这个柜台是蔬菜、水果、肉食等，副食品柜台。柜台靠近大门的这头，还放着两个蓝色的大塑料桶，里面分别装的是酱油和醋。现在，商店里也只有这个柜台最热闹了。柜台前面已围了好多人。
　　这个柜台上一共有一男两女，三名年轻售货员。他们要为顾客拿他们想买的商品，然后，称重，用珠算盘算账，收钱，找零，递商品。收货员打算盘不仅快，而且，非常精准。精准到几分几厘。几厘钱是没有的，然后，四舍五入。
　　：“您买的东西一共用了四块五毛二，您给我五块，我找您八分。”里面那个梳短发女售货员说。旁边还有一个记账的。
　　有买酱油醋的，他们还要绕过柜台，去给顾客打酱油醋。一提一提的倒进顾客带来的玻璃瓶里。商店左半部靠西面，是五金，北面是日用百货和学生用品。这两面比起卖副食这面要萧条很多了。那两面只有一名男售货员，还有时间帮着副食这边收下钱，或是，找个零钱什么的。
　　商店的东半部，南面窗下是卖布匹和成品被面、褥面的。被面、褥面的布料分两种，一种是真丝的，一种是丝绸的。这两种被面和褥面，一般都是年轻人结婚做被褥才买，所以，颜色比较鲜艳。有大红色、粉红色、葱心绿色、海水蓝色。这些成品被面和褥面，都放在柜台玻璃柜里，显得十分鲜艳夺目。
　　玻璃柜台里面靠墙的地方，放的是布匹架子，上面放着各色花布。大花布、小花布。大花布一般都是家庭做被面和褥面用；小花布一般都是给小孩儿做衣服用，或成年妇女做上衣。柜台上面放着的是纯色布。有涤纶布和棉布两种。一般都是给男人做衣服，或是妇女做裤子用。颜色就那么几种，有黑色、藏蓝色、灰色、咖啡色等。
　　现在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很少有人再来买布。所以。这块只有一名中年女售货员，在那里一只手拿着账本，一只手打着珠算，正在总账。年终算总账嘛！
　　北面和东面都是卖成品服装的。男装、女装都有，还有童装。柜台玻璃里面放的是童装、成人的秋衣秋裤、成人内衣、袜子等。柜台里面靠墙的架子上，挂的是男装和女装。
　　年前这几天，来商店来买衣服的人已经很少了。有的人是到商店来买别的东西，捎带着到这边看看；也有的是心中想买，只是钱包里的钱不多，到这里看了看，然后，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说：“算了，今年不买了，明年再说。”
　　如果说，现在还有特意到商店来买衣服的人，那就是和我一样，临时有事要出门的。我刚进商店大门的时候，有两名妇女，每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在这里转了一圈就儿走了。
　　家里过春节吃的、用的东西，父亲都已置办齐了。所以，我进了商店，直接就来到了商店成衣这块。
　　现在成衣都是卖剩下的。颜色和款式也就那么几种。裤子，无论是男裤或女裤，款式都是一样的，宽松版，上肥下瘦。男裤颜色，有藏蓝色，和黑色两种颜色。女裤的颜色比男裤的颜色多一种咖啡色。男人上衣都是四个兜的制服。衣服颜色，有藏蓝色和军绿色两种。
　　我先看了女装上衣，只有两种款式，立领和翻领两种。颜色，立领的有蓝底白花的，和紫色暗格的；翻领的颜色，有海水蓝色和绛紫色两种。
　　我转了一圈儿，没有我中意的。有心去别的商店看一看，又想，这里是海湾最大的商店了，这里没有的，别的地方也不一定有。心想，还是算了。我又往回转，终于在转角处看到一款，紫色挑银丝的大翻领的上衣。
　　北面柜台前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售货员，正坐在那里看着一本电影杂志。我叫她：“同志！我看看那件上衣。”女售货员起身把手中的杂志往柜台上一扔，往我这边走着问道：“哪一件？”“那一件。”我用手指着那件衣服回答。她看了一眼，走过来从衣服架子上拿下来那件上衣放到柜台上。我拿起来穿在身上试了一下，略有些大。于是，我问：“同志，这衣服还有小一点的吗？”“对不起！没有了。这件衣服是给人代卖的，就这一件。”
