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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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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午饭,贺时忆越吃越别扭,总觉得浑身不得劲,嘴里的红烧肉都变得索然无味。
身边坐着的三人心不在焉,人在食堂坐,魂游九霄外。
不想吃就别他妈糟蹋粮食!
崔嘉木奋勇当先不做人,把好端端的两荤一素撂在旁边,专心致志地塞着耳机不知在听什么,拿筷子当笔在餐盘里写写划划。
一问,竟然在听数学网课。
……不如不问。
再是卓淮。
不知又出了什么状况,肩膀和胳膊上突然生出好几块扎眼的淤青,范围不大,但痕迹不浅。
本来想瞒着贺时忆,可小臂上的伤不太好藏,洗手时不小心卷起袖口,立即露出了青紫色的伤痕。
衬在皮肤上显眼得要命。
卓淮发现贺时忆的眼神,若无其事放下袖子,“在家起了点争执,没什么。”
翌日,手腕上又出现了相似伤痕,从瘦削的腕骨漫开,形成一个骇人的斑状。第三天,眉骨也被砸伤了,青痕嶙峋,鬓角的黑发堪堪遮住。
“只是一些小事,而且也不疼。”轻微的皮外伤,放着不管也会自愈。
贺时忆神色难辨。
卓淮顿了顿,清隽的脸上逐渐写满失落与隐忍:“唔,一提起来好像又有点疼了。”
“……”
“不过只有稍微一点点,不是特别疼。”
“……”
“真的不严重,不管也应该没关系。”
贺时忆把提前去医务室拿的冰袋和云南白药砸在他桌子上,语气不耐:“先冰敷后喷药,自己看着办,别让我说第二次。”
卓淮笑得很好看:“谢谢贺哥。”
最不对劲的还是孟昇。
一连好几天魂不守舍心事重重,整个人像根蔫巴的狗尾巴草,耷拉着头,这会儿盯着米饭眼睛都快直了,真怕他稀里糊涂把饭喂进鼻子里。
贺时忆知道他在踟蹰什么,但不理解。
芝麻大点事,要么追要么不追,想不通他在瞻前顾后什么,再犹豫个把月都要毕业了!
反正这种酸楚苦涩的百转千回,贺时忆是没体会过。
在他眼里,比起发愁那些虚头巴脑的,还是钱更实在也更难挣一点,有空黯然神伤,不如去搬块砖体验下社会险恶。
他好像没有对谁真正动过心,情感方面堪称荒漠,从未埋下任何种子。
况且硬要说起来,迄今为止强行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注意力,竟然好像……是卓淮?
当事人正专注挑拣菜里的姜丝和青椒,黑发微垂,半掩英挺的眉眼,低眉敛目时侧脸弧线清隽温驯。
以前跟着他连糖精面包都肯吃得津津有味,现在倒不装了,暴露挑食本色。
营养摄入不均衡哪来的力气反抗,怪不得在学校和家里都只知道干愣着挨揍,被打到脑门上了都不会反击。
“别挑食。”贺时忆咋舌,阻止道。
卓淮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他,没再挑捡,眼中浮上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等贺时忆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准备喝,才蓦地开口投下一颗炸弹:“我要搬进你的宿舍了。”
噗——
贺时忆把水呛进气管里,捂住胸口咳了个惊天动地,卓淮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不行吗?我没别的地方去了。”
不是不行,可卓淮完全没提过。“你怎么之前不说?”
“最近太忙,不小心忘了。”
“什么时候申请的?”贺时忆勉强相信他是真忘了。
“最近。”
半个月前也可以是最近。
从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着手准备,进展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孟昇经不起激将,稍一点明就自乱阵脚,他还没怎么推波助澜就主动把底牌全剖白出来。
无论思想斗争再怎么激烈,孟昇最终还是会选择鼓足勇气放手一追,所以已经没必要顾忌。
最大的障碍扫除,他绕过卓仲均的首肯,径自向学校宿舍部门递交了申请。
活生生的人搬走不可能瞒天过海,卓仲均得知实情后勃然大怒,气得嘴歪眼斜,手边摸到什么便毫无顾忌地一股脑朝他砸过去。
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成了利器,霎时间宛如枪林弹雨,卓淮没法全都躲过去,只得在即将被砸中头时抬胳膊挡下。
卓仲均惯用的威胁逼迫与暴力压制无用,又想故技重施,关十五天禁闭。
卓淮不为所动,那块锁早就困不住他了。
似乎终于认清自己真的无法改变卓淮,卓仲均喘着粗气打开门,望见少年捂住眉尾眼露寒芒,冷冷地嗤了声道:“烂泥扶不上墙,你爱去哪就去哪吧。”
就当这东西从未出生过。
卓淮却不打算立即搬进宿舍,而是耐心又等了等。他在等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到贺时忆身边只剩下自己。
果然等得不久,他一语中的,孟昇主动申请了退宿,理由是补习繁重。
全国物理竞赛的获奖名单出来后,里面意外包含着言一诺的名字。
没人料到竟有非尖子班的学生夺得名次,老董登时在物理教师组扬眉吐气,连夸言一诺是黑马,给他长脸,当场隆重地表扬了她一番。
不需要强调,女孩的优秀与努力有目共睹。
她冲破人流,轻盈地挥身在前,迎着熹光昂首阔步走,早已遥遥甩下了其他人一大截。
她令他望尘莫及。
再犹豫徘徊下去,他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未来,与她比肩同行。
可如果就此遇难而退,他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甘心。
他总得去试试。
卓淮顺理成章地搬进了贺时忆的宿舍,除了行李,怀里还抱着一个小臂高的纸箱子,包得严严实实。
打开,里面竟然是仓鼠笼和一袋养鼠用品。
“你把它带到学校宿舍养?”贺时忆瞠目结舌。
“是你当初包养的它,就该对它负责。”卓淮不可置信道,“十亿,养腻了就始乱终弃可不太好吧?”
