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杂谈》七根卤大肠

30、错觉

　　屋内又是另一派天地，与屋外的宁静完全搭不上边。宁静——如果忽略那个穿着豹纹比基尼晒着日光浴的桃发女子。

　　玄关的右侧便是餐厅，两个孩子在餐桌上打闹，厨房内还有正在忙碌着的栗发女子的身影。

　　“哦啦啦，这些都是蓝波大人我~的~！”奶牛装的卷发小婴儿一只手抓起旁边盘子内的荷包蛋丢进嘴里，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个巨大的炸虾。

　　“蓝波不许抢！这些事妈妈给客人做的！”另一个穿着红色唐装的女孩子站在板凳上，义正言辞的叉着腰怒视着蓝波，头顶的冲天辫随着情绪的波动晃动。

　　厨房内的妇女习以为常的探出头，浅浅的笑着，“没关系的哟，蓝波君，一平酱，妈妈还会做更多更多的~”随即准备继续手中的活，却在缩回头的那一刹那再次探出身子，“啊啦~阿空さん已经来了啊~那么，赶快坐下吧，阿空さん还没有吃早饭吧？”

　　空竹点点头，浦原先生似乎有给她打过电话的样子。用了记忆置换器吗？
　　然后面无表情的坐在蓝波旁边，打量着两个吵闹的孩子。

　　Reborn端起咖啡杯，放在嘴边却久久没有喝入口中，只是透过帽檐造成的阴影细细打量着一直面无表情的樱桃发色的女孩。
　　方才从电话里接到的资料，让他无法放下心来。

　　『山本空竹，女，山本竹寿司店店主之女，山本武之妹；3岁意外身亡，警方确认犯人为越狱杀人犯木内一，具体原因不明，工具不明，疑似大型铁器；发现尸体者：沢田纲吉、山本武；遗体已火化，葬于并盛町东部并盛墓场。』

　　哼，看来是刻意接近蠢纲。冒充的么？嘛，不过还未确定。总之，先观察好了，当做是对蠢纲的训练。

　　Reborn优雅的吹开咖啡冒出的浓雾，露出了从早上开始起的第一抹微笑，“哼。”

　　*****

　　“呐，山本，从早上起就开始在意了。”纲吉挠着脸，有一丝不自在，“那个女孩……”

　　山本少见的没有接话，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倒是他身边的一个银色齐肩短发的少年耐不住性子，一脸戒备的蹿到纲吉的斜后方，“十代目，什么女孩？是不是对你不利了？没关系！十代目请放心，身为左右手的我一定把她炸飞！”然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黄色的炸弹，眼神KIRAKIRA的闪着光，活像是一只向主人讨好的狗——如果有一条摇晃的尾巴的话。

　　“不不是这样子的，狱寺君你误会了……”纲吉慌乱的摆摆手，“她没有对我不利啦！”
　　——话说狱寺君你的炸弹都是从哪摸出来的啊啊啊蔼—！
　　“只是觉得，有种好熟悉的感觉……”

　　“是吗？”婴儿的声音突兀的插入，Reborn满意的看着纲吉被吓着的样子，“哼”了一声，“彭格列的超直感不可小觎哟！这是黑手党必备的素质，蠢纲。”

　　——所以说不要什么都扯上黑手党啊Reborn！

　　“大家不去看看么，新来的客人。”Reborn说着跳下一边的墙头，径自走在前方。

　　——所以说Reborn那是我家不是你家啊啊啊蔼—！

　　樱桃色长发的少女双手垫在脑下，仰面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屋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很紧，只有那执着的橙红色的光晕努力的闯入，在少女身边形成浅浅的薄膜，是整个人的线条不经觉的柔和起来。
　　行李被丢在一边。说是行李，其实也就只有很少几件连衣裙和一两件夹克，再加上一部手机而已。事实上，手机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里面只存了“浦原商店”这唯一的电话号码。

　　说实在话，少女撇撇嘴，皱着的眉头显出厌恶的神色，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浦原商店有交集。
　　但是，天不随人愿，有些事情也存在不可抗力。

　　“啊啦~阿纲君还有朋友们都来了啊？”楼下传来女子温和待客的声音，“阿空じあん就在楼上第二个房间呦~和阿纲君是隔壁哦。大家上楼认识认识新的伙伴吧~说起来，”女子顿了顿，“阿空じあん是我的朋友的女儿呢~和可爱的哟~”

　　“……阿空？”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

　　空竹皱皱眉，打开房门，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下去打个招呼。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恍神间面前已经站定了一个黑色刺猬头的少年。

　　少年细细打量着一直半耷着眼面无表情的空竹，最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空竹？”

　　“就是你这个女人想要对十代目不利吗？”银发的章鱼头少年不知何时摸出炸弹夹在十指间，上前一步挡在矮个子棕发少年面前，压低身形摆出攻击的姿势，一脸警惕的看着空竹。

　　“就说了不是这样的啦狱寺君！妈妈不是说了阿空是朋友家的……”

　　“如果我想要对他不利的话，”空竹烦躁的扫了一眼狱寺，“十年前他就死了。”

　　“你这个女人果然要对十代目不利吗？看我炸飞你……”

　　“不要这样啦狱寺君你理解错了！”被护着的棕发男孩子慌张的跑到空竹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恰好挡在身后，“她的意思是她不会对我不利啦，阿空只是普通人而已，不能欺负她的。”

