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与月》烟羡svzns

14、爱恨。

　　有时候，白子安会想一个问题。
　　爱到底是什么？
　　她搞不清楚了。
　　她妈妈走得太早，没教过她，也没给过她多少。而那种感觉现在回忆起来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太模糊，她连女人的脸都记不清。
　　她爸就更不用说了。
　　恶意的后妈也是没有提的必要。
　　时间久了，她反而不深究了。从来没吃过糖的人，渐渐地也不会好奇它的味道了。这是所谓的“新鲜感”。
　　或者说，是因为她知道没人能给她。
　　所以不会再傻傻的奢望，所以不会再苦苦的追求。
　　她曾经听别人说有爱就有恨。
　　但是啊。
　　她有些糊涂了。
　　为什么呢。
　　妈妈跟后妈素昧平生，后妈却害她。
　　是恨吗？
　　连爱都没有。
　　好像也无关爱恨。
　　就是没什么理由。
　　她对她爸也是一样，只是恨他。
　　没有爱。
　　她觉得说这话的人多少有点愚昧吧。
　　为什么有爱一定要有恨。
　　她很想问江予白，到底为什么。
　　江予白语文那么好，肯定知道吧。
　　过了许久，她已经快忘却这个问题。
　　但在今天，她真的很想很想问江予白。
　　到底为什么。
　　爱恨好烦。
　　明明从来都不施舍她一点，却无时不刻在她身边烦扰她。
　　她问江予白为什么。
　　江予白想了很久。
　　她疑惑不解了：这问题这么难回答吗？好像也很简单，可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因为爱，所以失望透顶了才会恨她，恨他不是想象中的模样，恨她让自己无比失望。如果不爱，那她的死活你连在意都不会。”
　　人就是这样的。
　　太爱一个人，得不到回应，得不到平等的付出的时候，得不到相应的回报的时候，就会恨。
　　也像利益一样。
　　因为爱，所以当她让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怨，才会恨。
　　爱恨从来不是两个分开的字。
　　相互纠缠，相生相克，相互依存。
　　可是爱又是什么？恨又是什么？为什么爱不到会恨，为什么得不到爱也会恨？
　　爱真是让人劳神伤身，粉身碎骨的东西。让人那么苦恼，恨来恨去的。
　　可是即便如此，古往今来，却无数人渴望它。
　　人们都追求赞美爱，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爱到底是什么？
　　这样问着旁边的人。
　　“爱大概是蛛网，将人牢牢的束缚，也是深渊，能让人万劫不复，可是它又像是蜜糖般的东西，甜甜的，甜甜的——”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啊——可是它就是……该死的让人很神往。”
　　原来是这样。难怪凌霜那样不要命，因为爱，所以对一百万有很深的执念。
　　也像深渊使她疯疯癫癫，可回忆起来却又那么甜蜜。
　　“我这些问题是不是很可笑啊。”
　　“不可笑。谁没有想过那些荒唐的问题呢？自己从哪来，要到哪里去？时间是什么？宇宙中有什么？为什么会有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世界上是有很多奥秘的，但是我们人啊，好奇心太重，所以不懈的探索它们，然后我们就知道了宇宙是很浩瀚的，我们是如何演变而来的，时间也不过是我们捏造出来的概念……”
　　“可是呢，我们去研究的那些东西太过遥远和深奥了，我们总想看透那些伟大的东西，总觉得它们是充满了神奇的魔力的，可是我们都忘了，生命本身已经是最大的奥妙了，不必舍近求远去追求那些过分‘伟大’甚至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了。”
　　“白子安，无论如何啊，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都是最伟大的奇迹。所以我们的爱恨，我们所追求的东西，一点都不荒谬，我们所想知道的，都是最伟大的奥妙。”
　　“可是我觉得生命太脆弱了，可是我觉得人心太复杂了，可是我觉得爱恨太繁琐了。我看不懂，一点都看不懂。”
　　白子安看见身边的人看着窗台上的月亮。
　　“月亮是很美好的，可是她容易残缺。美好的东西总是很脆弱很残破。生命也是。”
　　“人心呢，太复杂的话就不要弄懂它了，反正不懂也不会死，何必庸人自扰。”
　　“爱是很美好的。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美好的，所以世界是美好的。所以爱遍地开花，繁荣昌盛。它繁琐，可是却不讨人嫌。”
　　“爱呢，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最美好、最真实、原始的情感，就像亚当和夏娃，凭爱开花，果实才变成了伊甸园第一个孩子。”
　　“可是他们偷吃了禁果，男人要忍受劳作之苦，女人要忍受生产之痛。地上长满了荆棘，他们的孩子也自相残杀。怎么会美好？”
　　“因为相爱，因为想拥有美好的融合的生命，他们自己的骨肉，所以甘愿承受苦楚啊。自相残杀是源于妒忌啊，怎么会和爱有关？”
　　“亚当他说，‘你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也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也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爱是很美好的，不要因为它布满荆棘就害怕它。有时候它是深渊，有时候啊，它是蜜罐。”
　　人们追求爱，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
　　但它是美好的，让人沉溺着不想脱离的。
　　因为害怕被阳光灼伤，所以不见光，不知道光的温暖;因为害怕被玫瑰刺伤，所以不靠近它，不知道玫瑰的美丽;因为害怕被爱伤害，所以不触碰它，不知道爱的好。
　　错了啊。
　　都错了啊。
　　凡事都有两面性，虽然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可人的一生不会总顺风顺水，总会吃苦，不论你怎么躲避。
　　“白子安，别怕。很多人都在爱着你。有李芳、有你妈妈、……也有我。”
　　白子安感觉眼眶热到了不正常的温度，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她感觉那是甘露，滋润了她干涸已久的心，越来越难以遏制的不明的情绪，顷刻间如洪水冲垮大坝，击溃了她坚硬的厚面具。她才感觉自己好像轻松许多，前所未有的。
　　“江予白，”声音因刚开口有些沙哑，又因为哭腔带了一丝脆弱。
　　“爱会死吗。”
　　“人会死，爱不死。”
　　这是她最后一层伪装了。
　　再也不会有了。
　　她很想笑。
　　但是笑不出来，哭得更厉害。
　　“真的会有很多人爱我吗。”
　　“会。”江予白笃定地说。
　　“我好开心。”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别怕，我在爱你。
　　很多人爱着你。
　　他们不贪图你什么，不因为你光彩照人，不因为你温暖如沐春风，不因为你波光粼粼闪闪发亮，因为你平凡，因为你庸庸碌碌，明白你的辛苦，所以想爱你。
　　你看啊，人世间那么多苦楚，它却偏偏给你一点甜头，让你舍不得走。
　　有时候心如夏的荒野，一片苍茫寸草不生，却不知道风一吹草一动，火就可以烧了天。
　　有时候心如冬的白雪，一片死寂草木萧疏，却不知道光一照雁飞来，雪就融出了一个暖春。
　　正像她说的。
　　人会死。
　　爱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