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的第二次人生》雾色月光

38、中转站

　　“……心跳50，血氧82，血压85/55，患者已陷入昏迷！”

　　“立刻准备实施抢救！”

　　秘密医疗点内，被风见叫来的专家正马不停蹄在手术室忙碌着，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只手。每个人额前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只因降谷零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他双眸紧阖，面上血色尽失，呼吸声微弱到像是随时可能停止，看得人无比揪心，只怕他下一秒就会离去。

　　风见裕也在手术室外更是倍觉煎熬，然而除了干着急什么都做不了。
　　他蹲了又站，来回踱步好几圈，终是没忍住冲着里面喊了起来：

　　“降谷先生你一定要没事啊！”

　　“与其在那里打扰医生工作，不如趁现在赶快处理点现实问题。”

　　同行的赤井秀一瞥了他一眼，语气间是一贯的冷傲，听不出什么波动。

　　他伸手拦住一个刚送完药回来的小护士，把昏迷中的广濑智辉往人怀里一塞，命令似的：“抢救结束后顺便把他的脚伤也治了，务必不留后遗症。”

　　要是放在平时，深受上司影响的风见裕也怎么着也得对赤井秀一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呵斥几句。可他现在却完全提不起精神，只盯了一会满手氧化的血液，起身打着电话出去了。

　　赤井秀一不易察觉地微叹，卸了点力靠在窗边，仰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自建房屋从外表看来极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
　　完成一场紧急抢救必备的设施全都配有，医护也是从内部医院调来的保密人员，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感。

　　这个秘密医疗点是降谷零重生后设立的。
　　自这一世他接手卧底事务以来，就分出精力一直推动着这项发展。

　　他们作为无法行走在阳光下的工作者，经常出现受了伤却不能前往医院治疗的情况。很久以前还有诸伏景光为他仔细处理伤口，可在天台染血之后，降谷零就只能窝缩在狭小的安全屋里独自舔伤。

　　成年累月的患根得不到及时救治，也导致他最后的身体状态再也大不如前。

　　因此，这个医疗点也算是给所有卧底中的同事一点小小的慰藉，让他们在身负重伤时能够暂时小憩，得片刻安宁。

　　赤井秀一晃了晃神，收回发散的思维，左手习惯性地去口袋里掏烟盒，待反应过来后又作罢。

　　他看着手术室前紧紧关闭的大门，眉头也跟着锁起来，谁也不知他心中所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zero呢，zero在哪？”

　　几名男子行色匆匆地赶来，脸上皆是掩藏不住的焦急与慌张。

　　赤井秀一转眸望去，他认得前面三个人。那正是降谷零挂念了两辈子的友人：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

　　可最后那人看着眼生，是从来没见过的相貌。
　　他并没露出什么表情，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两手紧攥，小臂微微颤抖着，连青筋都止不住迸出来。

　　能进此处之人必定经过风见的通知，再加上本来最该出现的那位却不在，难道……

　　“苏格兰？”

　　赤井秀一小声问道。

　　诸伏景光并未答话，只缓缓走近，目光盯着前方的手术室，喉咙干涩地发紧：“他……”

　　赤井秀一顺着视线方向抬了抬下巴，“在里面。”

　　戴着墨镜的松田阵平早已失去镇定，两三步挤上前来，抓住救命稻草般疯狂追问唯一的知情者：

　　“zero他现在怎么样？受的伤重不重？伤在了哪里？”

　　看着眼前的卷发男人，赤井秀一忽然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

　　“何必这么着急，他从前又不是没受过伤。”

　　“你这混蛋！”

　　松田阵平立刻被他满不在乎的语气点炸，狠狠拽住他的领子，把人扯得踉跄两步。

　　“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但现在的情况你不担心也就算了，还在这说风凉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对面沉默了一秒，才轻轻落下一句：

　　“我并非不担心。”

　　赤井秀一神色坚定地望向他眼底，似在怀念什么。

　　“我只是相信他会活下去，就像他从前相信我那样。”

　　——

　　此时的降谷零正沉浮在模糊的意识海中。

　　他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脑中似有千斤铁锤在不断搅动着，胸前的伤口经历长时间疼痛后反而逐渐发麻，皮肤的温度也变得冰凉。

　　“我快死了吗？”

　　降谷零不清楚答案。
　　他十分罕见地没能自我判断出伤势状况，也无法预测是否能顺利得救。

　　彼时他昏倒在地，几乎丧失了身体支配权，却还保留部分听觉，也因此知晓了后续的发展。

　　虽然最后关头两兄弟解开了多年的误会，但辛加尼在预料之外自杀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他竭力动了动手指，试图挣脱无形的束缚，只是实在抵不住躯壳的虚弱，唯有任自己坠入深渊。

