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王晓典

15、第 15 章

　　朱灵君骑上自行车走了。我和承宇牵着手继续往前走着。不多时，又有两个养殖场的男职工，骑着自行车从我们的身旁经过。我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应声之后，又看了看承宇，然后，其中的一个，朝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我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这个男朋友很看好。他们过去之后，我和承宇相视一笑。
　　不知不觉地，我们又来到了孵化班西面的水库大坝上。水库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有几个男孩子正在上面打着陀螺，滑冰玩耍。其中就有弟弟秦烨，和李大瑞的弟弟，李晨星。他们两个每人拿着一根鞭子，打着一个陀螺。
　　我和承宇站在水库大坝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水库东面的大坝向南漫步走着。我俩时走时停看着四周，我为承宇介绍有关养鱼的事。
　　我说：“水库里春天放满了水，然后，放鱼苗。接下来就是喂鱼了。到了秋天拉网卖鱼。类似农村种庄稼，春种秋收。”我还告诉他，春天不仅往水库里放鱼苗，还放螃蟹苗，到了秋天，水库里开始放水的时候就开始抓螃蟹了。那是一件最有趣的事情。
　　承宇看着我点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留在这里不走了。”“你别走了，就留在这里，我相信，你干什么都是最好的。”“玩笑而已。我将来大学毕业了，我还想干一番大事业呢！”承宇笑着，且坚定又带几分得意说。
　　我们停下来。我看着他说：“我能和你一起相伴到老，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我也是。我也很幸运，能幸遇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承宇深情地望着我说。

　　望着孵化班那大片池塘我对和承宇说：“其实，我最想去上班的地方，是这孵化班。我对这里充满好奇。”“是吗？也许，你明年就会去那里上班了。”我笑着看他：“借你吉言，但愿我明年就能去了。”“祝你心想事成！”承宇微笑着看着我说。我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说：“谢谢！”
　　承宇看着前面的大片池塘，他说:”站在这里，心胸都变得开阔了。我们的祖国，幅员辽阔，有山，有水。我相信，祖国会变得越来越富强，我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不过，这一切，都要靠我们这一代不懈地努力才能实现。”我点头：“嗯！我们这一代，是承前启后的一代。美好的明天是属于我们的！”
　　承宇不说话，以立正的姿势站好，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 我听见回声，”
　　我看着他问：“哪里有回声了？我怎么没听到？”他不回答，继续说道：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我以为他是一时感慨。于是，我笑着问：“你要做诗吗？”他依然不回答继续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我终于明白，他在朗诵。我不再说话，听他朗诵着：
　　不断的重复决绝，又重复着幸福。
　　我相信自己，生如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
　　辅极端的诱饵，捕获缥缈的唯美。
　　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即便是枯萎，也保持着丰肌清骨的傲然。”
　　……
　　我听着他朗诵，心中对他充满敬佩。“生如夏花，妖冶如火。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即便是枯萎，也保持着丰肌清骨的傲然。”这就像是承宇内心的独白。
　　我看着他那张严肃而又认真的脸。他目视着远方，仿佛还沉浸在诗的意境之中。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这是一位印度诗人写的一首诗，名叫《生如夏花》。我第一次在《诗刊》上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我反复读了几遍，把它记在了日记本上。如今，我还能将它背诵下来。”“嗯！我也觉得这首诗很好。”“那你知道这首诗告诉了我们什么？它告诉我们，人活着就要活得精彩，就像夏天的花朵那般绚烂夺目。可生命中，除了这些美好的，也有不完美的地方，和不能如意的结局。即使是悲伤和死亡也要淡然看待。就像秋天的落叶般，静美的接受所有的结局。最好的努力去争取，最终不能如愿的，那便也没有遗憾了。我们这一生，一定要活得精彩，不负时代所赋予的使命！”
　　他说完，拉起我的手看着我说：“我这一生除了理想、愿望，还有一个这样独一无二的你。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活着是那么的有意义。有你在我心中，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走进我的心了。即使在大学里……”承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看着他问：“你在大学里怎么了？”他继续说：“即使在大学里有人一直在追求我，可她从来就没有入过我的眼。你别误会。我认为我们的爱请应该是透明的，我不应该对你有任何的隐瞒。”“你隐瞒了我什么？”我笑着问他。
　　“ 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什么事你说。”我笑着看着他。听他说：“大学里有个女同学，她一直在追求我，但我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知道！我相信你，承宇哥。”
　　承宇看着我微笑着点头。他的心情大好。他说：“现在是冬季，若是夏天就好了，我们一起去海边放纵一下形骸，在沙滩上奔跑。我要让大海作证，面对着大海，我大声说出，我爱你！”我高兴地点头:“嗯！那也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承宇还说，他明年就大学毕业了，那个时候正是夏天，他一定会带我去海边，漫步在沙滩上，还要陪我看海上日出。
　　后来，我们又说了很多话，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从改革开放，谈到祖国未来发展。
　　他告诉我，现在城市里已经有不少个人开的饭店、歌厅、酒吧等。丰富了人民的业余生活。他通过看报纸了解到，国家还支持乡办企业，支持农民进城市发展，开特色小吃店。也正因为有了国家的这些新政策，他才能够利用课余时间去饭店、酒吧打工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他兴致勃勃地讲着，我听得入神，竟忘记了时间。
　　太阳何时隐进了云层里，周围又被雾气所笼罩，我们却浑然不知。
　　我无意间看了一眼旁边，雾色迷茫间，有一个人向我们这边走来。听那人大声叫:“姐！”我仔细看，才认出来是妹妹秦瑶。
　　我随口说道：“瑶瑶来找我们来了。”“那我们赶快回去吧！”
　　我和承宇并肩往回走着，妹妹迎面走过来。她大声说：“你们让我好找啊！我转了一大圈，最后才找到这儿来。”我问妹妹：“爸爸回来了没有？”“爸爸早回来了。午饭做好了，还不见你们回来，爸爸让我来找你们。”
　　承宇看着我说：“那咱们快回去吧！”

