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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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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为了培养我,可是费了大把的财力。不知比起你的枪法来怎么样呢,莱伊?”
辛加尼逐渐靠近,探头看着降谷零连蜷缩都难以动弹的虚弱模样,故作惊讶道:“别装作一副痛苦的样子,我可是准确避开了心脏的,你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啊对了!”
他一拍额头,笑得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我忘了那子弹上涂了点东西,不好意思啊。”
赤井秀一紧紧咬着牙,枪口直指着对方脑袋,恨不得立刻就按下扳机。
“你到底想干什么?”
辛加尼抬手若无其事地压下了他的枪,似乎对那黑洞洞的器械毫无恐惧。
“这不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吗,你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啊。”
赤井秀一盯着对方大方展示的来福/枪,他早已认出这与自己的爱枪同一型号,只是没往深处想。
“狙击手莱伊凭借神勇枪法击毙组织叛徒,这功劳够不够你往上升一大截?”
听到叛徒两字,赤井秀一的心脏重重一跳,胸腔都震得发颤。
他强压住惶恐,冷笑道:“你说波本是叛徒?你有什么证据?”
本以为男人会对答如流,谁知他竟托腮沉思许久,然后开朗回答:“好像还真的没有证据呢……单纯看他不顺眼算吗?”
“你——”
“开玩笑啦开玩笑,我也是有直觉的好不好。”
辛加尼走到降谷零身边蹲下,轻挑地捏起他的下颌,欣赏着他痛楚的表情,“你敢说你的身份没有一点问题吗?”
降谷零挣扎着抬起眼皮,尽管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消散,他仍旧直勾勾瞪着面前的辛加尼,一字一句道:“你这样做,就是为了报复你的哥哥吗?”
辛加尼瞳孔骤然紧缩,眼睛虽还保持着微眯的弧度,却再难从中探出一丝笑意。
他伸手掐住降谷零的脖颈,发着狠用力收紧,满意地看着对方的脸色逐渐涨红。
“波本,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提哥哥的事,看来我还是太温柔了。”
赤井秀一见势不好立刻扑上来擒敌,没成想辛加尼脑袋一歪,轻飘飘地化解了攻击。
他转了转手腕,原本齐整的发型稍稍有些凌乱,周身第一次散发出鲜明的暴戾感。
“比拳脚我也不在话下,来吧莱伊,如果你决定要为了波本与组织作对的话。”
赤井秀一瞥了眼倒在地上不断咳嗽的降谷零,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辛加尼作为组织里有名有姓的重要人物,对他们来说行动价值很高。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还是留下活口,说不定能从他嘴里撬出些组织的秘密。
但当下的情况容不得其他选择,他似乎只能在这荒野之地结束对方的生命了。
空气变得焦灼,一滴冷汗贴着额侧滑下,正当赤井秀一下定决心准备上前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自远方疾驰而来,伴随着急刹声,以极其夸张的漂移技术停在原地。
随后奔下车来的男人令辛加尼定住了目光。
“凉、凉介……”
颤抖的声音饱含难以置信,辛加尼时隔多年再次与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站在了对面。
广濑智辉几乎算得上是衣衫不整,明显是匆忙出门完全没顾得上打理,整个人都透露着慌乱急切的气息,和证件照上的形象大不相同。
他恍惚着向前,连指尖都在战栗,小心翼翼却不敢触碰的模样像是怕自己破坏了这场来之不易的梦。
“凉介,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
辛加尼扯起嘴角,毫不掩饰嘲讽的冷笑:“怎么,现在想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码了,当初抛弃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弟弟?可见你从小到大都是虚伪至极的人渣!”
他转向降谷零,意味不明地鼓了几声掌,嗤道:“我现在开始有点佩服你了,为了扳倒我居然能把这个男人都找来,果然是蛇鼠一窝啊。”
广濑智辉的确是降谷零找来的。
这阵子他一直都在调查广濑兄弟的事情,与风见裕也的秘密联络频率也很高。在他察觉出不对劲后,第一时间就把草稿箱里紧急求救的信息发给了风见,让对方立刻带着人前来救援。
此刻风见裕也正跪坐在降谷零身边,两肘用力支起他的上身,让他呼吸能稍微顺畅一点。
广濑智辉动作骤顿,被弟弟口中的“抛弃”二字狠狠钉在原地。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产生如此荒谬的误会,解释的话语就在嘴边,他却生生憋了一头的汗,未出一言。
苦苦寻找了多年的弟弟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有太多的感情涌上心头,也有太多的话想说,以至于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来解答弟弟的疑问。
“凉介,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你……”
辛加尼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肚子笑得眼眶都发红:“你还当我是从前那个好骗的孩子吗?我可是亲眼看着你和舅舅一起上车的,就连我在后面拼命追赶也不管不顾!”
“不是这样的!”
广濑智辉大声打断,嗓音在冷风中震颤着,“当初舅舅确实想收养我,但我从没想过独自离开。我跟着他上车就是为了说明我的决定,结果司机会错了意,直接把车开了出去。我反应过来后立刻让他掉头,可谁知只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再也没能见到你……凉介,我找了你好久,真的好久……”
辛加尼紧绷着表情,好似对这些话毫无反应,可他的瞳孔却以极快的频率惊疑不定地摇摆着,原本确信的坚持被一拳击中要害,蹒跚飘曳。
他甩了甩头,想用不以为意的讥讽来伪装自己,然而被戳中内心的认知又让他感到暴怒,仿佛回到了那段被傻傻欺骗的日子。
砰砰两声,子弹贴着树枝嵌进广濑智辉的脚踝里,他顿时跌落在地,周身鲜血如注。
“你骗我,你还想骗我?!再敢多说一句我就连你的手一起废了!”
