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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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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就听见了,怎么的吧!
做人脸皮太薄只有吃亏的份,反正又没说错,只要他理直气也壮,尴尬的就是卓淮。
然而卓淮好像也不太尴尬,甚至自然地默认了他的话,见他似乎有休止冷战的倾向,问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用不着你操心。”
那就是没事,不用担心。卓淮自动在脑子里加了层滤镜理解,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但是贺时忆打定主意要逮住他开呛,从仓鼠笼前慢慢站起来,说的每句话都夹枪带棒:“不如趁这个机会从头开始好好算清楚,你还有什么是为了忽悠我随便装的?别告诉我演到最后你自己都信了。”
话出口,贺时忆顿时感到一种报复成功后油然而生的痛快,扯了扯嘴角:“体质差有哮喘闻不了烟味是假的吧,你还抽过一口我的烟,而且我从没见你带过治疗哮喘的药。”
不会才几个月就忘了自己干过什么事吧?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这旧账翻起来可真是纷至沓来,历久弥新。
贺时忆冷哼了声,语速越来越快:“上次半夜翻墙你身手不是挺敏捷的,忘记开学时差点栽下去过?假条签名也是,有谁仿写能把隔壁班主任的名字一起抄过去,你他妈成心膈应我的?”
“国庆因为成绩太差被赶出来回不了家,还有没地方去被迫住宿舍还忘了提前说?哈,牛逼啊。”
贺时忆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最滑稽的是他竟然不假思索地全信了,一个字没怀疑。
“亏我还信了,你良心过意的去么?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供你闲了消遣耍着玩的乐子?!”
“……”卓淮始终缄默地听着,任由贺时忆向自己宣泄怒怨,直到凌厉的质问暂时停歇,才否认道:“不是,我把你当……”
他蓦然顿住了。
那个词语似乎悬在嘴边游离,还差一点就要脱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回,他在贺时忆气势汹汹的目光下发怔,舌尖抵住齿关,如箭在弦却止而未发。
当什么?不是同学室友,不是大哥,也不是朋友。兄弟、挚友?听起来是正确的,但都不对,只是隔靴搔痒。
真实的答案呼之欲出。
在贺时忆无影灯般不含杂质的目光直视下,所有伪饰与自欺欺人无处藏身。
卓淮最终没有说,落在贺时忆眼里就变成了被戳破后语无伦次,还没想好合适的说辞狡辩。
喉咙干哑,胸腔涨起发闷的钝痛,有什么尚且根系贫瘠,暂未开花结果的东西正在枯萎。
他讥讽地笑了两声:“说中了是吧。”
“不。”卓淮斩钉截铁:“你绝对不是乐子,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他虚虚吸了口气。“贺哥,我承认最初的动机不纯粹。转学来宁中不是我的意愿,只是方便卓仲均的监管,刚开始交白卷是为了恶心他。”
“但现在不是,很久之前就不是了。我利用过你,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很久之前就不是?”贺时忆压着眉梢抿唇,细而缓慢地咀嚼过这句话,“那后来的所谓的代补习是什么意思。”
卓淮再度陷入短暂沉默,瘦长的骨指搭在裤边,脊背线条直落,向前走了几步。
“说起来最近怎么不补了?不是用这个抵我欠你的人情吗,继续给我补啊?补完咱们从此两清,谁也不欠谁的!”贺时忆心里窝火,加上之前隐忍不发的自尊心作祟,阴阳地刺了卓淮几句。
没想到卓淮立刻惊奇地看着他,快步走到书桌前取出一个纯色的文件夹,打开,将里面的习题册和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
“这些是根据你个人程度列出的复习计划,我按阶段整理过一些复习题。你愿意继续补?”
贺时忆:“……”
神经病吧,还真他妈有啊。
他冷不丁被噎得岔了一口气,心道气势和阵仗不能输,故作漫不经心走到桌前翻了翻那些装订好的格纸,“我们两个成天见面,你哪儿抽出时间背着我搞的这些?挺煞费苦心吧,辛苦辛苦,我是不是还得跟大学霸说句谢谢?”
卓淮摇摇头,表情很诚恳:“其实不用那么久,每天都完成一部分的话花不了太长时间。”
“……”
真诚,打败阴阳怪气的必杀技。
贺时忆有点端不住了:“用不着浪费那个时间,以你的成绩去参加竞赛,得个奖被加分保送或者提前录取也不是不可能吧,何必还在高三耗着?”
“那不是浪费时间。”卓淮皱眉,纠正道。
“我的成绩有多差关你屁事,不劳烦你帮我补!如果闲的没事干就管好你自己,省的最后成吊车尾拖你后腿了。”贺时忆怒意上头,逐渐口不择言。
“贺时忆……别这么说。”卓淮的眸色顿时冷了下来,眯了眯眼,“先冷静一点,好吗。”
可惜贺时忆天生是个就爱跟人对着干的祖宗,最讨厌别人操着副“为你好”的调子,假惺惺地跑来要劝诫他走回正道,说几句堂而皇之的大话,接着自鸣得意又做了件好事。
冲动之下,他完全忽视了面前危机的预兆。
脉搏加速收缩,愤懑像一把躁动的火,瞬息间点燃了他所有理智:“急了?可惜我天生是个垃圾,将来去哪里干什么全都跟你没关系!你走你的光芒大道,老子就算是去下水道颓废一辈子也乐意,碍不着你的眼!!”
