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
-
卓淮没想到，转入新学校后最先令他难以忘怀的，居然是小卖部里的果酱面包。
他已经连着就凉白开啃了四天的面包，颇有种战时嚼干粮的艰苦风范，眼下第五天实在吃腻了，他准备跟着贺时忆换种口味，去尝尝新上架的甜口奶油面包。
两人打赌，再过十年自己都不会忘记宁中小卖部里各色干面包的味道。
那股糖精的味道极具冲击性，好似一颗齁甜款炸弹在口腔里爆裂，扎入味蕾根深蒂固，吃两口面包得喝一整瓶水冲淡甜味。
贺时忆苦涩之余欣慰，至少还有卓淮这位脑子里神经搭错的勇士，自愿和他同上一条贼船去连天吃那些甜得发腻的面包饱腹。
在忍受水拌糖精的漫漫长路上，他并不是孤单一人。
第五天作战，他们的二人面包小分队被人中途拦截。
卓淮刚下课，秋晓琴站在教室外敲了敲他右边的窗玻璃：“去一趟我的办公室。”
班主任亲自发话，他人不容置喙。卓淮不得不三步一回头地撇下贺时忆走了，仿佛真有多留恋那口奶油面包似的。
贺时忆心情复杂地赶他快走，支起一条腿半靠在窗棂上，抱臂目送卓淮走上楼梯，轻叹了口气。
明明有钱给自己改善伙食，为什么非得跟他一起折磨自己的胃？这份执着被他用错地方了吧。
数学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沉重的金属门咔嚓落锁。秋晓琴接了杯饮水机的温水抵给卓淮，斟酌着措辞：“卓淮，在学校里老师不仅传道授业，还是你可以信任的伙伴。有困难可以大胆告诉老师，不要觉得寻求帮助很难为情，也不要怕他人的威胁。”
卓淮没反应过来：“困难？”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被同学欺负了啊？”
“……什么？”
“我注意到你经常和贺时忆他们待在一起。老师不干涉你交友，但你得分清是非对错。”秋晓琴目露担忧，“上次点外卖被抓的就是你和他吧？十一班的老师告诉我了。你为什么成天和他混在一起游手好闲，是被强迫的吗？”
“不是，我没有被强迫。”卓淮总算明白秋晓琴在担心什么了，一时哭笑不得，“贺时忆是我在宁中的第一个朋友，我们相处得……很好。”
他特意咬中很好二字的发音。
“这样吗。”秋晓琴松了半口气，但仍然将信将疑，“不过一个朋友是否值得模仿和学习，这个标准你要自己把握。最后一年，你们两个都给我省省心吧，别忘了真正被处分可是要记录在档案里的。”
“我们有分寸的，老师。”
“好吧。那来说说学习方面的问题，第一次数学小测你为什么交白卷？”
卓淮垂眸想了两秒，记起他刚转学来那天确实有一场小测试，但早忘记自己交了张什么形状的卷子。依稀记得好像是没写几道题，大部分空白交了卷。
“刚转来没进入状态，还是不太适应陌生环境？我不觉得你是交白卷的水平。”
“两种原因都有。”卓淮回答得模棱两可，“其实这么觉得没错，还有一种可能是我确实不会写，比前两种更占主要。”
秋晓琴明显不信，但她不想逼迫学生坦白内心想法。这个年纪的学生每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作为教师强行挖掘，反而会引起抵触心理。只要不是情节迫在眉睫，她都会任其自由发展，时机成熟时，事实自然一目了然。
“好吧。高三这一年举足轻重，绝不可以放松。之后上课必须认真听讲，我随时欢迎你课后提问。”她话音停顿，似乎有意所指地提醒，“你知道，在宁中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你的学习情况。”
卓淮不置可否，轻微点了点头。
他们的谈话只持续了几分钟，秋晓琴点到即止，她相信学生们自己能想清楚。从办公室出来，右转五米之外的楼梯口，三个男生并排挤坐在第一层台阶上，把下楼的路完全堵住了。
三人背对办公室而坐，中间那颗浅色脑袋的主人正在和左右好友谈天说地，手臂松松垮垮搭地搭在友人肩膀上，校服袖子挽到手肘。
卓淮敛住呼吸，贴着墙壁缓步磨了过去，待慢吞吞地蹲在浅色脑袋正后方，突然趁其不备伸出手捏了捏贺时忆的后颈。
“谁！”贺时忆吓了一跳，嗷地从地上蹦起来。他捂住脖子扭过身，后颈皮肤宛如被微凉的风叮了一下。
“在等我吗？”卓淮道。
“不然还能等谁。怎么这么快，没聊两句被赶出来了？”
孟昇高声宣布在此等人的目的：“听说今天早上抽背单词十亿逃过一劫，说不定这是转运的好预兆啊，值得庆祝！我决定今儿请咱们几个吃顿好的。”
卓淮愣了下，他竟然也被算在其中。
“去哪儿吃？”贺时忆打开手机搜索。
“附近没什么好吃的，如果打车去商圈，下午回校来得及么？”
“差不多刚好赶上。”
“那就去这里。”贺时忆点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离学校不太远，而且新开了家听说评价不错的店。”