辛加尼双臂抖动得不成样子,出手的枪法却一如既往的精准。
广濑智辉斜倚在旁边的树干上,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从未体会过的剧烈疼痛让他不断倒抽冷气,可唇边却提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没关系的,就算你要杀了我也没有关系,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好受点的话……动手吧,凉介。”
他没有一丝的抵抗和挣扎,坦然到像是对生命毫无留恋,只是目光一寸不离地紧紧跟着辛加尼,舍不得落下每个瞬间。
当初他回到家里,发现本应乖乖等他的弟弟消失不见后简直快要急疯了,他去报案、去求助舅舅,尝试了一个六岁孩子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可弟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踪迹。
从那天起,广濑智辉的生命中就充满了绝望,对弟弟的挂念与担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灵魂,他报考警校、入职警视厅也是为了能了解到更多失踪儿童的消息。
诸多失踪遇害的案例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思量起最坏的可能性。可那个念头一旦出现……
“一旦想到你可能会……死,我就心痛得无法呼吸。现在看到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广濑智辉的话语被哽咽阻隔得不甚连续,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痛彻心扉。
“不小心把你弄丢是哥哥的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一直都是那个最喜欢哥哥的孩子了。”
林间一时安静下来,漱漱叶鸣中只闻得赤井秀一给降谷零裹紧伤处的细微摩擦声。
“我才不相信你,我才不会相信你……”
辛加尼的脸部肌肉古怪地颤抖一下,也不知是做了个什么表情。
只见他重新端起枪,想证明什么似的对准广濑智辉头部,食指却一直虚晃着,终究是没能扣下扳机。
辛加尼膝盖一软,狼狈不堪地跪在地上,一贯骄傲挺起的脊背也深深弯了下去,像是生命力被骤然抽空。
笃信的圭臬被指为谎言,仇恨包裹出的岁月更显荒谬,整个世界突然间变成了虚假的脆弱外壳,一戳就破。
他注视着广濑智辉的脸,在对方眼角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
两兄弟的长相生来就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自己眼下多出的那颗痣。
流年没有改变他们的面容,只在心间刻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小时候他一直以为哥哥说过的永远是真实的,可笨拙追逐过哥哥的背影后他才明白,就算是至亲之人,在利益面前也会生出欺骗和背叛。
从那以后,小小的孩子就缩起了最柔软的部分,变得无情冷漠,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言语和感情。他游戏人间,以愚弄他人为乐,可也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幸福。
几年前他偶然在随手拦截的情报中看到了哥哥的名字,才知道对方已经荣升高位,享尽风光。
他病态地想象着哥哥沐浴在鲜花和掌声中的美好生活,大抵和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臭虫有如天埑吧。
于是他开始频繁外出,也从不遮掩自己的面容,甚至开始期待两张同样的脸一起出现在警视厅门口,那时他的同事们会做何反应呢?
若是知道自己的长官有这么个罪犯弟弟,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地尊重他、敬佩他吗?
可在真的即将遇到广濑智辉本人时,他又下意识地转身低下了头,避开了原本可能发生的一出好戏。
莫名浮现的退缩和自我厌弃让他突然消失了所有兴趣,只耷着肩膀不起眼地快步离开了。
回到组织后,他又是那个全能奇才辛加尼。
射击、搏斗、指挥,他样样都手到擒来。
可是他本不该学会这些,他宁愿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做个只会跟在哥哥身后的小屁孩。
黑夜里的风暴吹散了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把他们推上彻底不同的人生轨迹。
他们好像谁都没有做错,只是被沉重的命运击溃了。
广濑凉介深深地叹了口气,数十年间的苦痛尽在不言中。
他伸手在腰后摸索着什么,望向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降谷零,轻声开口:“其实并非我执意针对,只是有人早已盯上你了。波本,你就自求多福吧。”
金属细微碰撞的咔嚓声响起,广濑凉介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晶莹的泪珠划落脸颊。
“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哥哥了。”
像是察觉出什么,广濑智辉脸色猛然一变,霎时扑在地上使尽全身力气向前爬去,被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按在原地。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
上一刻还活生生的男人随着手/雷化为飘落的灰烬,只有不知何时掉在一边的手机逃过一劫,破破烂烂地骨碌滚到广濑智辉脚边。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广濑智辉几近崩溃地捏紧那部手机拼命展臂,想从时间的闸门中牵回弟弟的手。
其余几人则没有空闲伤春悲秋。
风见裕也死死按着降谷零胸前的出血口,时间久到胳膊都几近麻痹,可那鲜红的血液还是止不住似的大股大股涌出来,干涸的嘴唇苍白如纸。
“来不及了,快去开车,我已经联系了部门的秘密医疗点,降谷先生快撑不住了!”
赤井秀一闻言点头,一个肘击打昏了悲恸中的广濑智辉,提着人就往车上奔去。
黑色小车掉头飞驰,急速驶离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
暮色深沉,幽暗的空气中偶尔响起几声孤寂鸟鸣,再也无人知晓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