卓淮猝然探出手,电光石火般捂住贺时忆的嘴,阻止他继续口无遮拦地贬低自己,拧紧的眉梢下瞳仁黑沉沉的。
“?!”贺时忆霎时熄声,惊得一愣。
没等开始挣扎便被钳住双手转了个身抵在柜门上,身后人的力气从没有这么大过,加之使了个擒拿的巧劲,他的手腕登时刺痛酸麻,一时被压得动弹不得,痛呼出声。
卓淮狠狠拿上半身定住他,空出左手掐住那截纤长的后颈,强逼他冷静下来。
“滚、开……”贺时忆愈发激动,拼尽浑身力气摆脱桎梏,却发现根本挣不开。
操!这人怎么突然力气这么大!
两人互相较劲,卓淮表情沉郁一言不发,任由贺时忆不断挣扎,把能骂的脏话都喷遍了,力气耗尽微微气喘,才缓慢地开口:“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贺时忆肩膀疼,手腕也疼,扭过脸瞪着卓淮。“疼,放开。”
“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话,我就放开。”
直到呼吸交叠,鼻尖相擦,卓淮才注意到此刻二人的姿势有多么亲密。
他把身形清减的少年狠狠抵在衣柜门上,伏在耳边轻声说话,掌中掐着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仿佛再用力就要断了,可动脉在掌心下急促跳动,传递着蓬勃的生命力。
贺时忆小声喘着气,有些脱力,额角汗珠密布。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耳根和眼尾都染上一层薄薄的淡红,衬得皮肤更白,骨相优越。
——很可恶,生气可以,但唯独不许那么说自己。
卓淮无法自控地想,应该在他脖子上用力咬一口,留个教训,印迹最好永远也消不掉,让他以后都不敢轻易说那种话。
“我说错了?”贺时忆仍不肯服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没想过要上大学,况且现在补又能怎么样,已经高三了。”
“但我希望我们是一路人。贺哥,能不能行要试过才知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和我根本不一样,你做什么都能易如反掌……”
“不是。”卓淮闭了闭眼,打断道,“贺时忆……我不是天才,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我也只是一个竭尽全力的普通人。”
“开玩笑么,眨个眼就随便超越全年级拿下第一的不是你?”贺时忆咂舌。
“那是小学开始几乎从没获得过任何假期的结果。”
卓淮的声音很低,像一涸干枯的深井,“我做事情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我和你是一样的。只要你肯补,我不觉得有什么来不及。”
“说到底你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贺时忆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你不是有个愿望吗。”
贺时忆愣了一下。
“你说过想创立一个奶茶品牌。我只是……不希望你错过更多的机遇,和更广阔的空间。”
卓淮规律的呼吸铺洒在他后颈,导致耳后那整片脆弱的皮肤都微微发麻发痒。“可能你不会再相信了,但我没有类似理想的东西,我很想知道有个目标究竟是什么感受。”
但是你有。
所以我想你成功。
贺时忆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愣了又愣,迟钝地想,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想,我好像的确告诉过他,但那时候太困了,只是随口一说。
他只是把那当成一个期许,念想,可有人替他重视,认真记下来放在心上,希望他实现。
之前枯萎的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死灰复燃,他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连卓淮已经放开自己都没注意,好一会儿才站直身体,揉了揉脖子。
卓淮施力时没控制轻重,他后颈留了几道鲜明的红印,衣服领口也是凌乱的。
贺时忆不自觉舔舔唇,觉得屋子里暖气太足,好干燥。
“我今晚不回来。”
他第二次丢盔弃甲,不知道为什么要逃,只是心中警铃大作,告诉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
居然被逼出学校去外面借宿,说出来还哪有几分校霸的样子,丢脸。
卓淮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小校霸抄起手机和外套就往外冲,跑得比一千米体测时还快,出溜没了踪影,也不说晚上去哪里。
应该会去投奔那两个狐朋狗友,晚上登录游戏一看,贺时忆和孟昇双双在线,果然在孟昇家没错。
第二天孟昇行为怪异,莫名霸气护崽似的,只要下课必牢牢守在十班门口,抢占第一时间拐走贺时忆,不给卓淮任何接近的机会。
发现卓淮走在后面,还会回头趁机凶狠地恐吓一眼,比个中指,暗戳戳呸一声。
可能是看到昨天贺哥脖子上的红印,误会了什么,卓淮猜测。
但正常情况下,他是打不过贺时忆的,昨天只是巧劲用得及时,加上偷了个措手不及而已,用不着这么防着他。
什么时候才能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