　　我楞了一下，心想，这件衣服自己穿着只是略大了一点，肥瘦也还好。而且，这衣服的颜色，配我那件姜黄色毛衣，颜色还算搭。于是，我便对女售货员说：“同志，这件衣服我要了。”女售货员为我打包那件衣服。然后，我又挑了一条黑色涤纶裤。家里有一双棕色牛皮鞋，和一件墨绿色呢外套。自己想象着自己穿上这身衣服感觉还不错。便对售货员说：“这条裤子我也要了，一共多少钱？”
　　女售货员不慌不忙，从柜台上拿过珠算盘，嘴里说着衣服的价钱，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拨着算盘珠：“上衣是八块六毛，裤子是七块，一共是十五块六毛。”然后，她为我包衣服，我从裤兜里往外拿钱。
　　我交了钱，拿了衣服，从商店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刚从云层里钻出来的太阳，还没有到中午。心想，到大舅家去看看，吃了午饭我再回家。于是。从商店门外推起自行车骑上，一路向大舅家奔去。
　　我刚进大舅家的前院儿，便听见有小孩子哭闹的声音。我已猜到佳丽表姐在这里呢。
　　我把自行车放好，走进南面两间房的里间，果然，我一进里间便看见舅妈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嫣然，正给她用奶瓶喂奶粉呢！
　　我微笑着叫了一声：“舅妈。”舅妈应了一声后，看着怀里的嫣然说：“宝贝，看谁来了？大姨来看你来了。”
　　我脱掉脚上的鞋子，上到炕上，坐到舅妈近前摸着嫣然粉嫩的小脸儿，笑着说：“然然，叫大姨！”“叫大姨呀！明年这个时候就会叫了。”舅妈看着我笑着说：“嗯。我还要等上一年。”然后，我问：“舅妈，表姐呢？”
　　我问道表姐，舅妈的脸上立刻没有了笑容。她叹口气说：“你表姐从秋天的时候，就总觉得不舒服。我说她几次，让她去医院看看，她总是说没事没事。这不，前两天实在难受，才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是肾炎。从医院里拿回好多药来。医生建议，孩子不要再吃她的奶啦！”
　　我听舅妈说表姐得了肾炎，心情立刻变得沉重了。问道：“舅妈，表姐她现在在哪儿？”“她在北屋里躺着呢！”“那姐夫呢?””他早晨把她们娘儿俩送过来，他自己又回去收拾东西去了。准备过春节呀！”
　　舅妈把奶瓶里的奶让嫣然喝完，把空奶瓶递给我，我把它放到地下的抽屉桌上。我说：“舅妈，我去看看表姐。”“嗯。你去吧！”
　　我下了地，很快地穿上鞋走了出去，穿过外间的后门，去了后院表姐的房间。
　　我进去的时候，表姐正坐在炕边，左手心里托着六七个药片，右手端着水杯正在吃药呢。
　　她见我从外面进来微笑着问：“琳琳，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来没多久。听舅妈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都是哪里不舒服啊？”“我没事。就是觉得周身乏力一点。”“那还叫没事啊！好好地养着，按医生说的服药。别拿你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
　　表姐点了一下头“嗯！”然后，将左手心的几个药片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水，一仰头，将那几个药片吃了下去。
　　我细细地看着表姐，发现，她的眼睛和脸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看着表姐说：“表姐，你的眼睛和脸好像都有一点肿。”“嗯。还不是我这病闹的。你快坐下！”嗯。好。”我坐下来看着表姐问：“表姐，医生说你的病严不严重？”她摇了摇头回答说：“就是肾炎。”她说着，把水杯放在了抽屉桌上。然后，表姐问我：“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我正月初四订婚，我来买衣服来了”“嗯。你和承宇的婚事是该定下来了。你的衣服买了吗？”“买了。”
