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大修） ...
-
宁中的寄宿制学生分为两类解决午饭：财大气粗的下馆子，忍辱负重的吃食堂。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大部分学生绝对不会靠近学校食堂的饭菜，那玩意儿有时候难吃得非比寻常。
用过来人的话讲，番茄炒蛋里的蛋末还不够塞牙缝，牛肉面里找不出丝毫油水，只见面不见肉。
传闻说，自从野狗循着味儿尝了食堂没人吃的饭菜之后，连夜举家搬离宁中，再也没有回来过。
贺时忆属于无闲钱但又不愿意将就的第三类，他选择点学校周围便宜又美味的外卖吃。
可宁中声称为保证食品安全，不允许外卖进校园，学生们对这条规定选择性忽略，该点还得点。
经验丰富的宁中外卖人懂得如何顶风作案。
贺时忆倒是不怕保安和巡查老师。他深信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离经叛道地把取货点设置在保安室正后方，谁知还真没被发现过。
相安无事地吃了几回，点背终于再度降临到他头上。
查是不会被查到，但会被偷。
可能是他放松警惕后，取货点被人盯上了。那片角落处在监控死角，拍不到犯人的模样，况且以丢外卖这种理由向学校告发无异于自投罗网，贺时忆只好咽下这口气。
直到接连被偷了三次，整整几十块钱和午饭都打了水漂，他不敢继续先放后取了。
他和小哥商量好面取，人到才交饭，虽然风险高了好几倍，但至少不会再被偷了。
于是，取外卖这项艰巨的任务，被毫无悬念地交给了新晋小弟卓淮。
理由：卓淮面生，长得就像个优等生，不容易被盯梢。要是其他人在围栏边晃悠，早就被各路狐疑的目光扫射成筛子了。
卓淮当然没有异议。
前两次取外卖的过程都有惊无险，他提前一个人等候在缺口边上，当小哥骑着电瓶车风驰电掣地飙过来，两人一手暗号一手交饭，再提着外卖绕进教学楼就成功了。
第三次，本来没有人注意到门卫室后站了个学生，可最后一步意外横生。
卓淮刚要探头走出角落，就看到一个保安迎面朝这边走过来，贺时忆站在教学楼里紧张兮兮地观望，心脏砰砰直跳，替自己的饭捏了一把汗。
卓淮眼疾手快地把外卖藏回角落，对保安展颜一笑：“打扰了，您终于回来了，请问今天的执勤教师是谁？赵主任让我传达几句话。”
保安不疑有他，翻开登记表报了个名字。卓淮道过谢，待保安一进屋，迅速抄起外卖走向教学楼，全程有条不紊，镇定得令贺时忆大呼佩服。
牛啊，真混过去了！经此一役，卓淮获得了贺时忆的信任，成为当之无愧的金牌代取。
然而好景不长。或许是贺时忆的噩运传到了饭上，卓淮第五次去取外卖时，再次撞上了同一个巡视的保安。
保安盯着眼前面不改色的清俊少年：“……”
连续两次同一地点，且举动成谜，他又不是没有脑子，连这点蹊跷都看不出来。
“今天来找老师，还是借手机给家长打电话？”保安试探地眯起眼睛，“大中午的不去吃饭休息，总来保安室转悠干什么？”
贺时忆死死盯住保安室的方向，比被截住盘问的卓淮还要紧张，咽了口唾沫，胃部不自觉蜷缩成一团。
今天饿不饿肚子就掌握在卓淮手里了！
卓淮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竟然低下头坦诚道：“我是来取外卖的，我帮朋友在这里放风，他们在西边的侧门拿外卖。”
语罢，试图感化保安：“拜托您这次网开一面吧，食堂的饭我们实在吃不下，点好的外卖马上就能拿到了，保证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不行，学校规定不允许点外卖。”
保安一听心道这可了得，开会严格强调过抓外卖，没想到这群学生还会声东击西了，他得赶紧过去抓个现行！
卓淮见瞒不下去，又说了几句恳求的话。谁知再三阻拦起了反作用，保安拔腿就往西边的侧门走，拦都拦不住，深信自己即将抓到几个不听话的兔崽子。
浑然不知真正违纪的那个，正在从他面前堂而皇之地溜走。
“……”贺时忆被这一出移花接木彻底震撼了。
论睁眼说瞎话，饶是身经百战的他也没有底气能胜过卓淮。
初见，卓淮留给他的印象是脑袋不正常还有点呆，因此没什么朋友。可现在他迟缓地意识到，卓淮可能不单单是他所以为的样子。
细细想来，卓淮的言行举止之下总是藏着几分微妙的刻意，把真实与表象隔离开。以前贺时忆没在意过，但现在能确认，他这小弟可没表面上那么好应付。
保安大步流星地抓人去了，卓淮向后退步，转身提起拐角地面上的塑料袋。贺时忆回过神，赶紧跟他比口型，拼命挥手催促：“快跑起来，跑啊！直接跑过来！”
他生怕自己身上的倒霉气场让一切都功亏一篑，可惜卓淮和他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没能深刻意识到“倒霉”的可怕。
黑发少年却并没有立刻迈开脚步，而是停下转了转右脚踝，看起来不慌不忙。
刚准备跑起来，前方原本头也不回的保安突然停顿，如同冥冥之中接收到了什么指意，极为偶然地回头瞄了一眼——精准看到卓淮手中拎着的外卖。
保安：“……”
卓淮：“……”
贺时忆：“……”
原来这就是亲眼看着希望近在咫尺，而后破灭的感觉。
贺时忆捂住脸绝望地想，本来就不顺的日子，卓淮一来，忙没怎么帮上乱倒是添了不少，尤其这份“添乱”似乎是故意的。
为什么刚才不愿意立刻跑起来？
“你们这些学生……西门真有人取外卖？你还愣着干什么呢？”保安气恼地勾勾手指，“没收了，你是哪个班的，你们班得扣五分纪律分。”
卓淮：“……高三十一班。”
很好，被抓了还能继续胡扯，不忘把锅甩给隔壁班。贺时忆无奈地看着即将到嘴的午餐流入保安手里，不知会丢掉还是学校员工内部消化。
卓淮仍然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追随着保安拎走的外卖，直到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转为专注地看着贺时忆。
订外卖也有他一份，现在被没收，他也没得吃。
“算了。”贺时忆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买面包去吧，今天吃果酱的？”
“……对不起。”卓淮抬起眼，失落地说。
“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习惯了，最近学校严打，抓得太紧了。”贺时忆叹了口气，说到底，他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眼神，即便知道对方可能是装的。
他发现了，卓淮似乎喜欢专注地盯着他看，那种眼神既像观察又像发呆，盯久了目光要烫伤人，漆黑的虹膜下暗流涌动，压着难以明晰的情绪，像严寒消融之际冰湖下复苏的草木。
被发现偷看也不躲闪，两人直勾勾地对视间，好像坦坦荡荡什么都没藏，却又让人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转来至今，卓淮仍然没有一个朋友。
今早，贺时忆看到英语课代表收作业时忽略了卓淮。没有视线接触和询问，就像把对方当作空气那样，理所当然跳过他的座位去收下一个人的作业。
卓淮没什么反应，除了贺时忆和崔嘉木，他很少和其他人说话。
贺时忆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他总被评价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别人一示弱，他就不好意思再深究。
因为这一点，他容易吃闷亏，可他改不了，下次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回想起卓淮早上被忽略时露出的落寞神情，心尖还是有一隅霎时坍软了下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06（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