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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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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得及详细看完博文,许华元又一声不耐烦的暴喝:“快点!少给我磨磨唧唧的!”
贺时忆强压不悦啧了声,单肩挎包朝他们迈步靠近,边走边点进最上方的聊天框,手指翩然地速打四个字发出去。
【回我消息】
可对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从昨天开始发过去的十几条消息皆如石投大海,一条都没有被回复。
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他不知道卓淮在校长室谈了什么,但从结果来看,十成十不遂卓仲均的愿。
……好想见他。
这个倏尔强烈的意愿犹如一粒火星,瞬息间势如燎原,全身的血液急促上涌,驱使他立刻转地铁线去找卓淮问个清楚——冲动情绪却在抬头对上郑如缤目光的刹那,突遭冻结。
女人阴恻恻的视线令人发毛,爪钩似的紧紧挂在他身上,露出满眼防备:“办好退学之前你哪儿都别去,供你上到高中和成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想又拿社区回访那一套威胁?没用!”
贺时忆初中就有离家出走自谋生路的前科,她怕这小子又故技重施,招来什么记者媒体的,明明什么都不了解,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们口诛笔伐。
“你要是再敢往外乱跑乱说,那咱们就都别好过!”郑如缤再次威吓地瞪了他一眼。
四年前可不是这副嘴脸。
贺时忆想起彼时她对着媒体镜头声泪俱下凄风苦雨的样子,不合时宜地想笑。
随着那条证据确凿的澄清博越来越红火,转发传播的人数呈指数递增,消息列表和各个群聊也骤然热闹起来。
才压下去的讨论再度沸腾,贺时忆扫了两眼便没兴趣继续看下去。手机在这时候突然激烈地震动起来,一看,是有个陌生头像正在给他连珠炮般发消息。
【贺时忆!这是他妈你发的?!!】
【你有病吧傻逼!】
【*你妈*给老子删了!否则我告你侵犯名誉权!!!】
这人不知什么时候加的好友,也没有备注,但不难从言辞猜出账号所有者是谁。
陈昱认定那条“诋毁陷害”的长博是他发的,除了单方面急得跳脚,气急败坏威逼他删博,其余消息全是一些口不择言的侮辱性人身攻击,肮脏下流不堪入目。
贺时忆懒得搭理这人只知道无能狂怒的吠叫,回了条【随你告】就把他拉黑了。
已经不需要再额外添柴加火什么,陈昱本身的缺漏和自负都足够封死他自己的后路,稍微掀掀老底就是致命打击。
自此,只要还要一分脸面,陈昱在宁中都抬不起头。
更大概率,不止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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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入那扇厚门,狭小逼仄的灰白色四壁瞬间向他挤压,贺时忆心头隐约蒙上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
刚进门许华元便立刻指着他的鼻子:“明天你就去学校主动退学,你根本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
郑如缤在学校里不好开腔,这会又想起来看到的那张“接吻照”,感到一阵恶寒。
就算是p图,但一个男生如果行为正经,怎么会被恶搞出那种伤风败俗的同性照片?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别人都没有就他有,肯定是贺时忆出了问题。
万一真的有那种偏向……
她顿时如坐针毡,目视面前的清瘦少年时仿佛有蚂蚁爬过全身,心下已经起了堤防,决定以后断绝自家儿子许曜和贺时忆的一切来往。
“呃……你给我实话实说,照片到底是真的假的?”
“假的。”
贺时忆嗤了下,一眼看穿她心里那点百转千回的九九,干脆挑着眉坦言:“可惜,但也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郑如缤被吓得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脸色大骇,“什么假的真的?!说明白,你真是那什么……什么同……”
她说不出来,仿佛一个词语都脏了舌头。
“是啊。”贺时忆点头,浑不吝道:“我喜欢他,故意往他身上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疯了,真是疯了!不愧两个赌鬼生出来的种,果然精神不正常!
许华元正好换完保安制服从卧室里出来,惊骇的郑如缤突然把他拖到客厅,复述了一遍刚才掀起惊涛骇浪的对话。
“你恶不恶心!两个男的怎么可能……”郑如缤言毕,抽着鼻子满脸嫌恶。
“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病,心理变态。”许华元身为一家之主,反应比郑如缤镇定得多,低沉地断言道。
客厅的茶几划开横线,将三人成两段分割对立,中间宛如一道万丈天堑。
许华元心想,这小子得不得病跟他有什么关系,但退学的事绝对不能再拖下去。
明天得立刻让贺时忆去找份零工干,没学历可以去厂里做点没技术含量的体力活,一旦凑够钱还回来,他们就立刻跟他撇清关系。
省的将来他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臢事,还要把已经够倒霉的他们一家拖下水,平白受牵连。
里边卧室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偷听出神了,脚不小心踢到门板。原来许曜也在家,但不肯开门露面。
“我听说过,业章路那边有个专门矫正问题行为和戒网瘾的书院,现在升级成教育机构了,好像也包含治这种病。”郑如缤灵光一闪道。
许华元磨了磨牙:“那书院收人不交钱?”
