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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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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升旗仪式如约而至。贺时忆和陈聿比肩而立,在旗台上高声朗诵各自写的检讨。学校要求:声情并茂,深刻反省。
贺时忆捏着自己苦熬三个晚上才生搬硬套出来的检讨,深吸一口气:“对于上周的违纪,我做出了深刻反思。何为宽容他人,那就是从微小的生活细节中挖掘出他人的……美好品德。”
妈的,快念不下去了。
陈聿暗暗做出呕吐的表情,浑身都在表达着抗拒。
可他也逃不掉,他手里的检讨名为:我热爱学校和我的同学。还没读,反胃的冲动已经堵上了嗓子眼。
轮到他开始朗诵,检讨已然变成烫手山芋,喉咙里似含了烧红的烙铁,每发一次声都要忍受莫大痛苦。
好不容易捱过升旗仪式,还要在散会前手拉手,齐声宣誓:我发誓要友善和谐,要与同学互帮互助。
贺时忆一下升旗台就撕碎检讨,疯了似的冲进卫生间洗手。
他和陈聿被迫手拉手了将近五分钟,何等耻辱,他脏了!
回想他们念检讨时台下不绝于耳的低笑,贺时忆捂住脸。
他在宁中是个半大的名人,高一时以常登违纪榜但绝对不改被熟知,加之长得还不错,很快在全校传开了名字。
这回可好,他丢脸丢大发,还不如没人认识他。
啪。
一张叠成方块的小纸条弹到了他桌子上,贺时忆回过神,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到卓淮指了指纸条。
传纸条,这么幼稚?想说话直接偷偷发消息给他不就好了……
贺时忆忍不住腹诽,打开纸条,一笔锋利遒劲的手写体赫然入目。
卓淮言简意赅,但态度极其嚣张,只写了三个字和一个巨大的标点:
打球吗?
下课?他写上回复,趁老师背身写板书,把纸条抛了回去。卓淮单手接住,展开刷刷写上两笔,再端正地叠好小方块,辗转四手传回去。
纸条饱经折磨,展开压平也没有一处是平整的,卓淮龙飞凤舞的回答横亘于折痕之间,醒目至极:
就现在,不敢吗?
贺时忆猛地回身看过去,对视间,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火花般熠熠的冲动。
那就去,谁说不敢?
“报告,我申请去卫生间。”他腾地撑开桌椅站起来,椅腿“呲啦——”摩擦地板。
卓淮紧随其后,两手捂住胃部装作气若游丝:“老师……我好像不太舒服,可以去一趟医务室吗?”
“啊?”两人一唱一和,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云里雾里,慢半拍才说:“好……那你们去吧?”
上午前几节没有班级上体育课,偌大场地里秋分飒飒,呼簌地缠绕小腿。
少年白色卫衣的兜帽因风而鼓,仿佛将从中飞出洁白的羽翼。
贺时忆钻进器材室找出篮球,扬手将球重重抛起,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露天环境中,篮球弹向一碧如洗的苍穹,紧接着再次与刀刃般的风短兵相接。
卓淮接下球传给贺时忆,主动挡在篮筐正下方招招手。可两人一对一打过几局就不打了,转头坐在场边的观赛椅上,转了转右脚踝。
嘴上美其名曰,说他这个小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应当把场地让给贺哥尽情发泄,他坐在旁边抱着衣服呐喊助威就好。
一个人打有什么意思,但贺时忆拗不过他,只好单独练习投篮打发时间。
卓淮说呐喊助威,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他特别给面子,每看到贺时忆进一个球就站起来啪啪鼓掌,没投进也不失望,双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状,贴心鼓励他:“没关系,再来一个!”
贺时忆不小心失误磕碰了,还会替他甩锅给风水和天气。
“这不是你的原因,是刚刚风太大吹偏了球的轨迹。”
“……”打着打着,贺时忆脸上开始发烧。“你……”
热情过了头就会逐渐变得惊悚,我靠,他有病吧,他怎么做到一个人喊出百人啦啦队效果的?
