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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林为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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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被拆穿的很彻底,甚至证据都赤裸裸的摆在面前。女人无可辩驳,男人沉默着,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
女人可悲地笑着:“你果然不是她,她最疼我了,才不会害我。”望向江予白。
江予白没有说话,已经算很好。说话只会更伤她。
女人却癫狂地笑了起来。
“我要钱……我要一百万……”
一百万。一百万。一百万。
要人命的一百万。
*
女人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小巷子里。
某一天,她旁边搬进来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有个小姑娘。长得很清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她觉得那女孩恶心极了。她最讨厌她那副纯真无害的模样。
没别的,与其说是讨厌她,倒不如说是讨厌好看的人,包括她自己。
因为她妈是个陪酒女。她是她妈跟客人乱搞出来的。
因为她妈被说是妖精,一直勾搭别人男人。
她讨厌她妈。
也讨厌她为什么长成这副鬼样子,害得自己在学校也被叫做狐狸精。
……
女孩比她小了几岁,她妈生了很严重的病,她们家生活太拮据,她爸常年工作在外。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关系很简单,很干净,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寡淡。
唯独很缠她。
她不爱和她讲话,不爱搭理她,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知难而退。
结果不但没有,反而更热情了。
然后女孩就在那个初夏的午后听到了漂亮姐姐的第一句话:“你很烦。”笑得更开心了。
漂亮女人后来曾经问过女孩为什么缠她要命,对别人却那样冷,她答说她喜欢跟漂亮的玩,女人便说她讨厌自己这张脸。
又是脸,这张脸。狐狸精的脸。她特别害怕。她讨厌这张脸,可是女孩喜欢这张脸。
女孩说她不止喜欢脸。她喜欢漂亮女人的全部。因为漂亮女人曾经在她摔倒时扶她起来,并背着她去处理伤口。
女孩没受过这种优待。所以很挂怀。以至于特地去了解女人。然后发现女人成绩很好,又是校园女神,舞跳得很好。
于是偷偷练了一手钢琴,想为她作陪衬。
女孩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刻意讨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感受。久而久之,女人对她产生了禁忌的感情——这种异类的爱。
女人很无措。女孩却偏偏在那时候表白。
然后在一起了。犹豫着答应,但心花怒放。
女孩妈妈的病很严重,手术费差不多要二百万。女人有时会从她妈的抽屉里偷钱来接济她。
眼看着女孩脸色越来越惨白,身体越来越形销骨立,她于心不忍。正准备再次偷钱时,却被自己妈逮了个正着——
“你个白眼狼!……我赚钱是来养你的!不是让你养别人的!”
一边打着她,一边眼泪掉个不停:“你知道我养你多辛苦吗?!”
然后就这样抱着她哭了。“我生你,没想过打掉你,我养你,没有抛弃过你……你为什么总让我这么寒心?”
作为一个女人的母性,作为一个母亲的爱。深沉的爱。那一刻,她才发现这十几年来她那些想法多么愚蠢,她不是陪酒女,她是她妈,是一个单单纯纯的想给女儿幸福的母亲。
隔天女人给了她二百,叮嘱她给女孩。“她也不容易,快快把这钱给她送了去。”
女人自己也去打工。一天两人一餐买一桶泡面分着吃,却觉得这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女孩说:“学姐,你对我太好了,我以后有钱了,我要赚给你一百万。”
女人笑了敲她脑袋:“吃你的,有那能力再说。”
……
女孩的妈妈垂死挣扎了几个月,还是去了。
女孩为此难过了一阵子。
有一天女孩突然在体育课上倒地不起,去检查之后发现是她妈妈遗传给她这个病,不过现在才发。
手术要赶紧。
看着瘦小惨白的女友,她心里梗痛。
手术费要一百万。
……
东拼西凑凑不够,这借那借还不完。
就在那时,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下海。
心里纠结了很久。
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在出来房间的那一刻,想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突然决绝了。不断安慰自己都是为了她。
可当她希望满满的拿着钱去给医生的时候,却被告知:女孩死了。
绝望的嘶吼。
钱散落在地上,走廊灯光昏暗,照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缓步而踉跄地走在走廊里,在她病房门口看见,病床上遮盖过头顶的白布。蹲在病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
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个人给她的围巾,好像用尽毕生力气。
不敢掀开白布。不敢看她的脸,那张惨白的,瘦削的脸。脑海里又浮现她的话。
“学姐,我要赚一百万给你。”
“学姐,喜欢白玫瑰吗?我以后种好多给你。”
“学姐,别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学姐,外貌本来就不是我们决定的,可是我不要你讨厌自己,她们都错了,学姐才不是狐狸精……”
“学姐,天气冷了,你怎么又不穿外套?还好我有围巾——快带上。”
“学姐学姐,看我买到了什么?嘿嘿——给你,你不是最喜欢看电影了吗?”
