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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坐在驱往医院的车里,一时无人开口说话。去向与对向疾驰而过的车流如梭,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如若奔倾入怀。

      车厢里空间狭窄,两人肩并肩挨得很近。

      贺时忆坐在卓淮右边,担心不慎碰到受伤的腿,只得拘谨地并拢膝盖坐着,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车载电台里播放出婉转的曲调,须臾被司机调频,换成方言讲的逗乐相声。

      每讲两句,收音机里传来捧腹大笑,司机也从喉咙里滚出闷雷般的哼笑。

      贺时忆发烧的头脑彻底冷静了下来,什么胡思乱想都暂时抛一边,脑袋里快速把抵达医院急诊之后的流程过了一遍,他决定问问卓淮夹板有没有效果,张了张口道:“你……”

      没想到卓淮也在这时说:“我……”

      两人的话音将好,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起。

      “什么事,你说吧。”贺时忆咽了口唾沫。

      “其实也没事。”

      卓淮像正在回忆什么,迟了两秒才说:“我到终点摔倒的时候,是不是……”

      终点?

      贺时忆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忽然提已经过去的事,他不会现在琢磨着发现了吧?!

      “是不是腿没撑住撞到你了,然后,我的……”

      卓淮循循道,一字一句都咬得轻缓,语速有点不自然的慢,与平常的语气也不大一样,仿佛在藏掖着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

      贺时忆脑中飞速闪过两人抱摔在地上的片段,和下巴上那瞬息但鲜明的触感,不自觉颤了颤。

      那个柔软的触感深嵌在记忆里,他可能很长时间都忘不掉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

      不就是差点亲上,一件尴尬的小意外而已,算不上大事。就算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但只要卓淮是个面子观念正常的人——俗称要脸,就不会特意和他挑明,而是一起心照不宣地揭过。

      可他还真不敢确定,卓淮到底要不要脸。

      如果卓淮想起来了,还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他就打死不认,咬定自己没注意,不知道,也不记得。

      “……当时我压到你了吧,对不起,很重么?磕得很疼吗?”卓淮终于饱含歉意和真挚,四目对视,慢吞吞地说完了。

      贺时忆:“……还行,不怎么疼。”

      为什么觉得被耍了。

      他把头扭开,盯着窗外退后的流云。心脏大起又大落,差点吊得他一口气分岔。

      操,这人要说话怎么不快点说,墨墨迹迹的有毛病么?!

      他都不知是该庆幸卓淮没发现,还是该懊恼自己一瞬间发散的脑补能力。

      卓淮闻言也收回眸光,暗自笑了笑。“谢谢你带我去医务室,又送我来医院。”

      对了,夹板。

      被这么一打岔,贺时忆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正事要询问,决定暂时不和伤患计较,“小事别废话。你的脚腕怎么样了,夹板有用吗?”

      “夹板主要起固定作用,对止痛其实没什么效果。”

      “那你的脚现在还是疼?”

      “嗯。”卓淮坦诚,“很疼,比骨头四分五裂更疼,所以我现在需要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不然会越来越疼,疼到我忍不下去。”

      啧。面前的浅发少年皱紧眉头,脸上的忧虑和焦灼都快溢出来了,一声不吭伸手抓住了卓淮的手腕,似于背后给予无声的支撑。

      其实脚踝没有自己形容的那么疼。卓淮故意夸大了程度,说得天花乱坠,目的便是想看到贺时忆这副坐立难安且愧疚的表情。

      虽然他本来没打算真进医院一趟,不过无所谓,经过这遭,十亿欠下了一个不小的人情,即使是被动的。

      现在主动权转移到他手里……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十亿都难以拒绝吧?

      卓淮翻过手,反抓住贺时忆的手腕:“我们换个话题吧,比如开心点的?”

      “什么算开心的话题?”

      “举例来说,你做过的最尴尬的事情之类的。”

      “你他妈拿我找乐子呢?”贺时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样,你不愿意就换一个吧。”卓淮叹了口气,垂头凝着自己腿上的夹板,抿了抿嘴:“贺哥,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只要快点。”

      贺时忆:“……”

      他怎么越发看不懂卓淮了,以前没发现这人说话茶里茶气的,一股子不安好心味。

      你……算了。左右你是替我跑才变成这副德行的,破例一次也不是实在不行。

      贺时忆斜靠在车窗上,薄薄的唇抿作一条线,托着下颌想了想,不情不愿地低声道:“大概是初中那会儿吧……我还没住校,坐公交车上下学。有天下午逃课回家,赶上了小学生放学那一班车。”

      他越说越含糊。

      “我靠后车门,有两个小学生站我旁边,书包太沉就放在座椅边上。临到站,其中一个小孩忽然着急忙慌往外冲,但书包还在地上,我就顺手帮他把包带挎脖子上,看着他跑下车了。”

      卓淮隐隐猜到了什么。

      “后来我没注意,直到下车后我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一脸懵逼的小孩,牛皮糖似的怎么都甩不掉。我烦了,问他有家不回闲的跟着我干什么,作业太少?谁知道他盯着我哇地一声哭出来,吓我一跳,说……说那是他的书包。”

      贺时忆像回忆起了棘手的画面,局促地摸了摸鼻梁。“我怎么知道是谁的,我又没注意。”

      “……”

      噗。

      卓淮强行忍住面部抽动,问:“最后书包找回来了吗?”

