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幕》珞理

14、14

　　贺时忆刚要回答，言一诺抢着说：“本来就是距离近的隔壁班，偶然间说上话就认识了，没什么。”

　　她好像不怎么愿意谈及细节，飞快搪塞掉孟昇的问题，拉偏话题走向：“这节还没下课吧，你们怎么在操场上，没在教室上课？”

　　——过去一个周末，她仍然没有十足把握那个送香水礼盒的人究竟是谁，万一她搞错了人闹出乌龙笑话，知道的人越多她就会越难堪。

　　到时候无论有没有恶意的闲言碎语，都会涌过来淹死她，为了别节外生枝，这件事还是少透露比较好。

　　孟昇的脸色更古怪了。言一诺的敷衍反而欲盖弥彰，他听出来了，也很想再问点什么，但嘴唇翕合多番，张开又闭上，表情皱得像整吞了一块黏住嗓子的粘糕。

　　“挺巧的。”他最后干巴巴地说。

　　“这节课不想听，翘了。”贺时忆半点没打算掩饰，把公然逃课说得敞亮又“正当”。

　　言一诺感受了一回当场抓住不良现行犯的心情，既惊讶又好奇：“就坐在这儿不躲不闪，不怕被抓到吗？”

　　“不会。”

　　秋晓琴才没有那么多时间挨个盯学生上课，只要不是太倒霉碰上赵亭巡查，逃一下午都没事，他打算之后几天能逃的都逃了。

　　“那不是想翘就可以翘？原来宁中管理什么都松散，唯独对外卖那么严格。”言一诺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说到外卖贺时忆就痛心疾首，孟昇赶紧哈哈着接过话茬，“主要是十亿在这方面牛逼，其他门门都不上道，但对翘课这本事特别炉火纯青，傲视群雄。好像马上下课要集合，我们过去整队吧。”

　　话音刚落，下课铃就叫了起来。校广播站随即放出悠扬清亮的萨克斯曲，提醒走读生加快速度离校。

　　浓秋的白昼日渐缩短，一只离群的飞鸟闯入火红落日，短巧尾羽宛若拖着烧着的火星划破黯淡天幕。

　　孟昇跟言一诺去操场另一头集合了，贺时忆也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和卓淮一起回班收拾东西。

　　卓淮从言一诺过来后就没开过口，面上没什么特别反应，如常地跟在贺时忆身侧走，却暗地独留了一寸目光给反方向的孟昇。

　　半晌，收回目光。

　　跨上书包从班里出来，孟昇特意守在十班门口等着，把其他人进出的路都堵了，跟个门神似的。

　　他平时不会这么等贺时忆，两人都直接在门口的炸串摊前见。

　　若等了，一定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话要说。

　　贺时忆和他并排往校门走，可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孟昇出声说话。后者眉头拧成解不开的结，明显有话想问，却一副想说又顾虑重重，不知从何开口的便秘样子。

　　“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小心岔气。”贺时忆等不下去，主动催促。

　　到底，孟昇也死活憋着没问出口，但整个人十分不对劲，就像贺时忆的身上装了磁铁，而他自己变成了铁粉。

　　直到混完晚自习回到宿舍，都牢牢跟着贺时忆一步不放，比三秒胶都黏得紧。

　　而且尤其在意手机，贺时忆手机的屏幕亮一下，他都立刻抻着脖子瞄两眼，生怕是谁发来了消息。

　　这样的精神紧绷状态持续了几个小时，他脑袋里不知道经过多少回天人交战，终于等熄灯的时候艰难地想出了结果。

　　孟昇平躺在黑暗的寝室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又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满室沉寂打捞着夜的幽凉，他仿佛被一层封闭的透明薄膜包裹住，万物之声倒退着远离耳廓，身体中好似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也随之被吸走了，心里安静得半分声音都没有。

