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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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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居然真的起了效果,贺时忆不再抗拒,乖顺地被扶起来倚着桌子,任由卓淮摆弄胳膊,帮他穿好外套再戴上围巾,全程一声不吭,眼帘安静地垂着。
孟昇看呆了,一句我操卡在嗓子眼,仿佛世界观被刷新,指着卓淮颤颤巍巍说不出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喝太多出幻觉了吗,这是贺时忆?
卓淮冒出来说要走就真跟上去走的,他兄弟贺时忆?!!
“他怎么喝了这么多?”卓淮淡淡问。
“……没注意看度数。”不知道为什么,崔嘉木回答得有点心虚。
卓淮颔首表示明白了,拉着步伐踉跄的贺时忆往包厢外走,临出门前特意回头,向另外二人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意思是今晚的事别说出去,贺时忆肯定会觉得丢脸。
用你提醒!
孟昇脑子一白,等人都走出火锅店大门了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对崔嘉木道:“不是,咱们就让他这么把十亿带走了?!”
他也被酒侵蚀得差不多,思维搅成了浆糊,拔腿就想追上去拦,嘴上还颠三倒四地瞎喊:
“卓淮这东西不安好心的啊,十亿你怎么能认贼作父……不是、你被他的狗话蒙蔽了双眼啊!”
他居然认真思考了一秒:“你觉得卓淮把十亿卖到穷山沟的可能性有多少?”
“……”
在场唯一神智还算清明的崔嘉木赶紧拽住他,心情是好累感觉不再爱:“我觉得你可消停点吧,他们已经上车了!”
卓淮叫来的车就在火锅店外等着,出门即走。贺时忆始终保持着安静,不闹腾也不反抗,可能是这会儿后劲上来了晕得厉害,需要时间缓缓。
他坐进车,靠在卓淮肩上,反扣住后者的手腕。
大约是倚靠的姿势不太对,他闭着眼皱了皱眉,轻轻吐息,却不愿放过身边能够为自己降温的人形靠枕,宁愿不舒服也要继续靠着。
卓淮几次想抽出手替他调整一下姿势,却都被蛮力按了回去,然而最后一次力气大太,终于惹恼了醉鬼。
贺时忆睁眼愠怒地瞪着他,竟一把抓起他动弹的那只手,报复般张开嘴——用力咬了一口。
“嘶……!”
还挺痛。
听说过喝高了智商会降低,没听说过酒会把人变成小狗吧?
这一口咬得挺重,掌缘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小狗本人咬完眨眨眼,盯着牙印恍惚了片刻,自己也意识到行为失了轻重,想要弥补。
可大脑被酒精影响,思维早已碎成了零散的词语,逐个蹦出来支配他的行动。
他只知道小时候摔跤后要吹吹伤口,吹一吹就不疼了,于是有样学样,把卓淮的手挨在唇边,张嘴,舌尖似无意地蹭过皮肤,蜻蜓点水般刹那,却留下散不去的柔软触感。
卓淮喉咙一紧。
“呼……呼。”偏那人还无知无觉,对准牙印吹了吹,又吹了吹,觉得差不多了,含糊问:“现在不疼了吧?”
卓淮哑着嗓子说:“不疼,别吹了。”
司机扭开电台,华语小情歌慵懒悠扬的调子飘了出来,以句句缠绵缱绻的低吟,唱嘶声力竭的爱。
车窗外,夜景飞速倒退,是绿灯。
一折腾,贺时忆的睡意跑了大半,突然过分天马行空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他的点:“猫粮哪去了?”
卓淮耐心回答:“我们没法到处带着它,你不是托崔嘉木代养几天吗?”
哦,对。贺时忆想起来了,又接着开始担心:“崔嘉木他家好像本来就有只猫,猫粮在他家会不会真被吃掉啊?”
“……不会。”
“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贺时忆仍不放心,揪住卓淮的袖口,仿佛有十万个问题要问。
卓淮的喉结滚了滚,无奈一笑,笑意里似藏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有点自知之明吧,贺哥。”
他眯起眼,尾音混在悱恻的音律里:“猫粮不会被吃掉。但你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吃掉可就不一定了。”
好在贺时忆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自己会被吃掉”这个问题,混沌的直觉告诉他不该刨根究底,于是转头望着车窗外明灭的灯光出神。
小情歌唱完了,司机顺手换了个电台频道,主持人正用浑厚的男声娓娓道来,讲解一部电影的后半部分。
可惜司机只把电影当白噪音,再扣人心弦的情节也不入耳,无论广播里放什么,嘴里都旁若无人哼着自己的小调。
贺时忆却逐渐收回目光,被那部电影的剧情所吸引,聚精会神地听。
总算消停下来了,能就这样被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然后耗尽精力好好睡觉也不错。卓淮没注意广播讲了什么电影,忙着低头查询宿醉后该吃什么药,如何减轻头疼症状。
只是很快,身侧人的细微动静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咚地扣下手机,皱紧眉扳过贺时忆打颤的肩膀,再抬起下巴。
贺时忆并不反抗,反而配合地仰起脸,被指尖轻轻抹去眼角积蓄的泪水,眼角蕴着湿意。
他眨了眨眼睛,瞳仁蒙了层湿润的雾,泪水再度蓄积,决了堤般溢出眼眶。
抹去,再溢出,眼角被摩擦得泛红,可数次反复就是停不下来,仿佛眼泪越擦越多。
“……为什么哭?”卓淮勉强消化了过量的惊愕,一时也有些无措。
贺时忆怎么会突然哭,他完全没想过,步调全部打乱,脑中不断搜寻可能会导致贺时忆突然掉眼泪的原因,却发现只有空白。
“不要哭了。”
眼泪总是止不住,他乱了阵脚,又找不出原因,最后不得不轻轻盖住贺时忆的眼睛,用几近哀求的语气低声说:
“贺哥,贺时忆,别哭了。”
贺时忆才回神,闻言伸出手摸了一把脸,沉默片刻反应过来,困惑道:“我哭了?”
