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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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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爽柔软的毛巾在头发上揉擦,贺时忆没有擦头发的习惯,但很受用别人为他服务。
背后的人力道很轻,动作舒缓,指腹轻蹭过耳后,触感酥酥麻麻的,令他昏昏入睡。隔了将近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卓淮问了问题。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的对。”卓淮点头,“可为什么要收集各品牌的奶茶喝后感,是为你打工的店做调研?”
可以是可以,但没必要。还没混到研发部就开始替领导操着这份心,这个港式品牌有多重要?
不是。和弯月没关系。贺时忆含糊地回答,悄悄阖上了眼皮,头随着卓淮的动作晃动。蓬松的困意放松神经,他一时不慎,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是为了未来……我想创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奶茶品牌。”
卓淮微一怔,手停下了揉擦。“你想创立自己的奶茶品牌。”他低声重复一遍,有点意外。
他一直以为贺时忆对自己的未来没什么打算,只在乎当下及时行乐,浑浑噩噩地上完高中混个毕业证,之后走入社会随波逐流。
莫寻去向,莫问前程。
简称毫无规划,摆烂。
可他大错特错。前路堕云雾中的是他自己,即将行至人生道路重要的分岔口时,贺时忆早已决定好了要走哪个方向,可他没有。
是他迷惘不清,漫无目的。终于脱离了卓仲均的桎梏,第一次完全由他自己做决定,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
“所以你宁愿透支生活费也坚持请别人试喝奶茶,因为你需要更多反馈。”
然后积累这些反馈,取长补短。三年不足便五年,量变达到质变,直到认为已经做好了展翅起航的准备。
可这还不够。
仅仅如此,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品牌的新生。更遑论打通销路,稳固和扩展化,尤其在奶茶行业已趋近饱和的现实下,连挤入市场都难。
“对,你知道就好。”贺时忆没好气,“你非得现在问?”
“为什么想创建奶茶品牌?”卓淮忍不住追问。
贺时忆困得要死,被连连几个问题问烦了,暴躁道:“因为喜欢喝甜的,那对男女跑路以后喝过最甜的东西是奶茶,就这么简单!你还睡不睡觉?实在没事干找个牢蹲蹲,别他妈烦老子!”
忍耐已达临界值,再惹下去小校霸就要炸了,得顺顺脾气。
卓淮不敢继续恼他,安静下来继续擦头发,不到两分钟,肩膀上咕咚倒下来一个沉甸甸的浅色脑袋。
贺时忆呼吸悠长,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无知无觉,脖颈承受不住脑袋的重量,拿他的肩膀当枕头。
头发还没擦干,人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贺哥,醒醒。”
“……”
没有回答。
“这么累了,也要拿钱去染头发?”
“唔……”贺时忆把头歪向颈窝内侧,不自觉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埋进去,头发蹭得皮肤有点痒。
睡着了还记得回话,如果平时也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卓淮知道他的话贺时忆已经听不到了,于是轻声低喃,自言自语般:“你根本不打算上大学,对不对。”
他用了陈述句。贺时忆头脑不差,哪怕前两年有认真学过,成绩都不会这么低。
“可你知道继续保持现状的话,会很难接近你想要的结果吧?”
创立个人奶茶品牌,不是一件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
足够的资源,可持续拓展的理念,周密的准备与充沛的行业经验缺一不可。
每项都是创业之初的基础,为之后原地起高楼打好夯实的地基。
而打造地基的一砖一瓦,是尽可能广博的学识。
学业止步于高中,的确不代表一个人的可能性也止步于此。
可从这里起步向理想攀爬,前进的阻力只会无限增大,犹如只身顶千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最初只是因为无聊的消遣,加上有意报复卓仲均,他才起了逆反心理,黏在贺时忆身边。
现在,如果贺时忆需要,他愿意被尽可能利用。成为途径,人脉,甚至被当作踏板和垫脚石,他不觉得有什么不行。
可能否成功的核心不是这些,还在贺时忆本人身上。
卓淮曾习惯在卓仲均的管控下循规蹈矩,像一潭死水。而贺时忆是不一样的,他似乎早已经历过什么搓磨,但仍赋有一种远超于其他人的,轻盈,蓬勃的潜能。
肩上的人已经进入熟睡,呼吸规律清浅,卓淮定定地看了贺时忆一会儿,保持身体不动,探出胳膊关掉床头灯。
直照的刺眼光线消失,贺时忆的表情放松了很多。卓淮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沉吟片刻,打了几个关键词。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很好奇但并不了解。
贺时忆不愿意拿自己过去的事当谈资,瞒得很严实,但他还是从孟昇无心的对话中,觉察出了些许端倪。
他旁敲侧击向秋晓琴打听过,没得到具体答案,不过从秋班隐晦的说辞中抓住一个点,贺时忆上过新闻报道。
那报道应当还搜的出来。
换了几次关键词,果然从不同媒体深表同情的措辞中拼凑出贺时忆过去经历的全貌。
和他猜测得相差无几。
卓淮动了动发麻的肩膀,放轻缓动作,把贺时忆从肩头转移到枕头上,再盖好被子。
关掉满屋的灯,视野陷入片刻极致黑暗。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受,但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对贺时忆有了控制的欲望。
……不想把他交给别人,想把他掌控在圈划的范围内,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他知道这不正常,可他不在乎。
就算自己现在逐渐与卓仲均没什么区别,又能怎么样?