　　不能欺负她的。

　　不能欺负她。

　　一刹那间，空竹晃神。

　　他说，不能欺负她。

　　那一年，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高大的木门被缓慢的推开，剪成妹妹头的樱桃发色的女孩子吃力的跨国高高的门槛，理了理衣摆不存在的褶皱，跑到柜台内忙碌着的黑发青年面前。

　　“爸爸，阿空要出去玩！”

　　青年露出无奈的笑容，揉了揉女孩本就不整齐的发顶，“阿空要和阿武一起。”

　　“不要哥哥！阿空要一个人！”女孩子不满的嘟嘟嘴，随即绽放一个自认为狡诈的笑容，青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孩从口袋中翻腾。
　　口袋中东西很多，女孩子找了很长时间才摸出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的本子。本子封面上印着繁复华丽的银色图腾，图腾下赫然标识着“Vongola”。
　　“爸爸不让阿空一个人，阿空就把本子卖了！”

　　青年神色一凛，笑容尽失，“阿空，你从哪拿的？”

　　女孩子见状，委屈的抽抽鼻子，却还是硬着头皮瞪着青年，“爸、爸爸要让阿空一个人！”

　　“……”时隔半晌，就在女孩子要忍不住哭出声来的时候，男子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好吧。”接过女孩子递来的被汗濡湿的本子后，他拍了拍女孩的肩，“阿空，以后别再乱翻爸爸的东西，不然爸爸真生气了。”

　　“阿空知道了！”

　　那时，恰好是距离现在十年整的初秋。

　　女孩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着灰色的连帽上衣，轻车熟路的跑到站台旁的简易公园内。将手中抱着的寿司便当放在一边，弯下腰爬进一个镂空的雕塑内。

　　雕塑内已经做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子，男孩正睁着金棕色的眼睛胆怯的看着她。

　　“啊，已经有人了吗？”女孩子歪歪头，随即咧着嘴笑起来，“不过没关系，呐，我们一起玩吧！我叫做山本空竹，你可以叫我阿空哟！”

　　男孩子愣了一下，最后小声的用糯糯的声音答道，“沢、沢田纲吉。”

　　“NE，叫你阿纲行吗？”

　　“啊？……啊。那个……后面……”

　　“后面怎么了吗？啊，对了，我今天有带我爸爸做的寿司，很好吃的！”转过身，却不想对上了一个湿漉漉的黑鼻子，“哇蔼—！”女孩子害怕的惊叫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里瞬间噙满泪水，“不、不要过来……”

　　好在那只狼犬只是嗅了嗅她方才放在一边的寿司盒，叼起之后摇摇尾巴跑走了。

　　“寿、寿司……还给我！”女孩子慌张的想要追上狼犬，但是刚一爬出洞口就撞上了一个人的小腿肚。

　　“哟？这不是兄控阿空吗~今天怎么没有和お~に~じあん~一起啊？”调笑，轻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空竹后怕的抬起头，看见的是前几天因为欺负她而被哥哥“修理”的大孩子。

　　空竹咬着下唇，委屈的低下头，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眼眶。

　　右手被另一只湿热的手紧紧握住，紧接着一个栗色的身影蹿到面前。男孩子张开双臂，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却仍是倔强的叫道，“不、不许欺负阿空！”

　　那时候的她，眼中完完全全只剩下了那抹栗色的温润的影子，和清浅的洗衣粉的香气。

　　往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大概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而悄悄跟来的哥哥帮助了他们，又或许是路过的大人们伸出的援手，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说，不许欺负阿空。

　　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啊。为什么非要站出来呢……还说着这种根本没有用的话。
　　但是，心里却流淌入了什么，连自己都未尝察觉的什么。

　　——暖暖的。

　　“阿纲……”无意识的，苦苦等待，日日思念了十年的名字被吐出了来。

　　“不介绍下么？”婴儿的声音伴随着犀利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直射而来，打断了空竹沉浸于回忆的思绪。

　　女孩子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这道打断自己的声音，却没有追究太多，只是退后一步，拉开与少年的距离。
　　浅浅鞠了一躬，依旧是清冷的表情，“山本空竹。”

　　“阿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浓浓的疑惑与不解，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激动。

　　“不好意思。”垂下眼帘，并没有对上两人的视线，只是无神的望向地板，“我是叫做山本空竹，小名是阿空没错，但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来这里之前并没有见过你们。”

　　时间短暂的停滞了一下，仿佛世间的一切因为这一句否定而消失了声音。

　　只是，这种尴尬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山本率先“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挠挠头，满脸尽是不自在的自责表情，“啊，抱歉抱歉。果然是认错了人碍…不过说起来，性格也完全不一样啊。那么，”少年伸出手，“我叫做山本武，阿纲的朋友。哈哈，和你一个姓。”
　　再说，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哈哈，今天果然有点神经过敏啊。

　　纲吉犹疑的看了几眼突然间转变话题的山本，最后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了起来，同样伸出右手，“那个，我叫做沢田纲吉，这边的是狱寺隼人。”

　　空竹点了点头，并未做以答复。

　　“还有，那个……认错了，真的很对不起。”

　　“不用。”

　　纲吉愣愣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在关门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少女偷偷看来的眼光，明明和刚才还有早上一样的平淡冷清，甚至是毫无神采，但直觉却强烈的提醒他这并不相同，好像看见了隐隐的期待。
　　但是，屋子里那么黑，不应该能看得到那么仔细的眼光的。大概……是错觉吧。
　　纲吉愣了几秒后，便自觉的放弃了这种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