　　第 四 节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上饭桌了。共四个菜，有两个菜用碗扣着，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油炸花生米，一个是切好的猪头肉。
　　父亲正坐在书桌前写着字。他听见我们回来，立刻站起转过身来说：“回来啦？赶紧吃放吧！烨儿说他早就饿了，他已经吃了饭出去了。”
　　承宇笑着说：“是嘛！叔，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要您等我们，真不好意思！”“没事的，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做。”父亲说。
　　我解释说：“承宇哥来的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一直都没有出去过。我看今天的天气好，就拉他出去走走。走得远了，所以，到现在才回来。”“嗯。是该出去走走。”父亲点头说。
　　那天的午饭吃的很晚，饭后我看了看闹钟，都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父亲从书桌上拿了一封信递给承宇说：“你家里来的信，看一下吧！”
　　承宇看着父亲问：“我家里来的信？”“嗯。”承宇接过信打开看着。
　　承宇看完信后，对父亲说：“叔，我也正想和您商量我和琳琳订婚这事呢！”父亲点头问：“信中提到你们订婚的事了？”“嗯，这信是我爸爸写给您的。您看一下。”
　　父亲接过信看了一遍后，放到书桌上，没有说话。
　　承宇看着父亲问：“叔，您是怎么想的？”
　　父亲沉思了片刻回答说：“按道理讲，我们来农场几年了，也没有回去过，今年春节回家乡看看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和琳琳还没有订婚，我们就去你家里过春节，我觉得有点不妥。”“那您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我是这样想的，你和琳琳正月初四订婚，我们正月初二再回去。你们订了婚以后，改年我们再回去，看看家乡的父老乡亲，和你们一起过个春节。”“那好，叔，就按您说的办。我回去和我父母说去。”
　　父亲和承宇说着话，我从书桌上拿过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是这样写的：
　　怀信弟你好！
　　我在这里先预祝你们全家新春快乐！
　　我猜想，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承宇已经在的你家里了。我今有一事要和你商量，那就是承宇和琳琳两个孩子的婚事。两个孩子交往了一年多了，既然他们情投意合，不如趁承宇这次寒假回来，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承宇的母亲已为他们选好了订婚的日期，是正月初四。我想，到了那天把亲戚朋友们都叫过来。热热闹闹地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
　　另外，我还有一事，我和承宇的母亲，想让你们全家都回来，我们一起过个春节。你们和承宇一起回来吧！路上也有个照应。然后，正月承宇开学的时候，你们在一起走。你看这样可好？
　　祝你全家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杜向远：一九八三年一月二日

　　我看完信后，把信放回书桌上。听父亲说：“那就这样定了。你们订婚的日期是正月初四，我和琳琳正月初二动身回去。”
　　父亲的做法让我有些不悦。我心里十分赞同承宇父母的提议，并且，我还有一点担心。父亲这样做，即辜负了承宇父母的一番盛情，又冷了人家的心。我怕父亲和承宇父母之间会因此有不愉快。我心里虽然这样想，却也没有说。既然父亲说了要过了春节再回去。我只能听父亲的。更何况，还有承宇在，我就更不能说什么了。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一点不高兴了。