就那样坐在场边,宛如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场中光束加身。
这就算了,卓淮还根本不担心喊声太大引来巡视老师,反而害贺时忆莫名不好意思,不敢放开了打。
“不打了。”十分钟后贺时忆摔下球,抹了把发热的脸颊,暗恼自己脸上褪不下去的热度。
想当年在全校师生眼皮子底下和外校打晋级球赛,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卓淮也跟着站起来,问他不打了么,还不开心吗?
废话!
升旗仪式上积蓄的郁闷早就转化成羞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卓淮的殷切呐喊,耳朵里嗡鸣作响,只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人牙酸的地方。
不得不承认,卓淮这人,在另类纾解他人负面情绪这方面……有一套正常人无法匹敌的法子。
回到班里,崔嘉木围上来:“真有你的,这个时间段的球都敢打,政教处可就在球场边上呢。”
贺时忆难得心虚。说实话,要论谁更无法无天,自己还略逊于卓淮一筹。
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可是他今天还没来得及买水。
“渴吗?”卓淮立刻贴心地拿着杯子凑过来,“现在去买水已经来不及了,但水房离教室不远,你介意用我的杯子接水吗?我还没有用过,是新的。”
贺时忆当然不介意。自告奋勇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不过卓淮今天对他怪殷勤,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哪儿奇怪。
“喏,给你。”卓淮从水房回来,递上自己的杯子。
“谢了。”贺时忆接过就喝,没有迟疑。
他正好渴得喉咙疼,任何水都是雪中送炭。一口刚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忽然“噗”地喷了崔嘉木一衣领。
“……”崔嘉木懵逼地摸到一手热水。
贺时忆被烫得舌头发麻,瞪大眼看了看卓淮,又看了看手里热气腾腾的银色保温杯,说不出话。
崔嘉木:“……你接的热水啊,多少度?”
卓淮:“刚接的温开水。”顿了下又补充,“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是热的,你就喝了。”
贺时忆为自己可怜的口腔默哀。
他夺门而出,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漱了五遍口,那种刺痛发麻的感觉才消退一些,可舌头还是红肿的。
卓淮愧疚地买了两瓶冰镇饮料给他赔罪,承诺之后一周的饮料他都包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时忆也无话可说,只能皱着脸怪自己倒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二次误坑贺时忆后,卓淮更加尽职尽责地当小弟了,成天跟在他贺哥身边鞍前马后,什么都抢着做,但具体做不做得好,得看缘分。
比如逃课去校外的网吧打游戏,他就做不好。
卓淮头一次翻围栏毫无经验,不知道怎么使力,等其他人都敏捷地跳下去站在外边了,他还在原地琢磨先抬哪条腿,踩哪根杆子。
好不容易爬了一步,却右脚踩空重心不稳,差点仰头摔到后脑勺。
闹腾半天动静过大,把环校巡视的保安招了过来,当场全部抓获,挨个站在办公室里低眉顺眼地认错。
秋晓琴一看又是这几号刺头闯祸,想罚都有心无力,草草教育了几句就赶人回班上课。
再比如孟昇想看最新上映的好莱坞大片,和贺时忆商量好一起装病早退,溜出学校。
只要写好假条,再找人代签一个教师签名就能以假乱真,管理员辨不出真实的签名笔迹,他们靠伪造签名成功溜出去好几回。
以往签名的任务都交给崔嘉木。他身为学委,在秋班关注之下,冷不丁从学校里消失极其容易引起怀疑,只好含泪留守后方,替他们传递情报。
卓淮听闻计划的全部过程,说:“我也能代签。”
贺时忆将信将疑,“真的?签个名这么简单的小事,你肯定会吧?”
卓淮胸有成竹:“当然。”
他自信满满地大笔一挥,把假条还给贺时忆。“保准成功。”
贺时忆看完,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我们是十班,不是十一班吧。”
“知道。”
“那你他妈签孟昇他们班老师的名字干什么?!”
卓淮仿佛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我以为必须和他签一样的才能过,我特意模仿了他假条上的笔迹。”
“……”
这人要么真有病,要么就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