      答案是找回来了,他又带着小孩打车回到车站,找到了捧着别人书包,同样在原地傻站着小学生。

      “讲完了。”贺时忆很想快点结束话题,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过往。能让他尴尬的往事不多,这件绝对能排上前三。

      “谢谢,的确不太疼了。”卓淮从善如流,飞快地说。

      他也很想结束话题,否则很可能会憋不住笑出来,但他是严格而专业的小弟,他不会笑。

      “到你了。”贺时忆清咳两声赶走脸上的燥热,赶紧转移话茬,“那个什么……你之前是实验中的吧,为什么最后一年转到宁中了?”

      “父母的意见,没什么特别的。”实话实说。

      “我还以为是你成绩太差,在实验中那样的省重点名校混不下去了。”贺时忆眉梢飞扬,“你能考进实验,底子不差吧?”

      卓淮补充:“没错,也有成绩的原因,成绩占大头。”

      而后半真半假地坦白,“因为开学前车祸导致粉碎性骨折,我休了一年学,再回到学校就逐渐跟不上了。”

      好像说得过去。贺时忆点点头,深以为然地信了。

      话音到此,车辆停在医院急诊部的恢弘大楼前,司机操着一口方言感的普通话:“到了,要不要票?”

      贺时忆拒绝,付过钱先行下车半蹲下,把卓淮背到了医院挂号大堂。无论何时,大型综合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辗转穿梭。

      他们没带证件,只能走人工通道,排队十分钟挂上号,立刻奔去骨科诊室。前面候诊的人不多,很快轮到卓淮,医生开了拍CT的单子。

      等待取结果的期间,贺时忆和卓淮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医院的长椅又硬又硌,卓淮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石英挂钟,已经过中午十二点了,但他们还没吃饭。

      他随口编:“十亿,医生说增强营养有助于身体恢复。”

      贺时忆背人又缴费,忙上忙下,刚坐下喘口气,屁股还没热乎:“什么时候说的?”

      卓淮改口:“常识。”

      言下之意,我饿了,我想吃午饭,但我自己买不了。

      ……姓卓的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跟他搁这摆谱呢?

      心中的确有种淡淡的违和感,他为什么必须得对卓淮鞍前马后?

      可他又理亏在先,愧疚轮流拷问他的良心,他驳不了什么。的确到饭点了,早上跑完一千五百米,这会儿也该肚子叫。

      “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盒饭,你等我一下。”他认命地起身。

      二十分钟之后回来,贺时忆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没有提塑料饭盒。

      卓淮欲开口,被抢先道:“这周围我都逛过了,没有什么能吃的店,那些劣质快餐的我闻味道就快吐了,只有家手工点心店还凑合,垫垫肚子。”

      他坐回卓淮身边,打开纸袋。里面装了三块现烤蛋挞,两个手掌大的红豆蛋糕卷,几颗鲜奶油泡芙,还有小堆菠萝酥和点缀着巧克力的曲奇饼干。

      点心躺在袋子里热乎乎的,氤着热气,发出浓郁可口的香味,勾得人食欲翻涌。

      卓淮伸手想接,贺时忆却避开。

      “你想吃的。”

      “?”

      “一共三十五块六,我买的。待会儿把钱还我。”贺时忆算算自己这月没剩多少的工资,尴尬撇头。

      “……行。”

      还有两张刮奖卡片,据说是老板做活动硬要塞的。中奖可再任意挑选一款点心,免费。贺时忆不想要这些关乎运气的东西,但拗不过只能接下。

      卓淮先刮开一张,毫无例外的谢谢惠顾,再接再厉。

      贺时忆想,卓淮都是谢谢惠顾,那自己再怎么倒霉也无外乎同样结果,不会更差了,于是放心大胆地刮开——

      然而,涂料下的开奖区,是一团乌漆麻黑的墨印。

      “……”

      “……”

      卓淮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沉默了。

      千分之一的概率,打印机印到这张卡片的时候,刚好油墨坏了,印花了。

      贺时忆勾起嘴角,冷冷笑了一下,把卡片用力对折再对折。

      卓淮慨叹:“你真是出类拔萃的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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