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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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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成谶,卓淮真的蹬鼻子上脸了。
还是让人不能拿他怎么样的那种。
贺时忆很难不怀疑卓淮是蓄谋已久——被他压着一头白用,为翻身这一天已经蛰伏了数个日夜,终于抓紧运动会这绝佳的良机,冲他打响鸣金起义的第一枪。
为什么怀疑?
因为这人的表现实在太堂而皇之了,脸不红心不跳,自如地转守为攻。
平日里他替贺时忆跑过的腿,背过的锅,打过的掩护,如今全部孽力回馈,返还到贺时忆自己身上来了。
贺哥近十八年来,活得虽孑然但恣意,还从来没有鞍前马后地伺候一个人过。
没法子,卓淮的说辞冠冕堂皇: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我行动都不方便,这可怎么办呢?
......妈的,可你不是没伤筋也没动骨么?
要不是亲自陪卓淮去医院拍了片子,贺时忆就真信了他踝骨伤重的鬼话。
然而卓淮仿佛看不懂贺时忆愈加挂不住的脸色,针对他发出一道道随心所欲的命令,只有语气听上去还保留几分礼貌。
可惜,也只是轻飘飘地浮于表面。
原本以为借题发挥个几天就差不多该收敛了,但卓淮偏不,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真的好意思仗着自己短时间内行动不便,把贺时忆当私人狗腿子差遣,活似一副资本压榨态度,实行“七七五”制度——从早七点持续至晚七点放学,一周五天无休假无奖金。
贺时忆也没想到,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撑死过了三十多天,两人的处境就脱缰野马似的逆转了。
据医嘱,骨伤患者需按时内服外敷,尽量减少受伤部位的活动,更不能剧烈运动。
于是贺时忆正式开始他百般不情愿的还债之旅……就算这债不是他主动欠下的。
其实卓淮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对宁中公认的小校霸,差使起来得张弛有度,万一真把人惹急就糟了。
之后他便没有再像故意找茬一样,尽挑细枝末节让贺时忆干,而是力求合情合理,无法拒绝。
比如送饭送水。
宁中教学楼里每一层都设有开水间,平常从班里过去就几步路,但今时不同于往日,现在的卓淮,几步路能挪半个课间。
他自己去打过一次水,过去时扶着墙,回来时单脚跳。
不排除演的成分,挺夸张。
贺时忆原本打算冷眼旁观,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追上去,抢过水杯再把人扶回了教室。
“谢谢。”
卓淮回到座位,仰头看着他扬眉笑了笑,“作为交换,这周你的水和饭我都包了吧。”
“真的?那外卖和奶茶你也包?”贺时忆狐疑。
“不应该么?”卓淮反问,“贺哥这么劳心费力地照顾我,作为小弟,不该回馈点什么吗。”
哦,原来你也知道啊。
贺时忆在心里冷笑一声,你自己有数就好,伺候小弟一周好像也没有那么亏了。
不过问题仍存在,每顿都点外卖固然麻烦又贵,这下还少了人帮他取,更麻烦。贺时忆艰难的思想冲突了三天,终于决定舍身取义,踏入了宁中禁地:食堂。
没想到吃过一顿,味道居然有所改善,没有以前那么难吃了。
这是奇迹啊!
“食堂变好吃了”的惊天新闻如插了翅膀般,半天就通过某孟姓同学传遍了全年级。
孟昇久违地端着满当当的餐盘,差点没潸然泪下,嗯,居然好吃!
其余人瞳孔地震,想不通奇迹为何降临,又这么晚才降临。唯独卓淮没什么意外,一副有所预料的样子。
究竟是哪位高人,肯亲自劝说了后厨的大爷们放弃重油盐的!
带饭的麻烦算解决了,但是宁中严查逃操现象,跑操时段教室里不许留人,所以贺时忆必须把卓淮背下楼梯,放到看台上坐着,再被卓淮悠哉地观看他累死累活跑操。
其余需要换教室的课程,例如体育和每周唯一一节的音乐课,老师秉持着人道主义,见卓淮行动费劲,贴心地询问他想不想留在教室自习。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唏嘘。
贺时忆趴在桌子上腹诽,这点时间转学生能偷偷学什么啊?就他那成绩,恐怕知识水平刚到初一,补得回来么?
但不换教室他省力,眼神一凛:你就留下吧。
卓淮:“……”
少顷,贺时忆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我不想一个人。可怜.jpg
转头,对上小弟无奈又委屈的目光。
老师也恰时反悔:“算了,查课就糟糕了。你还是跟紧大部队吧,不过要麻烦一位同学帮忙。”
卓淮眨着眼睛看向贺时忆,后者迅速转头瞥向企图隐藏自己的崔嘉木:我忙活多少天了,你不来搭把手?
