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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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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文老师是哪位,出类拔萃是这么用的?
那张小卡片几经折磨,变得皱巴巴的,抚平展开,卡面上也爬满了折痕,根本看不清印了什么字。
贺时忆这才作罢,自嘲地心想,他应该给自己的倒霉颁个不离不弃奖,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他和自己赌气,埋头拿无辜的小泡芙开刀泄愤,用力嚼着小巧精致的点心,一口塞了四个,奶油撑得脸颊圆鼓鼓的,像只准备过冬的小动物。
只不过表情肃穆,仿佛嚼碎咽下去的全是霉运。
卓淮有点好笑,也担心他囫囵太多噎住,拍了拍他的后背,捡起那张被迁怒式毁尸灭迹的小卡片,丢进不可回收垃圾桶。
卡片插曲过去,代价是纸袋里已经没剩几块能垫胃口的东西了。
明明说饿的不是贺时忆,现烤点心却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卓淮自己只吃了一块蛋挞,还不够这个年纪的男生十分之一饱。
但无所谓。
“味道怎么样,好吃吗?”卓淮问,笑了下,又若无其事地提议,“之后再去尝尝别的东西吧,我记得出了医院向西边走,有一条半公里长夜市小吃街。”
是个单独邀约。捻着笑的尾音出卖少年微悸的心念,目之所及,来日方长。
等待取CT光片和报告单的时间比设想中更长,贺时忆没事可做,插上耳机放音乐打发时间。
还是那副老版有线耳机,偏浅的水粉色。颜色乍一看与使用者并不搭调,在修长的指缝中却并没有多么违和,反而托出几寸矇昧的反差。
室内大厅的光线略显稀薄,浅而轻地淌进来,软化了少年挺拔锐利的轮廓,将脚底倒影温柔地晕开。
和初见那天下午,在水池旁挂着粉色耳机,诧异瞪大眼的浅发男生蓦然重合。
孟晟的AirPods更新换代飞快。每逢越洋彼岸开新品发布会,转天他手里小巧的白色无线耳机就更换成了最新款,招摇地挂在耳朵上,散发出浓郁的资本钞票铜臭味。
贺时忆就比较剑走偏锋,所有东西非报废不换。
即便用得磨损褪色,只要还有抢救一下的可能,那他手动给那东西“支个拐”也要继续用下去。
新东西到他手里——经验之谈——可能没两天就莫名其妙丢了坏了。与其继续白花钱,还不如苟住多用几天。
他把一只耳机戴在右边,另一只顺手分给卓淮,戴左边。耳机线不够长,两个人必须肩膀磨着肩膀坐,挨得很近,头也要稍侧着低下来一些。
潜意识下,两个人同座却只有一副耳机时,就该这样分出来一只。
须臾,前奏响起。
空旷轻灵的纯音乐如涨潮的流水,扑涌着灌入耳道,洗净耳周嘈乱的杂音。钢琴曲流畅但颗粒分明的音符织成了丝线,曲意渐浓,缓缓将两人包裹成一个细密的茧。
身置其中,像被雨中的云团环绕,雾濛濛的,又有些隔层的暖意。
贺时忆有点走神,下意识随着旋律哼了两拍,睫毛微垂着颤了颤,下颌收起来,音色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听起来略微沙哑,似风途经竹林,摇响重叠的叶片。
声音如浪,沙沙的,尾音轻轻地勾。
卓淮愣了愣,好静。
万物之声仿佛倏尔拉远了无限距离,唯独身旁人不成调的小声哼唱穿越声海抵达耳畔。
医院分明无时无刻不是匆忙的,他却觉得两人间很安静。只有圈划的一隅角落,人影自四周蹁跹,而身旁宛若下了一场无声的雨,湖波吞没跌落的雨。
“叮铃。”
不知过去了多久,切了多少首歌,弹出来的新消息提示打断了思绪游离,贺时忆回过神。
影像报告单可以取了。
光片得凭条自己打印,打印机还在大厅另一头。贺时忆起身打算去,卓淮不肯等着,非要攀上他的肩膀一起去。
不算长的路程,但拖上一个单脚行走的伤员,硬被走出了西天取经的架势,还差点两人一起绊倒。
到打印机前,贺时忆默念这家伙是替我跑才受伤的,忍住满腔脏话,白了卓淮一眼。
“单手扫不了凭条,你让开点儿。”
“哦。”
本意是叫人暂时靠墙站,方便他空出手。
卓淮眼都不眨地曲解了原意,转了个身,从侧面挂到了贺时忆的背面。两条胳膊交划成圈,挎在瘦韧男生的肩膀上。
又似为了安抚,堵住即将冲他而来国骂,轻轻捏了捏贺时忆的后颈,指间没入发根,痒痒的,有些凉。
