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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7 ...

  •   “没避着你。”贺时忆虚咳一声,反驳得略有些底气不足。

      “嗯,没避着,是时间紧张。”卓淮认真地说,“其实我设想过你会远离我,不会再跟我说话的情况,但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假设。”

      他轻轻抬手替贺时忆挡下朔风裹挟中倒灌的霜雪,面前人下意识眯起眼瑟缩了一下,眼角被寒意刺得发红。

      “你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对吧。所以我们还有一分钟做朋友的时间,贺哥,你还有机会再做一次选择。”

      “如果你不想听,可以现在就走,就当从来没听到过这些话,我也会当今晚的事从没发生过。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接受。”

      少年瞳孔如墨,目不转睛,眼里似有一张捕获人心的深网,仿佛要攫住他,猎物落入其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贺时忆心里有个响亮的声音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当今晚的事从没发生过?

      他早就没什么狗屁可反悔的机会了。

      “可是在这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卓淮的音量忽然削弱,似呓语,轻得仿佛要消弭在风雪的呜呼声中,“我不会轻易放开你的,知道吗。”

      一分钟究竟有多长,贺时忆没有精细概念,此刻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世界安静得可怕,又无比生动嘈杂。

      他依稀听到了礼堂那边传来校领导的晚会总结致辞,紧接着鼓掌声,鞋底摩擦地板声,纷乱的人声夹杂在风声里,还有雪花落在枝杈末梢时,细微的震颤。

      “先换个地方。”卓淮蹙眉,再度拉起他,一手抱着玩偶头套,转身踏入皑皑的雪,“联欢会结束了,散场之后马上会有人过来。”

      绒毛般飘舞的雪蜂拥而上,发顶顷刻间宛如结了一层霜,贺时忆忽然觉得就这么一直向前方走下去也不错,不寻路途,不问结果。

      穿过空寂无人的操场,鞋踩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咯吱声,像踩在云朵里,脚步塌陷下去。

      “贺哥,我好像白白绕了很大一个圈。”卓淮背着身说。

      “啧。”贺时忆小声道,“怪谁?”

      “嗯,是我的错,还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总算又绕回来了。”卓淮弯了弯眼睛。

      沉默片刻,“现在去哪儿?”

      “……你只想问这个?”

      卓淮停下来,认输般将额头抵在贺时忆肩上,微叹了口气,玩偶服软绵绵的,靠过来时仿佛拥住了他。

      再也忍不下去了,本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的。

      “贺哥,只有这一件事,算我拜托你,恳求你也好。不只是现在,以后也让我待在你身边吧,好吗?一起去大学,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论多久。”

      贺时忆心间猛得一缩,攥紧发颤的手指,仿佛一旦松开那个阻挡万千洪流的闸口,就将再也不能回头。

      于是他最后一次确认那般问:“说清楚,你是什么意思,不然我不懂。你知道自己现在很像在……告白吗?”

      “没错,这就是告白。”

      肩上人陡然抬起头,发梢和睫毛上落满了银白的雪,路灯光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眯了眯眼,终于展现出他本有的,侵略性强烈的攻势:
      “这就是告白。贺时忆,我早就不把你当朋友了,不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我对你是有欲望的。”

      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想独占你,想困住你,想让你陷入孤立身边只有我,希望你永远逃不掉。

      “这就是我的意思。”眼眸赤忱热烈,鹰隼般桎住了他,无处可逃。

      “你明白吗?”

      贺时忆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话语也能够有无比炙热燎原的温度,否则他怎么会暴露在冰天雪地中,却感觉到又酥麻又发烫到令他忍不住想揉一揉的耳根。

      卓淮注意到他已经有些冻得通红的耳廓,望向压低的天空啧了声,加快脚步朝向建筑物走,又顿住脚步。

      今年的初雪像是在赶时间完成一整年的KPI,过了这村没这店似的拼命下。

      贺时忆忽然被什么从天而降的东西遮住,视野陷入短暂漆黑,抬手摸到了毛茸茸的质感,是玩偶服的熊头套。

      大部分视线都被遮挡住,他只能从缝隙中看到地面隅角,和卓淮状似随意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藏在毛绒手套里,但虚虚蜷起空握,拇指搭在食指的骨节上,下意识扣紧,显然主人的情绪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泰然。

      卓淮……好像也在紧张。

      贺时忆心里蓦地一松,先前所有的犹疑和踟蹰不前都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随之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推挤着他,催动浑身流窜的血液汇集于胸腔中,逼迫他下定决心走上那条或许艰辛但绝不后悔的路。

      什么可迟疑的?

      反正栽在这里了!他早晚在劫难逃。

      勇气是他最不缺少的东西。

      贺时忆用力深吸一口气,快速道:“目前最近的是上同个大学吧?不就是高考么,没什么考不了的。”

      卓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猛地转过头。

      “卓淮,这话我只说一次,再等我一段时间吧,我会赶上你,去属于你的高度,我会和你看同一片风景。”贺时忆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不敢置信般明显僵住。

      “听好了,别以为只有你那么想,我也没把你当朋友。”

      “敢试试看吗?”

      掷地有声。

      良久,贺时忆听到身前人清浅的笑意,仿佛竭力压抑才能维持语调的平稳,说:“贺哥这一个人情还得好超标啊,我得倒贴多少才能补平?”

