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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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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贺时忆沉默半晌。
满腹难明的情绪涌到嘴边,却只浓缩成一个单薄的词。出口无所适从,仿佛天生就不擅长接受帮助,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我没什么能还你的。”
“我没想过让你还。”卓淮摇了摇头,顺水推舟道,“那这样吧,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个忙怎么样?”
以贺时忆的性格,绝不会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人的慷慨,点滴恩惠他也会回馈到自觉问心无愧为止。
既然贺哥自己都不肯安心接受,那么当然恭敬不如从命。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很简单的,只要完成两个条件就可以了。”卓淮循循善诱,“首先,其实我呼吸道很脆弱,尤其秋冬换季导致免疫力下降,非常容易复发哮喘。”
“所以?”贺时忆不明就里,没想到话题会往养生的方向偏。
“你戒烟吧。彻底戒掉,以后一根都不行。”
贺时忆愣了一下:“……行。”
如果他此刻的思维能够再缜密些,定能察觉卓淮话里浩如烟海的漏洞,多到后者都懒于用心编排得更真情实感,摆明了撂在那里,赌他没空注意。
还真给赌对了,贺时忆现在满脑子只记得还掉这份人情,被一通忽悠随便诓了进去。
“就这个?”他反问。
“还有帮我应付补习吧。”
“啊?”
“这也是我父母提出的的条件,作为帮忙压下这次事情的交换。下个月中旬的第二次模拟考,我必须总成绩进步一百名。”卓淮面露苦恼,又无奈:“为了监视我学习,每天必须给他们打卡进度。”
贺时忆:“……”
“可是太多了,我基础又差实在做不完。每天只有几道题而已,全部是高一最简单的知识,贺哥,帮帮我吧?”
贺时忆咳了下,忍不住别过头,仿佛看到面前人漆黑的发顶上长出了耳朵,一旦听到他嘴里发出不的音节,便立刻耷拉下耳朵,委屈地妥协。
“实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熬夜写就好。”卓淮失落地说。
这话术略显耳熟,可都说到这份上了,贺时忆再不情愿也无法拒绝,浑然不觉已经落入一个挖好等他跳的陷阱。“行吧,我没说不帮你写,但错了可别赖我。”
让他现在再拿起笔画图做题,就好像让从未使用过筷子的西方人吃中餐,即便能勉强驯服手指,还是吃一路洒一路。
“没关系,写了交差就可以。”卓淮道。
都能做对反而收效甚微,错的越多越能看出知识的掌握程度,正好需要摸清贺时忆的基础,再以此制定计划。
“那考试怎么办,你能保证进步一百名?”
卓淮慢条斯理回答:“成绩和排名可以作假啊,P图发给他们。”
“……”贺时忆无语良久,被这狂妄的作弊宣言震住。能脸不红气不喘说出篡改分数还态度理所当然的人,恐怕他只认识卓淮一个。
代补任务当晚即开始,新添置的台灯刚好派上用场,巧得很难不让人怀疑蓄谋已久。
刚开始的习题量不大,看来卓淮父母也懂得要女娲补天只能从头开始,循序渐进。
贺时忆负责几道高一数学的集合题,这部分知识点相对简单且容易理解,他虽然都忘得差不多,但翻翻书复习就能照猫画虎地做出来。
末尾甚至还有几道初二初三的题,贺时忆稀里糊涂写完,用怜悯的口吻对卓淮唏嘘:“你当初怎么考上实验中的?”
“塞钱了。”答得特别干脆,完全不避讳自己走过后门。
合理,这就对了。
如果正儿八经凭实力考入升学率高居榜首的实验中学,不可能只有这个水平,就算升学后脑子荒废三年,也不至于连初中的基础知识都丢光。
实验中只招全省排名前几百的尖子生,严苛到低于录取线零点五分都不要,难以想象卓淮得砸多少钱才挤破脑袋进去,够不够建一栋图书馆?
在校那两年肯定过着地狱般受人吊打的日子,能熬过去真不容易。
察觉隔壁桌的笔尖沙沙声停止,卓淮也合上笔记本,起身走近贺时忆身旁:“写完了吗?好快。”
贺时忆几乎没被夸过学习,摸摸鼻梁:“又不难。”
“嗯,很厉害。”卓淮一手撑着桌子,俯下身查看答案,仅粗略扫过一眼便掌握了整体正确率,又不吝啬地夸道,“不愧是贺哥,比我做得快多了。”
“……你哄小孩呢?”
