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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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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亭从左到右挨个发奖状,到贺时忆时,或许内心也因“万年检讨钉子户竟也有站上台接受表彰的一天”而感慨万千,不由多赠言了几句,临了敲打贺时忆,别受过一次表扬就翘尾巴,继续踏踏实实努力学习。
卓淮不得不松开手,待赵亭走向下下位学生进入视野死角,微凉的骨指再度严丝合缝地缠了上去,巧妙桎住指根,另牵住的手安分老实地待在掌内。
贺时忆压下耳根的热度,报复心遂起地屈指捏了回去,顷刻,卓淮的手臂微微发颤,似乎在忍耐笑意。
表彰快结束了,贺时忆不动声色地试图把手抽出来,却被阻挠。卓淮自八风不动,面上对话筒念着:“请同学们返回各班队列中,准备宣誓。”
手却反之收紧,还颇有兴致,荡秋千般小幅度晃了晃,似乎心情很好,偏要抓紧最后一丝时机,为此时悸动刻下一个隐秘的烙印。
啧,有恃无恐。
排队下去前卓淮终于松了手,并且将稿子收起来。贺时忆暗自松了口气,手掌的温热还未消散,半边身体都有些发麻。
再晚几秒结束,他满涨的情绪险些快要开闸,从心口溢了出来。
“我宣誓。”
卓淮身兼数职,作为领誓人举起右拳至于耳上,压声:“厚积薄发,勇于拼搏;破釜沉舟,无憾今生。”
全体高三学生齐刷刷举起右拳,朗声重复,数百道或低婉或高昂的声音汇聚于上空,拧成一股空前的巨大力量,如迅猛急流的江水,浩浩荡荡席卷了四方形礼堂,场面恢弘而庄严。
无论赤手空拳还是厉兵秣马,六月,他们都将以笔为剑,所向披靡。
老师们也加入其中,跟着激昂地宣誓。再过三个多月,又有一批新生的血液蓄满羽翼,展翅翱翔,飞向高远的蔚蓝色天空。
贺时忆这时候才迟钝地有了实感,三年如弹指一挥间,他们像被无行的力量推挤着前进,很快便将各奔东西,跨入未知但崭新的阶段。
未来仿佛触手可及。
刚带队散场,秋晓琴就从队尾直奔贺时忆而来,双手抱臂呵呵冷笑,看起来做好了新账旧账一起算的准备。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她气不打一处来,“以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天生营养不良所以发色棕黄吗?怎么一个寒假过去营养突然好了,头发也长黑了?”
贺时忆浅栗色的头发已经染回了黑色,后脑勺下面剔短,发茬毛扎扎的,与衣领卡出一截修长利落的脖颈,身量如一节青竹。
之前她还真被这小子所谓的“原生发色”忽悠过一阵子,之后琢磨许久觉得蹊跷,半信半疑但始终没抓到证据。
“终于良心发现不蒙我了是吧。”她口气凉飕飕道,“你可当心点,别染发太多次导致年纪轻轻就地中海。”
贺时忆:“……”
账可不止一件,秋晓琴把领誓完归队的卓淮也提溜过来叨叨数落:“还有你们这个仪容仪表,前几天我没空说不是没看到,耳钉给我取下来。这周咱们班的总体分全扣在你们俩身上,还没毕业就不把校规放眼里了?”
卓淮从善如流地道歉,听起来半点没走心,知错但绝不悔改。
秋晓琴早料到这两个小子绝对不会乖乖听话整改,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马上毕业了,我也懒得再追着你们管,避检查总会吧?别给班级扣分,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其余的——少年人离经叛道的心性,拦也拦不住,索性就随他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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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初进入总复习,各科每天上课都是没完没了地在题海里打滚,做卷子评奖卷子,再订正错题,枯燥乏味永无止境,时间紧巴巴的,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个小时。
“操。”贺时忆烦躁地撂笔,写不下去了。大脑经过一天的摧残后运转过度,终于生锈卡壳,一道中等难度的选择题竟卡了他十分钟,“老子不做了!”