      还有心情插科打诨呢。

      “挺贵的,你补得起?”贺时忆挑眉。

      “至少得有个十亿吧。”他的双手被包裹进毛绒手套里,暖意从指尖缓缓蒸起流向四肢百骸。卓淮缓缓道,“可我还是觉得太便宜。”

      “十个亿还嫌少,你有多家财万贯?”

      “根本没得比,那是无价之宝,世间稀罕的。”

      少年的眼里住了星星,装满着此生最璀璨的烟火,注视着他的未来,无比珍重。

      “因为我得到的可是绝无仅有的馈赠。”

      -

      元旦后没复习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忙忙碌碌上半学年结束,下半学年更是紧张刺激的地狱修罗场,挺过去和挺不过去的好像都会上天堂。

      这紧巴巴的几天竟还闹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乐事,有人偷拍下了卓淮给贺时忆戴熊头套的侧影图,投稿到学校的万事屋主页上,配文:是那晚会跑路的俩哥们吗,怎么看着给里给气的。

      由于当时黑灯瞎火再加上大雪的模糊,照片里看不清脸,但能从玩偶服识别出身份。

      高三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在那条投稿底下有几十人吃瓜凑热闹,整齐划一地评论复读“给里给气”,还有转发的,不到三天这糊图就长了腿似的传遍全年级,连高一高二都有人知道了。

      孟昇也看到了这条投稿,当即一阵恶寒,鸡皮疙瘩狂掉:“什么给里给里,破梗恶不恶心啊,怎么还有人转发,这不是纯造谣么?”

      “……”贺时忆心想好像也没错,“你期末复习完了么,这次能进步多少名?”

      孟昇瞬间如霜打的狗尾巴花,蔫了,但很快重振旗鼓,兴致勃勃道:“好消息好消息,我昨天重新和言一诺说上话了!她好像不是很烦我!”

      “是吗,说了什么?”卓淮忽然在后面道。

      “靠!”孟昇见了他就跟见仇人似的,撇撇嘴嫌碍眼,似乎对他和言一诺扯上联系这种事产生了应激后遗症。“有你事么?少掺和我跟她!”

      卓淮的神色中染上无奈:“我什么都没说。”

      虽然也不是完全的偶遇,谁叫他一来就孟昇嘴里听到“恶心”二字呢。

      十班学生当然也看到了投稿,对他们两个离开礼堂后干了什么充满好奇,但追着问了很多次都没得到回答。

      其余没参与节目表演的人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卓淮在最后穿着玩偶服跑出去是随机挑人拉走的,包括第二首独奏曲也是班长提前策划好的节目效果。

      “这活确实整得够出其不意啊,谁都没想到,我差点真以为外面出什么事了!”

      “哈哈……那就好。”

      夏茗繁干脆将错就错,笑呵呵地应下了认可,心里有点发虚。那根本不是效果,除了两位当事人根本没人清楚具体情况,但这一出的确吊足了胃口,绝大多数人都对本次联欢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就足够了。

      寒假本就没多长时间,高三还加课半个月,等到终于脱离苦海放假休息,离除夕夜都没剩几天了。

      贺时忆无家可回,照常在弯月旁边的老地方暂住,卓淮也不回家,换了个宽敞点的房间粘着他,给他当免费私人家教。

      年前忙碌,奶茶店打工也忙,客流量最高的一天贺时忆下午忙得脚打后脑勺,卓淮倒清闲地坐在店里对着电脑。

      有时候会带细边防蓝光眼镜,侧脸斯文清俊,下颌线利落,细碎的光跌落在他脸上,衬得气质有些疏离。

      他好像对什么产生了兴趣,反复查阅相关资料,静心凝神时头也不抬,难以被周遭打扰,只是总能精准捕捉贺时忆看过来的时候,再眸子含笑,静静地盯着他看,目光昭彰毫不掩饰。

      再有几天就除夕了,附近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停业放假,卷帘门上贴着红底黑字祝财运昌盛的对联,学校街霎时门可罗雀。

      寒冬挡不住人们阖家团圆,欢庆一年一度最重大传统节日的热情。

      奶茶店也放假了,贺时忆领着新鲜到手的工资,掂量了一下,省点用够这个假期花,不错。往年春节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过,今年骤然有所不同,还有点不适应。

      “你不回去?”他问百无聊赖捏着他衣角玩的卓淮。

      “不回去也可以。”卓淮无所谓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个根本不足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没什么必要回去。华霄从未在任何节日时露过面,而卓仲均似乎在忙着明年辞去校长职务升迁入教育局的事,没有过节的意思。

      从最初便分崩离析如散沙的“家庭”,何来团聚之说。

      “今年我想回去看看。”

      “去哪儿?”

      “我待过两年多的福利院。”贺时忆查着近期的车票,“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收留他的避风港,给予了他人生中最安然的两年的地方。

      去年他就很想回去看看孤身撑着福利院不辞辛苦的老爷子,但他身上没钱,整个寒假的时间都被各式各样的零工跑腿挤满了,今年终于如愿以偿。

      “也带上我吧。”卓淮勾了勾他的手指,满意地发现贺时忆不自然地一颤——元旦时气势万钧,其实总是不经撩拨,稍微逗逗就招架不住。“我也想去看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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