“没有。”卓淮摇头,“你好像总是不相信自己,可你的确很厉害。”
贺时忆在桌边的白纸上随手列了草稿,潦草但掩盖不住犀利遒劲的笔锋,字体的一顿一提镌刻进肌肉记忆,挥笔便宛如铁画银钩,显然曾刻苦练习过笔法。
“我记得你说自己小时候练过字,”卓淮突然心血来潮,摊开一个全新的本子,“能教我怎么运转笔锋吗?”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没有好用的钢笔,你有吗?”贺时忆坐在椅子上侧仰起头,锐利地眯了眯眼,眸光微烁,果然听到卓淮蓦地停顿一瞬,遗憾道:“我也没有,只能下次再教了。”
“不对,你有吧。那支笔去哪了?写字的时候想不起来钢笔,捅人的时候笔却恰好在手边?”
原来他记得。卓淮被当面揭穿也无所谓,轻描淡写地解释:“有是有,可是那支笔没必要再用来写字。”
“拿出来我看看。”
贺时忆不容置喙地伸手,活要见笔死要见尸。
根据他对卓淮的了解,那支黑蓝色的钢笔肯定价值高昂,卓淮却仿佛视金钱为粪土,完全不拿好东西当回事,浪费得令人发指。
这等挥霍无度的人放在旧社会是要被当成地主打倒的!
“好吧。”
卓淮从善如流地翻开书包侧兜,却没找到,桌上和书页下也没有,原地思忖了半天,终于在那天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钢笔。
果然没错,是德国知名牌子的钢笔。笔身通体光滑,黑蓝色的金属质地反射出低调却不失冷冽高级光泽。
“你不会打算扔了吧?”贺时忆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今天不提起来,这支笔一定会被卓淮遗忘。
“是想送人的,可惜没送成就脏了。”最后两个字被咬着重音,其中嫌恶昭然若揭,“新的会更好。”
“别想扔。”贺时忆把笔保护起来,一副武装抵挡敌方靠近的模样,“哪里脏?谁这么不知好歹,收到这支笔还敢嫌弃?”
卓淮轻轻笑了下:“既然他不嫌弃,那还是留下吧。”
“……你早就打算送给我,让我教你练字?”
好像被摆了一道。
卓淮不置可否:“你已经收下了,没有反悔的机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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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补习没过几天,突然开始难度剧增,贺时忆逐渐有些吃不消了。
不仅是数学,留给卓淮的补习任务还增添了理综和英语等科目,难度等级直接从初中跨越到高二,打得他措手不及。
上了这条贼船可没有回头路,贺时忆苦不堪言。却只能硬着头皮一边查书一边现学,连续好几天挑灯夜读,简直把三年的刻苦都攒起来用在替别人写作业上,比他白天上课还累。
多少次和题目干瞪眼时,他都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可卓淮学得这么烂都没放弃,他莫名产生了胜负欲,不想认输,于是偷偷摸摸把题目拍下来发给孟昇和崔嘉木远程求援。
前者请的家教老师也刚好补到这里,题目看起来如亲人般慈祥,下笔却只会干巴巴地写个解。
孟昇叫他别发答案,发来满屏晃眼的感叹号,吼着说一定要自己做出来,这破题他明明刚学过两种解法啊,怎么一转眼就跟脑干缺失综合征似的全忘了?!
【你慢慢想。】贺时忆把他暂时屏蔽了。
崔嘉木倒是会做,尖子班给他的磋磨和试炼果然颇有成效,迅速发了一段六十秒的长语音讲解。
还纳闷:你做这些题干什么?哪找来这么经典的题型?
贺时忆轻手轻脚地找耳机,刚点开语音听完题目解释,一只手凉飕飕地搭在他肩膀上:“在听什么,这道题不会做吗?”
“……”
“讲得如何,让我也听听吧?”
不会怎么了!贺时忆破罐破摔:“说得好像你会做一样!”
卓淮大受打击:“你都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贺哥,我也是和你一起同步学习的,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糟糕吗?”
“你会,那你讲给我听?”
“好啊。”
卓淮好像十分清楚他的薄弱点在哪里,简明扼要地摘出题目条件,然后重点讲解他混淆的部分,对解题公式信手拈来,三言两语便打破瓶颈,计算过程行云流水,比崔嘉木笼统的讲法更易于理解。
贺时忆听完顿觉茅塞顿开,跟着卓淮的思路重新演算一遍,发现这种类型的题目万变不离其宗,其实很简单。
但是,等等。
“你什么时候进化了?”他难以置信地指着稿纸。开什么玩笑,明明都是现学现卖,凭什么能卓淮能掌握到这种程度?“你看答案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卓淮诚恳点头,“在你找耳机的时候刚好看过解析,所以照着讲了一遍。”
“……”
这家伙莫非是个隐藏学神,要么不学无术,要么一鸣惊人?
贺时忆紧张地叫卓淮随机另讲几道,还好后者立即恢复目不识丁的状态,解不出来,眼神委屈地看着他,他心里吊着的石头才落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吓死了,还以为卓淮是真的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