卓淮知道他的耐心已到临界点,这种时候不能再逼他学下去,得顺着脾气来:“不做了,先去吃饭吧。”
“去食堂?”贺时忆把几张卷子一股脑儿地夹进书里,眼不见为净。
“不是,去校外吧。”
“也行,食堂都吃腻了。”
说是去外面下馆子,其实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就那么几个,早吃遍了。
够味且地道还得是骑着三轮车的流动摊贩,这行干久了挣钱是次要,主要是图个跟城管玩你追我逃竞速赛的刺激。
赢了没奖励,输了倒大霉。
今天摊主的眼神也四处乱飘,时刻警惕周围动静,手下倒不含糊,娴熟地给烤肠和面筋翻面撒辣椒粉。
贺时忆在摊前等烤年糕,余光似瞟到一个眼熟的侧脸,没等看清楚是谁,摊主突然伸长脖子严正以待,半秒后高声大喊:“城管来了,先溜!”
这声宛如喝令,全体摊贩登时躁动。
肠还在炉子上滋滋冒油,摊主已经冲上车座拧动把手,嗖地飙出去,拐了一个刁钻的急转弯。
贺时忆站在车轮边,险些被轧到脚,还好卓淮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三轮车堪堪擦着鞋尖疾驰而出。
旁边买了烤肠的学生眼巴巴看着自己即将出炉的肠甩在路牙子边,人都呆滞了,犹豫该追还是该捡:“……我的肠啊老板!”
“等会儿原地汇合!”老板的嗓音遥遥随风吹来。
再一扭头,校门外原本四五辆电三轮支摊,收到警报瞬间作鸟兽散,跑得比逃命还快,霎时只留下无数呆若木鸡空着手的学生。
不多时巡查车来了,城管放下车窗嗅了嗅:“诶呦,都跑什么呀?还闻着挺香,代我跟卖手抓饼的老板说一声,留两个八块钱夹肉的饼,下班我来取。”
说完开二十迈,慢悠悠地随便找条小道追了上去,追到哪个摊算哪个。
“……”
《公私分明》。
钱花了但年糕跑了,贺时忆郁闷地一动胳膊,才发现手还被卓淮拉住。危险早就过去了,这人却故意装作没意识到,直到他反应过来才好整以暇地松开手。
“现在怎么办?”
“等着!”贺时忆不甘心到嘴的食物就这么飞了,跟年糕较上劲,“今天我必须吃到那口年糕!”
卓淮道:“手抓饼呢?”
“……也要!”他磨了磨后槽牙,“我倒要尝尝那城管都说闻着香的饼,吃起来究竟什么味。”
老板二十分钟以后才风驰电掣地飙回来,抹把鬓角的汗,得意洋洋:“这车技牛逼吧?转眼就把城管甩了三条街,欸这位同学,你要的是烤年糕对不对?”
买烤肠的同学竟然也没走,见老板重新闪现,从后边的店里冲了出来,举着一根沾灰的冷肠控诉:“还有我的烤肠,这根可不算啊!”
“好嘞好嘞!马上就好,久等了!”
老板三下五除二地麻利烤好,装袋递给他们,贺时忆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烤年糕,隔壁手抓饼摊也回来了。
吃完回到学校比平常晚了半小时,其他人已经开始上晚自习。
宁中晚自习规矩森严,对安静的要求简直吹毛求疵,打个喷嚏都会受到警告,与其说自习不如说受刑,狗都不去。
两人径直大摇大摆地回宿舍,宿管大爷撩起眼皮瞄了眼,没说什么。
一个众所周知从没去过自习,另一个他也记住了脸,去或不去都对成绩没影响。
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几个小时,他关了宿舍门躺在管理室的弹簧床上,拿外套当被子,准备先浅眯个一会儿。
贺时忆掏出被自己折得乱七八糟的卷子,展开铺平,继续写那道没解出来的题。吹吹风果然有利于头脑清醒,再读题干,他倏尔思路如泉涌,行云流水地解了出来。
等他写完,卓淮检查了一遍,指出过程中小小的计算错误。弓着身,替他将答案修正,极清浅的皂角味从衣角流入鼻尖。
讲完却发现贺时忆正在走神,愣愣盯着订正的笔迹看。卓淮眯了眯眼,故意伏在耳畔低声说:“听明白了吗?”
贺时忆下意识抬头坐直身体,却被陡然按住肩膀,一个薄如蝉翼的吻轻轻落在后颈上,像一个无声无息的警醒。
“认真点。”
与此同时,宿舍门突然被用力推开,咣地一声,窗框沙沙作响。孟昇和崔嘉木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门外,屋内的情形完整落入眼底,两人瞬间僵住,表情极度不可思议。
时间凝固了几秒,场面恒久定格。
“你们在干什么?”半晌,孟昇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仿佛丧失了发声的能力,身体僵硬无比:“你刚刚……开玩笑的吧,我操。”
崔嘉木也钉在原地,动了动嘴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