　　再睁开眼时，他好像到达了一片虚茫的白。

　　这里比海宽广、比天辽阔，一眼望不到底，只能感知到其中渺小的自己。

　　这是哪里？

　　降谷零心中疑惑，尚未问出口，就有个声音率先解答了他。

　　“这里是生命中转站。”

　　中转站几个字唤起了降谷零脑海深处的一点记忆。
　　在他刚结束第一次生命、尚未重生至学生时代时，似乎就是在这个地方停留了片刻。

　　如此说来，他果然是快要死了吧。

　　降谷零轻笑了一声，释然地席地躺下。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他却仿佛能感受到水流拂过，一片暖意。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的性命都已成功救下，而伊达航则是被降谷零多番拎着耳朵灌输安全理念，想来他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应当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风见裕也是个很得力的助手，办事认真有条理，虽然偶尔会一根筋，但在面对组织的事情时还是非常靠谱的。
　　再不济……还有那个总是能掌握全局的赤井秀一做保底。

　　他拼了两世，成功拯救四个最重要的人，也算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所以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降谷零闭上眼睛，脑中忽然出现诸伏景光皱眉落泪的模样。

　　可是，这次他走在了前面，他们会不会很伤心？

　　重生还会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重来吗？或许这其实是上天赐予的又一次机会，他还会获得第三次生命？

　　思索间，无限种可能扑面而来，绕得降谷零有些乏累。

　　算了，还是不要再来一次了。

　　以现在的状态，他不敢保证自己会比上一次做得更好，也不愿拿四人的生命做赌注。

　　而且……

　　降谷零有点累了。

　　他并不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填满了机器般的忙碌。
　　为恩人、为公众、为好友，他为了许多人鞠躬尽瘁、马不停蹄，就连死后都没有停止过脚步，却唯独没有替自己活过一天。

　　这样想来，也不知他的生命该算作伟大还是可悲。

　　现在，他难得冒出点自私的念头，不愿再万事冲在最前线，只想逃避在舒适的安全区内，久违地休息一下。

　　——只为了自己。

　　白色空间里的风不知起源，但很舒适。降谷零沐浴其中，褪去了一身疲惫。

　　忽地，就像两个世界间的联通口被打开，有话语一瞬模糊传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血一直止不住？”

　　“……”

　　降谷零没去管陌生的声音，只察觉自己的额发在被温柔地抚摸着。他仰头，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面容慈祥，双瞳深处隐隐透出包容万物的宽恕与悲悯。

　　“你是谁？”

　　降谷零觉得他的手柔软又温暖，抬着下巴问道。

　　老者弯了弯唇：“你就当我是这中转站的主人吧。”

　　中转站的主人？那他岂不是会知晓关于重生的真相？

　　降谷零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恭敬地向老者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开口道：“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可以。”

　　老者点了点头。

　　“请问您知道有关重生的事情吗？”

　　老者答道：“万众浮生，皆入天眼。人只能有一次生命，是你的经历和精神感化了上天，特赐予你重生一次，挽回遗憾。”

　　特赐？

　　降谷零立马抓住了重点。
　　这话的意思是只有自己一人获得了重生机会，可明明仅他目前所知的就已有三名重生者了。

　　“但是的确有其他重生者存在，重生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老者眯了眯眼尾，徐徐启唇道：

　　“重生的条件是——”

　　降谷零的视线突然朦胧起来，鼓膜也仿佛浸了水声，只见眼前人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愈加恍惚，仿佛要陷入更深的梦核里去。

　　纯白的空间一寸寸灰暗下去，无边无涯的寂静中，老者的声音雄厚有力：

　　“你不仅要拯救他人的生命，更要救下自己的心。好好休息吧，降谷零。”

　　好像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几秒钟，降谷零费力睁开双眼，闻得四周欢呼一片。

　　“他醒了！”

　　“快去叫医生！”

　　“……”

　　混乱的病房中，他看到卸下易容的诸伏景光紧紧握住他的手，面上是深深的如释重负。

　　“zero，你感觉怎么样？”

　　好久不见的幼驯染出现，降谷零恨不得贴上去粘在对方身上，可惜刚苏醒的体力实在不足以动作，只能微微张口唤出气音：

　　“hi……ro……”

　　“我在。”

　　降谷零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奈何眼皮上下像是镶了磁铁似的，数秒间又昏沉睡了过去。

　　诸伏景光注视着憔悴的幼驯染，轻声开口：

　　“好好睡吧，ze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