湿润的睫毛总不会骗人。
可是为什么哭,他想了想,被这个深奥复杂的难题困住了,半晌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哭。”
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他也不想该死地当众掉眼泪,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司机一挑眉毛,注意到后排的情况,顿时忍俊不禁,扑哧乐出来:“噗,很少见你这样同情心泛滥的小伙子了,电影编得再感人也就是个故事而已,别太放心上啊!”
贺时忆含着鼻音都要反驳,“我没哭,只是生理性泪水,控制不了。”
“小伙子你要是真喜欢狗啊,就自己也养一只玩玩呗。”司机见他嘴硬,乐得更开心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狗是挺可怜,但至于你哭个半天吗?”
“说了老子没……”
卓淮突地察觉到什么,打断贺时忆的话问司机:“请问刚刚电台里那部电影的名字是什么?”
“哦!就那部讲一条小狗到死都在等主人回来的老电影嘛,好像叫什么,哦对,《忠犬八公》?”
“…………”
绞紧的神经霎时一松,卓淮卸力般抓了抓头发,撑住额头,好像忽然对蔡爷爷说“容易哭”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了大致猜测。
他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好笑,暗暗把这笔账记在心里,准备以后慢慢跟贺时忆算。
如果说贺时忆是一本书,那么他距离彻底读透还有些时日。他几乎要等不住继续探寻,去挖掘出贺时忆隐藏的那些面。
但他不能着急,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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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站下车,贺时忆回到房间就安分下来,把自己交给卓淮脱了羽绒服,坐在床边。
卓淮不放心他这个状态单独洗澡,便烫了热毛巾替他擦脸。手指抚过额头,鼻梁,眼睑,停在淌过眼泪的眼角按了按。
毛巾每擦一处,都能得到微小的颤栗作为回应,贺时忆迷迷糊糊地唔了声,意思是够了。
刘海沾湿了,眼睛被氤氲的热气一蒸,湿漉漉地半阖着。他仍在发呆,某一时刻突然回神,再度发问:“你为什么不对我说生日快乐。”
卓淮没跟上他的思路:“……生日快乐?”
“嗯。”贺时忆点头,“礼物呢?”
在他此刻一根筋的观念里,祝福后就该到收礼物的环节,显然卓淮并没有做好拿出礼物的准备。
他不太高兴:“你不记得?”
“我记得。”卓淮把他安定在床沿坐好,准备给毛巾换水:“只是想等你清醒点再给你。”
“我挺清醒的。”贺时忆满脸不服气,执拗地又重申一遍,“没醉。”
绝对不清醒,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这种时候只能顺着来,否则只会越犟越起劲。
但卓淮并不反感喝醉后与平常相差甚远的贺时忆,他自诩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也没有多高的道德底线,意识迷糊的贺时忆只会留给他更多可乘之机。
“真有那么想要礼物吗?”他明目张胆地设陷,微俯身站在贺时忆面前,好整以暇道:“那贺哥能拿什么来交换?”
“……”贺时忆愣了愣,就这么被强盗逻辑绕了进去,认真思考起究竟什么才能换。须臾,直勾勾盯着卓淮的脸,视线下滑,逐渐锁定在翕动的唇上。
好像……很近。
卓淮只感到自己骤然被拽住领口往下拉,贺时忆的脸倏尔放大,近到能够看清后者努力仰起的脸,优越的眉骨以及少年微颤的睫毛。
两片柔软贴上了嘴角,尽管只有一刹那便迅速撤去,浓郁的果酒气息却在瞬间充斥鼻腔和呼吸道,挤占每一粒氧气,带来浪涛般灭顶的战栗。
他滴酒未沾,却仿佛已飘然微醺。
贺时忆还没意识到自己晕晕乎乎中做了件什么惊天大事,摸了摸嘴唇,觉得好软。
原来人的嘴亲起来有这么软。
可以再来一次吗?
“……”卓淮低声骂了句什么,及时直起发僵的上半身,喉结滚动。“你明天可能会头疼,我去买点药,老实点在屋里等着。”
发酒疯的人会做出什么来,果然不可预料。
但他再待下去事态可能会失控。
马路对面的药店买完药,他又在天寒地冻的街道上吹了五分钟风,彻底冷静下来后才回去。贺时忆已经睡着了,将自己裹成蚕蛹,缩在床边呼吸清浅。
卓淮调整好情绪,靠近床想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迷糊中感觉到有人靠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贺时忆下意识朝来人手心的方向拱了拱,发丝蹭得手掌发痒。
早这么听话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