　　我笑着问：“表姐，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吃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医生说让我不让吃盐。东西没有盐味，吃什么都不香。”“那好吧！我问舅妈去，中午给你做什么饭。”“好。你去吧！”
　　我从表姐房里出来，来到南屋，看见嫣然躺在炕上，舅妈坐在她旁边逗着她玩儿呢。我叫了一声：“舅妈。”她答应了一声，然后说：“琳琳，你来看嫣然，我去做午饭。”“舅妈你看她吧！我去做午饭。”“不用。你看她吧！我去做饭。”“那好吧，我看然然。”
　　我说着脱掉鞋子，上到炕上逗嫣然玩去了。舅妈穿上鞋下炕去做午饭。

　　吃午饭的时候，大舅还没有回来。我说：“我大舅都这个时间还不下班呐？这忙到什么时候才不忙了呀？”舅妈笑着接话说：“他呀！不忙到大年三十，那叫不正常。”
　　吃完了午饭，表姐躺到她房里的炕上休息去了。我抱着嫣然和舅妈一起回到南屋，我把嫣然放到炕上躺着，我和舅妈一边一个逗着她玩儿了一会儿。我告诉舅妈我订婚的事。舅妈笑着说：“看！你都要订婚了。难怪我今天早晨起来照镜子，我的脸上又多了两道皱纹呢!都是让你们这些孩子把我给顶老的”“舅妈，我怎么没看出来您的脸上哪里多了皱纹呢？”“额头上呗！你们一个个的都长大了，我能不老嘛！”舅妈笑着说。舅妈一点都不老，舅妈永远年轻。”“你就会哄我开心！”
　　我笑着说：“那当然啦，因为舅妈对我最好。就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对不起舅妈。”“什么是啊？那么严重，还对不起我了。”“承宇又来过了。今天上午我才把他送走的。我一直都没有把他领到舅妈这里来，让舅妈您看看。”
　　舅妈假装生气看了我一眼说：“小气！对象来了都不让舅妈瞧瞧。”我看着舅妈的脸问：“舅妈，您生气啦？”她立刻又笑了说：“那有什么呀！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

　　我一直把舅妈当成母亲来敬。我能感觉得到，舅妈她把我姐弟三人也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
　　嫣然躺在炕上，眼睛一挣一合的快睡着了。舅妈给她盖了一条被子。看着她慢慢地睡去。我和舅妈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我说：“舅妈，我该回去了。”舅妈说：“这么着急干什么？再待一会儿。”“不待了。有时间我还来。我去看看表姐，一会儿就走。”“好。那你走吧！”
　　我又去看了表姐。我进到她的房间，看她还睡着，又悄悄地退了出来，走到南屋和舅妈说了一声：“舅妈，我走了。舅妈立刻起身跟着我出来，送我到房门外。我回头对舅妈说：“舅妈您回去吧！”然后，我推起自行车骑上离开了舅妈家。
　　我离开舅妈家的时候，大舅还没有回来。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家里只有弟弟不在，父亲和妹妹都在呢。妹妹在外间洗着衣服，父亲则是坐在他的书桌前，一边吸着烟，一边写着什么。
　　父亲听见我回来立刻停住笔，转过身来问我：“你怎么刚回来？”我坐在了炕边回答说：“我去舅妈家了，在那儿吃了午饭才回来。”片刻后，我说：“爸爸，表姐病了，说是肾炎，现在在大舅家里呢。”
　　父亲听我说表姐得了肾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他看着我问：“你看你表姐病得怎样？严不严重？”“我问她她说，她周身乏力，别的没有。我看着她的脸和眼睛都有一点肿。”
　　父亲自言自语说：“肾炎，怎么就得了肾炎了呢？那病不容易好。我明天得去看看。”“嗯，您去看看吧！”