　　冬天，白天相对比较短，午饭吃得晚，晚饭吃得也晚。天完全黑下来，我才做了些挂面。我们每个人只吃了一碗。
　　父亲吃了一碗挂面后，坐在他的书桌前连卷了两根旱烟。他吸完了第二根旱烟，把烟蒂在他的鞋底上弄灭后仍到地上，站起身来说：“咱们有两天不去你李伯伯家看电视了，今晚咱们去他家看电视去。”
　　我心里还在为父亲不回家乡，和承宇一家一起过春节的事耿耿于怀。我随便从父亲书桌上的那排书里抽出一本书，拿在手中说：“您去吧！我怕冷。”
　　“承宇你去吗？”父亲问承宇。承宇回答说：“叔您去吧！我就不去了。”“嗯。你们不去也行，把你明天要带走的东西收拾一下。咸鱼、大虾都装好，明天拿起就走，以免明天走时落下。”“嗯好！谢谢叔！”承宇说。
　　父亲说完转身往外走。妹妹趴在炕上听着收音机，她转头看见父亲就要走了。连忙说：“爸爸，等我一会儿！我去。”
　　弟弟在炕上跌着纸飞机，跌到一半扔在了炕上说：“爸爸，我也去。”父亲立刻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说：“你去呀？那快把你的棉外套穿上！”

　　父亲他们走了。我和承宇把外间的一大包咸鱼，和一包大虾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放在外间西墙边。然后，承宇拉我去了里间，他说：“累了吧？坐下休息一会儿吧！”“不累。”我说。“那我们说会儿话吧！”承宇看着我说。
　　承宇为人处事的态度，早已让我心悦诚服，此时，他又对我这般体贴，更让我感动。看着他那挺拔俊逸的身姿，和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雅气质，我心里竟有些忧伤。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出类拔萃。我和他相比，实在是太通，太平凡了。就像小草和大树。
　　我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承宇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而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想到这里，我面向窗户茫然地看着外面。外面是茫茫的夜色，什么也看不到。
　　承宇笑着问我：“你在看什么呢？”“没看什么。”我依然看窗外回答说。
　　“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他拉着我和他一起坐在了炕边。
　　我看着他问：“你和我在一起，你不觉得你太亏了吗？”“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是，你那么优秀，而我又是这么普通。”“你普通，我就不普通了吗？我们都是平凡的人。”
　　过了片刻，他说：“琳琳，你有没有听说过，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得今生的一缘擦肩。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是何等的缘分啊！或许，我们前世就已经缘定三生了，我和你不仅今生会在一起，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天这么冷，走，我们坐在炕里面去！”
　　我俩脱掉了鞋子，坐到了炕里面，靠在炕东头墙壁上，伸着腿，他搂我靠在他的肩上。
　　他说：“你温柔，美丽，善良，勤奋好学，我将来能和你这样的好女孩儿做夫妻，我是几世修来的福啊！”
　　我听他这样评价我心里安慰极了。我用只有在他面才有的小女儿娇态说：“我哪有那么好啊！你最会哄我开心了。小时候你就经常这样哄我。”
　　他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微笑着说：“你呀！那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缺乏自信，另外还有一点自卑。”
　　我开心地笑了。心里被爱的热浪冲击着。于是，我放肆的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后，羞涩地笑着，想逃到一边去。却没想到，承宇先知先觉，看我想要逃，他迅速地抓住我一只手，他起身猛力地想拉我回来，而我却竭力想挣脱他。由于，我和他都用力太过，我被她拉到在炕上，他一时没有撑住身体，扑倒在我的身上。他将身体往旁边一歪，侧躺在我的身旁。他用左手掌心撑住他的头，微笑着看着我，用右手食指点着我的下巴轻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调皮了？小时候都没见过你这样”
　　我羞涩地笑着不看他。
　　过了一会儿，我们坐起来，他拉我靠在他的怀里，用柔和的声音说：“琳琳，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为我唱支歌吧！我喜欢听你唱歌。”“嗯。好！”
　　虽然，我和承宇不经常在一起，但我的心永远和他的心连在一起的。天涯海角，我都会为他守着一颗心。也许是因为用情至深，我突然来了灵感，竟把那首《见与不见》的诗，用心谱了曲，轻轻缓缓地唱给他听：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爱我，
　　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的手中，不舍不弃。
　　你已住进我的心，
　　就让我们默默相爱，寂静欢喜！

　　不知为何，我唱完这首歌，竟已泪流满面。承宇为我擦去脸上的泪，他又从头唱起来，我轻轻和着他唱完那首歌。……

　　承宇第二天走了。我送他到车站。
　　虽然，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能见面了。但是，临别前我却流泪不止。弄得承宇也和我一起流泪。他乘坐的那辆客车要开了，承宇才上车。他将手伸出车窗外，挥动着向我告别。我机械地向他挥手。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客车启动了，我追着客车跑着。承宇跑到客车后面，脸紧贴在客车后车窗的玻璃上，挥手看着后面的我。……
　　然而，我却不知，我和承宇那一别就二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