“在哪儿呢，什么店？”孟昇饶有兴致地凑上去，点开店面图片后忽然面色一僵，抿了抿嘴：“怎么是……这种店啊。”
崔嘉木也歪过头瞄了眼，乍看见店名二字，登时两眼一闭：“十亿，今天少两百字行不行？”
“不行，别想讨价还价。”
孟昇悻悻咽了口唾沫：“十亿啊，其实我最近戒糖，能不能就不……”
贺时忆挑眉瞪过去，他立刻举双手噤声了。
卓淮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看得出孟昇和崔嘉木都对这个话题避之不及。究竟是什么店，让他们这么愁眉不展？
他拉过贺时忆的手腕，但后者已经将手机息屏了。用眼神询问其他人，均得到一副“等着吧，你也跑不掉”的郁结表情。
“我真怕下次语文考试，恍恍惚惚把作文写成了喝后感。”孟昇在路上长吁短叹，“恐怕我高考写作文都没写这个用心。”
“喝后感？”卓淮问。
“是啊！强制的，恐怖的，限时的……”
贺时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让你们写个奶茶评价么，哪有那么夸张。有人请喝奶茶还不乐意了？”
“就是这个！哪有强行请别人喝奶茶，还让人真情实感写四百字喝后感的事啊？万万没想到，一杯奶茶喝了个作文出来！”
“奶茶喝后感怎么写？”卓淮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崔嘉木神秘地压低声音道：“马上你就能体验到。”
那家新开的奶茶店就在左前方，店里张灯结彩，挂着一张庆祝营业的优惠活动公告牌，店面装潢清新简洁，几颗金色的挂饰星星点缀其中，门口早已排起长队。
卓淮想了想，在贺时忆开口前道：“我来付钱吧。你们想喝什么？”
孟昇用尽浑身力气，挤眉弄眼表达他根本不想喝的意愿——主要是更不想绞尽脑汁写小作文，然而最终捂住脸放弃了挣扎：“基础款少糖加冰。”
“我要巧克力的。”崔嘉木费力从菜单中挑出名称最短的那款。
卓淮本想和贺时忆选同一口味，但被严辞告知不行，必须选不同味道，只好随便划拉菜单勾了一杯。
据贴在门口的宣传海报说，这家店是从国外加盟而来的品牌，价格也普遍偏贵。贺时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请客，就算这次卓淮破费，下次换一家店，他这个当大哥的请回去就好。
再说，作为一名贺哥光荣的小弟，成天不是划水摸鱼就是坏他好事，请顿奶茶赔个罪怎么了？
新开张的店生意红火，单排队就要十分钟，点单之后先去吃饭，吃完再回来取奶茶时间刚好。不远处有一间人不多的家常菜餐馆，饿了半个早上的少年们钻进店里风卷残云，不到半小时就把盘子扫荡得一干二净。
卓淮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提醒他现在可以取饮品。贺时忆吃饱喝足劲头正足，一只手拖一个装挂件不动弹的好友赶去奶茶店试喝。
“老规矩，从五个角度展开评价。包装，口味，种类，服务和创新程度，二百字起不得少于四百字。写完了发给我。”
孟昇和崔嘉木都习以为常，深叹一口气认命地戳入吸管试喝。
喝几口，在手机备忘录里噼里啪啦打字，而后再喝几口，循环往复，喝到一半捧着手机眼神无光，仿佛已心如止水，即将皈依佛门无欲无求。
最后备忘录里只有两个有用的字：不赖。
不赖，都不赖，上次喝的那杯味道不赖，估计未来喝的那杯也不赖。具体哪里不赖，其实都差不多，他们真的喝不出来啊！
“为什么要奶茶喝后感？”卓淮谨慎地选择先观察而不喝。
贺时忆用眼神督促他快点：“市场调研，有用。”
“……我的手机现在快没电了，我晚上写好了发给你。”感觉不太妙，先忽悠过去吧。
贺时忆凉凉道：“我刚看到你还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电量。”
孟昇幸灾乐祸地狂笑，奶茶差点喷出来：“哈哈哈哈他想跑路，别放过他十亿，给他加二百字，三十分钟后准时提交！”
贺时忆打开计时表：“说得好。”
“你们经常写这个？”卓淮只好打开备忘录。
“那当然。十亿喜欢奶茶，生活费少到省不出来一个子儿也要每个月请我们喝奶茶，就为了记录这些喝后感，但也不说有什么用。”
“他的生活费一直很少？”
孟昇压低声音：“十亿家里每个月打给他的钱根本不够用，他自己兼职才勉强过得去。每到月底他都只能吃面包或泡面，但他不接受我们请他吃饭，说他不需要。”
其实他不用请客，喝后感我们也会写的。孟昇挠了挠头发，蹙着眉小声嘀咕。但是说了他也不会听。
卓淮看向身旁埋头写评价的浅栗发少年，目光漫过那人跳动在屏幕上的指尖，未言之意像静谧的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