“差不多得了。”贺时忆没心情打嘴仗,“宿舍里怎么养,被发现怎么办?”
“可以养。卫生角适合放笼子,查宿时可以暂时放在空置物柜里,只要勤打扫保持通风,屋子里不会有味道。”
卓淮把笼子放在桌柜与窗角的空隙里,刚好放得下,掸起窗帘还能暂时遮住笼子,从门口几乎不可能一眼发现。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就一起写检讨吧。”他转过身,轻浅的笑意里难得夹杂着狡黠。“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是金主,我是监护人,我们分不开了。”
“……哪门子的分不开。”贺时忆呛回去,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随主人搬进新家的小家伙这会儿刚睡醒,伸了个懒腰,生龙活虎地在纸棉里闹腾。
仓鼠习惯昼伏夜出,睡饱该饿了,贺时忆蹲在笼子前观察它往嘴里藏瓜子,笼子里遍地是鼠粮,它忙活起来应接不暇,两颊塞得鼓囊囊的。
“你父母同意你从家里搬出去?”
“刚好如他们所愿,没什么不同意的。”卓淮在他身后弯下腰,将蹲着的少年圈划在自己的所及范围内,“生厌的东西终于滚了,不值得高兴么?”
贺时忆下意识想象出卓淮被赶出家门的场面,皱了皱眉:“别这么说自己。”
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人生中第一个大错——不该听了卓淮的说辞后一时心软蒙了头,也不该轻易同意对方住进来。
卓淮就是注定要来克他的!
搬来后第一天,卓淮借口宿管要求,搞了一场吹毛求疵的大清扫,错手扔掉贺时忆好多宝贝。
不少囤积的临期泡面,开封几天但没吃完的压缩饼干,贺时忆都没舍得扔,这些可是他手头拮据时撑过月底的保命符。
“你扔了我吃什么!”
这是贺时忆第一次想把这尊大佛赶出去。
“我以为过期了。”卓淮淡定自若地解释,“没关系,我负责弥补,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垃圾食品早该扔了。还有除贺时忆之外其余人留下的生活痕迹,也都该抹除干净。
宿舍里变得窗明几净,从桌沿到地板缝隙焕然如新,贺时忆错愕地站在桌前,盯着自己整洁的桌面。
凌乱颠倒的书已被规整立放在角落,卷子和讲义收纳进文件夹,还添置了一个全新的台灯。
给他添台灯干什么,他像是能用到的人?
第二次想把卓淮赶出去,是被没眼色地打扰了睡眠。
贺时忆上高中后有点赖床的习惯,可能因为从前没什么机会睡懒觉,现在加倍补回来。
他总拖到极限才急匆匆爬起来,没空吃早饭就饿着,依然踩点进班,还经常迟到。
卓淮去操场晨跑一圈,又买了两人份早点回来后,发现贺时忆还没有起床的迹象,爬上短梯,探身轻轻摇了摇贺时忆。
“贺哥,快上课了。”
没动静。
“已经打铃了,秋班在点名。”
还是没动静,看来单凭秋晓琴的威望无法撼动他。
卓淮挑了挑眉,放大音量:“打工迟到一次,罚款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
“别扣!”贺时忆瞬间噩梦惊醒,睁眼对上卓淮戏谑的目光,来不及调整表情,“……”
“醒了,那吃早饭吧。”卓淮气定神闲地坐回椅子上,“时间还早,足够吃完。”
“……你故意的?”
“买都买了,花了钱的,不吃白不吃对吧?”
贺时忆被说服了,别的不说,小笼包和烧麦的香味飘过来,他还真觉得有点饿。
卓淮很清楚惹毛贺时忆的度,每回即将惹过了头,总及时悬崖勒马,并摆出认真反省错误的表情,适当示弱,将人的火气熄一熄,再顺顺脾气。
一来二去,贺时忆便懒得计较,默认卓淮时不时的试探,下次发生同样的事,他的底线便潜移默化降低。
再被大清早从被窝里生拉硬拽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迷迷糊糊先去挑自己喜欢的那份早餐,洗漱完同卓淮挨在一张桌子上,发梢乱翘地半阂着眼喝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