“学姐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一幕幕全是她。是那个惨白瘦削的她,是那个天天为她带来热腾腾早饭的人,是那个跟在她身后缠她的小学妹,是那个不会对她发脾气的人,那个为她种白玫瑰的人,是那个怕冷还把围巾给她的人,是那个没有钱还要省几毛钱给她买电影票的人,是那个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是那个要给她赚一百万的人。
一百万。一百万。
要人命的一百万。
*
“我只捞四百万就好了……就好了……一百万给她治病,两百万给她妈妈治病,一百万给我妈……”
“你疯了吗……你妈早死了。”男人感觉头痛欲裂,筋疲力尽地说道。
女人的妈妈是陪酒女,但不上夜班。
她们家门锁不好,她一直害怕丢孩子一个人在家。
这天一个客人非要她多留,她不肯,被人活活凌虐而死。
事后逃逸了。可女人甚至不知道她妈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杀死她的——被老板瞒下来了,如果真要告发,那么老板也要赔不少钱。
人命无价。她那时不懂,她可以不惜代价去追那笔赔偿。如果趁早知道,就可以一命换一命了。
“……”女人沉默了,忽而瞪大了双眼,几近癫狂的说道:“你才疯!……她没有死!我妈没有死!她也没有死,她妈也没有死!”
“四百万……我可以救活她的!谁都不会死!”她猩红了双眼,从那个平时端庄优雅的美丽女人,变成了一个在绝望深渊的恶鬼,然后在不合时宜地发疯。
“她不会死……”却忽然瘫坐在地,刚才的疯狂气势了无,像一条濒死的鱼,自欺欺人地喃喃自语。
“林为霜,林为霜……”
恍然间,她似乎见到了那个十几岁的年轻人。
“学姐,我叫林为霜。你叫什么啊?”
女人喃喃着:“凌霜。我叫凌霜。”
后来啊,漂亮的小青年对她说:“学姐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你少吊我胃口。”
“我觉得我是为你而来的。”
是的,林为霜。你是为我而来的。
泛黄的老照片,唯一的老照片,为什么拍?她说她怕她活不了多久,想提前把遗照拍好。女人骂了她一顿,笃定地说她不会死。她笑了,也说她不死了,她还要陪学姐好久好久。但终于还是拍了,只是因为她没有照片,所以拍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却成为了女人唯一的纪念。
惨白瘦削的穿着病号服的小人儿和她那苍白的笑被定格,身旁枯黄的落叶纷飞,跟她的生命一样,太脆弱,太短暂,那时还是秋。其实某人曾久久凝望着那张照片想过永远。
“学姐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学姐,我真的好爱你啊。”
“学姐,我是为你而来的。”
那天她们在月光下走在鹅卵石小路上,柔和的月光打在她们身上,点点星光在微云中隐隐跃动,远方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秋天的风有点冷人,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脚底下像结了一层霜,冻得人迈不开步子,手冻得通红,却感觉心是热的,为她热的。为什么她这么年轻,这么有活力——她走的太快了。却见前面的她回了头,身上大衣被风吹动,她好像也快被风吹动了,那个单薄的人对着她笑,问她要不要白玫瑰。
她哭着答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
不要白玫瑰,不要一百万,不要她起早贪黑为她做热腾腾的早饭,不要她拮据还拼命省出几毛钱为她买电影票,不要她瘦得那么厉害。
只要你一人,足矣。
林为霜,我不要一百万了,但是你回来好不好?
秋天为什么会比冬天还冷,转眼泪就能滴落成冰,变成一百万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