崔嘉木假装没看到,撸起衣袖,露出自己干瘪的肱二头,十亿,爱莫能助啊。
高忱倒是想帮,卓淮又不同意,说不好意思。到头来只剩下贺时忆这个苦力,任劳任怨地端茶倒水,背上扶下,跑腿交作业。
可话说回来,以他的性子,真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强逼他做。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情愿当苦力,也从未真正抵触和卓淮的深入接触,任由彼此一再渗透入对方的生活。
他们才认识不过一个月而已。
……就当是为了还人情吧,还去酒吧那天凌晨,卓淮收留他一晚的人情。
过了这几周,小弟腿脚好了,他有的是时间一雪前耻。
周五下午比平时少一节课,放学早,余裕也更多,卓淮没有立刻回去的意思。
贺时忆好奇过对方行动不便怎么回家,但也没多在意。又不是小孩,总不至于受点伤就回不去家了,他前两年高烧住院都从来没人管过,自己进去,再自己收拾出来。
放学之后的时间不在他管辖范围内,要是实在没人,卓淮就自生自灭吧。
何况他记得秋班说过,有人会来接。
今天卓淮不走,大概是时间有变,来接送的人还没到,而他打工的奶茶店有事临时闭店了。
贺时忆思索片刻,决定送佛送到西,和卓淮一起等着,等到接送人来。
教室里很快走得没剩下几人,值日生打开立式柜,拿出扫帚和拖把。
卓淮看了一眼消息,忽然对贺时忆说:“十亿,秋班说董老师找你。”
秋晓琴偶尔会通过卓淮找贺时忆,比直接找本人快。
“……”贺时忆脸色变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操,他又找我干什么?昨天不是刚找过?”
老董教物理,最不好糊弄,吹毛求疵又斤斤计较,没事喜欢拿成绩烂的开涮,以儆效尤,贺时忆便是被涮的第一个。
即便他没打算找贺时忆,见到了也会顺势把人拦住,挖苦再教训一顿。
说老董要找茬,绝对不会被怀疑。果然浅发少年听完蹙紧眉头,低声骂了几句,要他坐定等着,忿忿地甩身走了。
刚走,卓淮立刻从座位上轻松地站了起来,仿佛从没受过伤那样自然,脱下外套,迈开稳健的步子朝楼下走。
同班值日生:“……?”
原来你能走了啊?!
支开贺时忆是因为他得去取一件包裹。本来寄到家中是最优选,但他莫名不想让包裹里的东西沾染到那栋房子的氛围,只好改寄到学校。
宁中囿于部分住宿生,校内安排了一台智能快递柜机,在食堂旁边。
其实他不用故意找借口支开人,等贺时忆离校再去拿也可以,冒着被发现伤好风险也要去拿,因为他实在不想继续等了。
他耐不住心底的冲动,急躁如风鼓动草芒,这股异样的感情四处流窜,带起电流般细微的痒,又微微平息,迟缓地膨胀。
很想现在就送给他。
多等一刻都觉得艰难。
他站在快递柜机前刚要取件,手伸出去,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清越而疑惑的声音:“卓淮?”
“……”
啧。明明自己特意脱下外套,以防被轻易地认出来。
卓淮半空中的手瞬间僵了僵,但迅速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半靠住柜子,状似自然地回应:“嗯,董老师那边已经结束了?”
转眼,入目一道清瘦干净的男生身影。不知是不是站在阳光下的原因,头发的颜色似乎有些变化。
“没有。”贺时忆纳闷地摇头,“不知道老董什么意思,办公室里没人。耍我呢?”
……失策,没想到今天马失前蹄,董老师竟然这么早就下班了。以往这个点,老董一定还待在办公室里出月考题。
“你怎么在这儿,你一个人过来的?”贺时忆回过味来,狐疑地盯着卓淮上下打量了几遍,“我才去了几分钟,刚准备来小卖部买瓶水,你就走过来了?”
他眯了眯眼,凝视卓淮受伤的脚踝,眸光锐利。
卓淮默了几秒,面上仍旧泰然自若:“不是,找人帮忙扶我来的。我有件快递,再不取就滞留了。”
“哦。”贺时忆依然将信将疑,“什么快递非得寄到学校?”
如果这小子腿好了还敢肆意使唤他这么多天,他不介意再陪卓淮去一趟医院。
“那你取吧。”他抱臂站在原地,却不凑近。
卓淮从善如流地扫码开柜,取出一个方形纸盒。他准备充分得就地掏出一把美工刀拆开盒子,盒子里还有一个盒子,里面的盒子包装华丽严密。
他当着贺时忆的眼睛,把未拆封的礼盒递给了贺时忆。
“……什么意思?”被送礼物的人愣了愣,满脸迷茫,“让我帮忙拿着?”
“不是,就是给你的,给贺哥。”卓淮笑了笑,认真地道。
贺时忆发现自己好像不太能见得卓淮笑,骨相天生冷感的人一旦展颜笑起来,便好像化了一层无形的薄冰。
卓淮笑,他就下意识心软。
他不自觉接过了盒子,翻来覆去打量,又敲了敲摇了摇,听不到里面传出声音,于是挑眉乜着卓淮,“你没事送我东西干什么?献殷勤,还是以此为要挟继续让我伺候你?”
“都不是。”卓淮哭笑不得,“只是我想送给你,诚心的。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报酬,交换,抵扣这一周的帮助,这是你理应拥有的。”
听到“理应”二字,贺时忆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他过去的人生中,无论付出什么,似乎都是他欠下的、该偿还的。从来没有人说,他对别人付出则理应得到回报。
他借来美工刀,咔啦地推出银刀片。“那我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