　　妹妹从外间走进来问：“爸爸，你们刚才说谁得了肾炎？”“你表姐。”父亲回答说。“那我明天也去看看表姐去。”妹妹说着这话转身又回了外间。父亲随后说：“好！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你表姐。”
　　父亲问我承宇什么时候走的。我回答说：“上午九点钟我们到车站，我们到车站时间不长，车就开了。”我回答说。
　　父亲问道承宇，我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我们去承宇家和他们一起过春节也没什么不好啊！再说了，承宇的父母叫我们回去也是一番好意。您这不去了，就不怕冷了人家的心吗？”
　　父亲看着我说：“这你就不懂了。你和承宇很快就要订婚了。虽然，我们两家的关系又近了一层。但是，却更要注重礼节了。你现在算是他家没过门的媳妇，我呢，和承宇的父母就成了亲家了。这哪有没结婚，这老丈人一家就到那边过春节的？就算是你和承宇结了婚，娘家人也不能到那边过春节呀！”
　　父亲的话，我听了的确有些道理。我笑了笑没说话。听父亲又说：“承宇的父母叫我们回去和他们一起过春节，的确是一番好意。不过，咱们没计划着回去。若回去的话，我们每人得准备两套新衣服吧！我们离开家乡几年，第一次回去，穿得太寒酸总不太好。这话我不能当着承宇的面说，我若当着他的面说，那岂不是在怪他的父母想事情不周到了？”
　　听了父亲后面说的这些话，我觉得我想事情的确是有点简单。但也不完全赞同父亲的说法，还是觉得父亲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该回去，不该回去，都已不重要了。于是，我笑着说：“爸 ，是我想事情太简单。”
　　父亲重新转过身去，继续写着字说：“这不怪你，是你太年轻了，想事情想不了那么多。”

　　第二天早饭后，父亲和妹妹想去看表姐，被我拦下了。我说：“爸，要么，你和妹妹先别去看表姐，过两天咱们三个人再一起去。”父亲问我什么意思，我回答说：“过春节了舅妈又要为表姐看孩子，又要准备过春节一定很忙。倒不如我门过两天再去，也能帮着舅妈收拾收拾。”父亲同意了我提的建议。他说：”行！正好，我写上六幅对联，给你舅妈他们三幅，咱们留着三幅。
　　妹妹说：“咱们再去商店买几对窗花，给舅妈拿了去。”“我没想到的事瑶瑶竟想到了。”我笑着说。父亲接话说：“瑶瑶长大了，懂得事了。”
　　过了一会儿，父亲问我：“哎！琳琳，你今天去你舅妈那儿，你有没有告诉你舅妈你要订婚的事啊？”“告诉舅妈了。”“那就好。这事该和你舅妈说一声。这是离承宇家远，若近的话，你定亲还要叫上你舅妈陪你去订婚呢。”“嗯。我知道。”

　　父亲我们三个人，腊月二十九去看表姐的。
　　那天的天气，是入冬以来最好的一天。太阳如春日一般火红。从早晨起床时开始，鞭炮声就噼里啪啦地响着，一直就没有中断过。已是浓浓的年的味道了。
　　父亲我们三个人骑着两辆自行车去看表姐。父亲自己骑一辆，我骑车拖着妹妹，我们两个人骑一辆。
　　我们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就看见家属区中间的煤屑路上，男男女女的来往的人不断。他们有去场部买东西的，也有在外面转着玩儿的。各个都是笑容满面。
　　父亲我们三个人骑车走到家属区前面的广场那里，有一群小孩子，在芦苇团中间，追追打打的肆意玩耍。
　　“秦瑶！”有人在后面叫妹妹。妹妹往后面看着，听她说：“朱灵琴叫我呢。”她从自行车的后座上下来，我也紧跟着从自行车上下来。
　　朱灵琴问妹妹：“秦瑶，你干嘛去呀？”“我去我大舅家。”“那我们今天不能一起玩儿了。”“对不起，灵琴。我回来咱们再一起玩儿。”“那好吧！我去找曾慧玩儿去。”“恩，好吧！”
　　我随口问道：“灵琴，你姐呢？”“我姐去六厂大海哥家了。”“哦。去六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