变化也是他的意志。
卓淮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人最终会变成自己曾厌恶的模样。
他不想看着他半空折翼,终究磨平意气,泯然众矣。
尤其不想弄丢那个初见张扬恣意,令他难以忘怀的,属于年少的光亮与锐意。
无论用什么方法。
他不可能继续放任贺时忆这样下去,首先,他很不赞同小校霸的消费观念。
明知自己的生活费吃紧,却把大部分钱拿去做无意义的事情,比如不断请别人喝奶茶,三天两头补染头发。
为了这些事挤出吃饭的钱,能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零食当正餐,泡面不离手,把自己的身体当什么?
不如先逼他把头发乖乖染回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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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飞快溜走,眨眼快进到新的一周。
如果有哪天是一周中最糟糕的,那必定是星期一,全人类认证。
言一诺加入了提前返校的大部队,到今天为止已经补了四天课。
今早她赖床发作摁掉闹钟,之后果然起晚了,着急忙慌跑出门,险些迟到被纪律部记名,没顾得上吃早饭。
她体质不大好,早上空腹容易低血糖晕倒,平常包里会常备糖果和巧克力,早上也会垫巴几口再出门。
今天实属意外,还一路疾跑冲进校门,晨读时她已经饿得有点胃痉挛,别人跟读英语单词,她在心底崩溃呐喊:
再不吃点什么我就要逮住书啃了!
好不容易课间,全体又集合参加升旗仪式,致辞开始的时候,她脸色瓷白,难受地捂住胃,忍下喉咙里逆涌的干呕感。
四肢逐渐虚浮,她感到头晕目眩,眼前阵阵浮上黑影,抬根手指的力气都聚不起来。
似乎有人频繁回头,视线在她身上打转,但她没有精力确认是谁。
“……至此,感谢同学们的聆听,升旗仪式结束。”
终于熬到结束了!
言一诺心里振臂欢呼,骤然松懈下来,差点腿软摔倒。她转身欲往小卖部走,分秒必争买点东西吃,却忽地被一盒牛奶拦住了去路。
视线上移,对上一双意料之外的眼睛。
“你好像不太舒服,这个给你。”眼睛的主人说。
“啊……?”言一诺愣怔在原地,没接也没拒绝。
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冷不防送她牛奶?没理由啊,是什么新的大冒险吗?
隔壁班的转学生她知道,因为长相挺有名的。但她并没有和对方说过话,仅限的几次碰面还都是因为转学生待在贺时忆身边。
他们是陌生人,可现在他竟然看出她身体不舒服,难道刚才注视的目光就是他?
卓淮解释道:“这不是我的,只是刚好买多了。”
他话说半句,有意无意侧过身,转头望了不远处男生笔挺的背影一眼,似乎在暗指什么。
“所以给你先应急,不要因为低血糖晕倒了。但空腹不可以一次性喝太多,容易引起肠胃不适。”
他的态度和话都颇为意味深长,半推半迫把牛奶放在言一诺手里,不理会女孩风中凌乱的表情,回身向那个背影走过去。
“十亿。”
贺时忆站在垃圾桶旁边,扔掉喝空的牛奶盒子,见他两手空空回来,诧异道:“我给你的牛奶呢?”
“送给她了,她好像身体不舒服。”卓淮指了指后方。“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他转过脸,余光瞟到仍在原地捧着牛奶手足无措的言一诺,又扫过几米外,明显表情僵硬的孟昇。
孟昇悻悻把糖和巧克力原样收回口袋,宛如表演一出自讨没趣的默剧。
为什么是卓淮?
他什么意思,他跟言一诺有过交集吗,以前他从来没注意过言一诺啊。不对——如果卓淮只是被差使的,莫非是……
这个猜测太过打击,孟昇一时无法支撑,微弯下腰。
他抬起头,幽幽地盯着贺时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