郑如缤歇声了,可嘴里仍然犯嘀咕,想再商量下这个提议,治病的同时也给贺时忆吃点苦头,让机构里的专业教师好好修正一下贺时忆的人格。
“问问看呢?万一也不要太多……”
“行了!晚上只批了两小时假,这事等我回来再说。”许华元不胜其烦,随手挥臂把拽着他的女人甩开。郑如缤霎时失去重心,险些撞在沙发靠背上,伏下头抿了抿嘴,没再继续说了。
许华元要值一夜的班,明早才能回来,郑如缤为防止贺时忆跑,把他包里的证件、手机和银行卡都扣下了。
其实这些措施根本拦不住贺时忆,证件可以挂失补办,现金在身上,兼职可以再找。如果他真想跑,换个地方彻底远离他们,总能自食其力地生活下去。
但他不打算再一次忍气吞声地逃跑,他不会退学,不会放弃高考的机会。
因为他已经不是一无所有了。
凌晨三点,更深夜静。
许家三口住的小区是名副其实的老破小,大敞着门摆牌写欢迎都没有小偷看得上。上个月总算肯花钱翻新居民楼,修好了楼梯间的灯。
每层的灯以一个相同频率逐次亮起绒绒的莹黄色光,上一层熄灭时下一层刚好点亮,由高至低,像隐秘的旋律,在沉寂的夜里并不起眼。
最后一层灯徐徐亮起,宛如星子在夜雾中轻而缓的呼吸,少年笔挺的身形茕然融入夜色。
在那间屋子里多待一秒都让他浑身不适,贺时忆必须出来透口气,先待到天亮再说。
路上当然一条人影都没有,风停树止,静谧得仿佛跌入时空罅隙流浪。
干燥的冷空气笼在皮肤周围,贺时忆找了把长椅坐下来放空脑袋,指尖逐渐因凉意而失去知觉。
上次来这地方还是很久前送许曜回家那次,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抱着初尝的好奇向他讨要了一口辛辣的烟。
……想见他。
可还不是时候。贺时忆蜷起身,形成一个类自我保护的姿势,眼眶发酸,烦躁地搓了把头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胸腔中的闷痛。
夜间温度低,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起身朝小区外几百米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过去。进店才恍然如梦初醒,并不知道要买什么,只是下意识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贺时忆踟躇几秒,顶着店员打量的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玲琅满目的糖类货架前,思忖要买哪个。
其实他更想买包烟,但这家便利店不卖,四周也没有其他开门的商店。
要不……
“吃这个吧?”
男声道。
倏然一只骨感的手从侧面探了过来,轻轻拂过他的肩头,修长二指拾起一袋缤纷的彩虹糖,在他眼前晃了晃,糖在袋子里翻滚,啪嗒啪嗒。
来人接着扯了扯他的袖褶,卷着点缠绵的意味,泛凉的音色贴着气流叫他名字:“贺时忆。”
“……!”
贺时忆一个激灵,猛地抓住男生未收回的手腕,过量的欣喜和震惊溢于言表,心跳也在此刻达到共振:“你怎么在这儿?!”
卓淮眼里透着笑意,用另一只手抬起鸭舌帽檐:“很意外?”
两人接触的肌肤间仿佛窜起细小电流,整条手臂酥酥麻麻的,心里霎时发软,像一脚踩入棉花般的云团里,几乎浮了起来。
——“因为我想见你,所以就来找你了。幸好,我见到你了。”
贺时忆不知道卓淮是怎么溜出来的,但从帽子口罩齐全以及黑得仿佛融入夜色的衣裤,大致能猜出这趟不算容易。
“我们没提前联系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万一我在学校呢?”
更可能,就算碰巧猜中地方也根本见不到面。世界广阔辽远,人海茫茫,在没有约定的情况下,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偶然相遇的概率能有多少?
虚渺得难以计数。
“我没有抱着一定会见到你的期待,但是离得近一点也好,能有多近离多近,那就足够了。”
卓淮低而微哑道。
这样,就更有奔向你抓住你的可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