贺时忆下意识颤了下。
他以前经常扯着书包就干架,最忌讳把身体上的薄弱暴露给别人,尤其是后背,接近后脑勺那一片。
高一时吃过亏,不慎挨了一闷棍,后面半个月都头晕眼花的。
卓淮怎么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打印已完成。”
秋晓琴疾步从门口走了进来,神色匆忙,忧心忡忡。
她处理完要事就尽快向医院赶,谁知道途经商业街,被午间高峰的人流堵住了,不得不提前下车跑步到医院,还好不算很远。
幸好没有特别迟。
甫一进门,她四下眺了眺,一眼便看到了打印机前的两个学生。
身高相仿的两个男生倚靠着站在一处,其中一个稍高些,挂在另一个身上,气质出挑,长相有种天生自带的冷感。
薄薄的眼皮低垂着,敛成一个淡而凉的弧度,神色却很专注,盯着身前人手里的白纸看。
另一个被当成人形立柱的同样专注,眼珠就差黏在了白纸上,标点符号都要看得透彻。两人站在一起,他显得更瘦削,身形似一根节节拔高的青竹。
只有头发看起来很软,比黑色浅了好几个度,毛茸茸的。
“卓淮。”秋晓琴叫道,高个男生回过头。
她来得巧,刚好赶上了取报告。CT光片三人都看不懂,但报告单上简略写了结果:还好,骨头没什么大问题。
贺时忆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出现二次骨折,那就很好办,接下来去找医生复诊开处方,对症治疗就行。
得到这个结果,秋晓琴心里吊着的石头也踏实了。
学生在学校里受伤一般得通知家长,她刚才也忐忑地去了趟校长室。顶头领导的子女交给自己来带,她心里多少还是有压力,凡事总多担待点。
“我已经通知你的家长了,他很……关心你。”秋晓琴斟酌道,想起校长得知情况后霎时晦暗不明的脸色,尽量挑挑拣拣地宽慰,“他说,行动不便这几天,你不用一个人上下学。”
卓淮的脸色也变了,僵了僵,面无表情地抿紧唇,什么都没说。
复诊取药之后,秋晓琴和贺时忆一起扶着卓淮回学校。刚出医院,她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
“对了!你们两个饿不饿,吃饭了吗?”
两个少年一起点头,又摇头。刚才那点糕点,充其量算饭前小零食,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饭点都过了,不过现在人少,你们两个想吃点什么?”
再次双双摇头,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最后选定一家离此不远,店面干净整洁的家常小炒,管饱。
起初碍于班主任在上,贺时忆还不大好意思放开了点菜,可当爆炒和红烧的香味飘出门帘,张牙舞爪地窜入鼻尖,他就顾不上客气了。
上菜的空当,店员送来了未拆封的餐具。卓淮挑了挑眉,心道时候已到。
他并不拆餐具,而是转头看向坐在身边的贺时忆,小声地咬耳朵:“贺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
耳际被呼出的温热摩挲,贺时忆顿了一下,道:“……什么忙?”
预感不是什么简单事。
“替我买包消毒湿巾吧,我会报销的。我们刚从医院出来,吃饭之前给接触口鼻的皮肤消一下毒比较好,对吧?”
“……”
贺时忆一阵语塞。现在这么讲究,之前的点心不是照吃不误?奈何对面坐着秋班,他没说。“行,我去买。”
隔壁就是便利店,买来很快。卓淮道谢,语气平淡,先擦了三人的碗筷,然后慢条斯理地擦手与小臂。
接着很快:
“十亿,帮我倒杯烫开水好吗?”
——来了,就是这个!贺时忆眼皮噔一跳,这人他妈对谁呼来喝去呢,当他是不要钱的跑腿么?!
他刚想把“滚去自己倒”狠狠抛回去,就听卓淮说得理中含情:“我现在不能随意活动腿脚,实在不方便,麻烦你,拜托了。”
行……算你厉害。
贺时忆拦住闻言想起身帮忙倒水的秋晓琴,眯起眼瞪了卓淮几秒,勾出一抹森冷而桀然的笑:“等着,我给你倒。”
一杯不够,要三杯,倒三次。
卓淮用热水将三人的餐具来回烫了整两遍,细致无匹,拿出纸巾,擦干盘底和桌面上溢出的水。
第一道清炒上桌,卓淮岿然不动。“我能用一次性筷子么?好像放在那边的柜子里。”
柜子在对角线位置,分明可以叫店员来帮忙,却偏要对着贺时忆说。
贺时忆:“……”
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