　　耳畔回响着自己又低又轻的呼吸，有种……什么东西已经尘埃落定，再无斡旋余地的感觉。

　　翌日，贺时忆发现孟昇恢复了正常。

　　昨天下午到晚上，那种牛皮糖一样的状态荡然无存，当事人孟昇甚至还和他神色自若地打了个招呼，笑嘻嘻说今天哥们得先去班里紧急抄个作业，你别迟到啊。

　　贺时忆一头雾水，但没深究，只好当孟昇忽然受了某种来自未知纪元的神秘刺激，也就是：没吃药。

　　日子相安无事地划到星期四，明天就是高三学生期待已久的运动会。

　　一年里最后作业很少、还可以放松休息的机会可就在这一两天了，下午放学以后不少人都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聚集在操场上练习项目。

　　跑道里各处可见冲刺的学生，地方不够用，稍不注意还可能和迎面跑来的人撞个人仰马翻，篮球场也被占用了。

　　十班找了个靠边的场地，人还相对少一些。高忱和贺时忆为准备长跑，先绕操场跑了两圈半，到终点喘着气改为慢走。

　　贺时忆边走边擦汗，卓淮跟上来递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他接过立即拧开，大口往下灌。

　　等回儿还有四人接力的彩排，练习接棒，他必须抓紧时间缓和点体力再过去跑出爆发力。

　　长跑真是项磨人的运动，一停下来气喘吁吁，走两步腿都要软了，嗓子里也泛上阵阵铁锈味。贺时忆慢走得差不多，找了个空地一屁股坐下来，其实比起坐，他更想直接躺着。

　　当初怎么就没顶住高忱的劝和求双管齐下呢？早知道一到运动会就离这种“心怀不轨”接近他的人远点。

　　卓淮把代为保管的手机还给他。屏幕正好亮着，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卓淮注意到，之前跑步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多条，现在二位数消息积攒在未读里。

　　贺时忆解开锁，嘴边无意识露出了笑意，认真阅读了每一条，然后开始埋头编写回复。

　　回过去一条，很快又有两条新的发送过来。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屏幕对面的人是否看得到。来往十几回，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卓淮没忍住问：“你在和谁聊天？彩排快到时间了。”

　　贺时忆头也不抬地答：“言一诺。”

　　……又是十一班那个？

　　卓淮愣了一下，直接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你们怎么聊起来的？”两天前还互不相识，招呼都没打过的。

　　“哦，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好像想问我什么问题，但小心翼翼扯东扯西的，好像鸡同鸭讲，后来什么也没问，但无意中说到了奶茶。”

　　贺时忆本来平淡说着，口吻随意得像谈论今天的天气，谈到奶茶忽然顿了一下，笑道。

　　“没看出来她真的喜欢奶茶，而且挺有研究的，曾经写过几篇奶茶品牌的排雷和推荐发布到网上。”

　　“……”卓淮好像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贺时忆迅速打下两排回复发过去，自然地展示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言一诺：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家的口味整体偏甜，就算选择半糖也很甜。】

　　【贺时忆：我也这么觉得。过甜容易腻，喝几口就不想继续喝了，我记得这家的奶茶浪费比较严重。】

　　【言一诺：是的，还出过新闻！我觉得自己已经对糖的耐受度很高了……如果不是极度嗜甜的人，应该都不会很喜欢这家的奶茶系列。但可可系列还不错，甜度适中。】

　　【贺时忆：可可系列加牛奶口感会更好。果茶系列你喝过吗？单讨论水果用料的新鲜，另一家是我喝过最好的。】

　　卓淮速读了一遍，抬起头有点恍惚。

　　这是……奶茶的学术探讨？怪不得消息不断，原来两人爱好一致有共同话题，互相正中下怀了。

　　言一诺能回答出贺时忆需要的东西，两个人旁若无人的消息来往，就算只是交流学术心得也这么热火朝天。

　　贺时忆继续打字回复，沉浸在找到知音的新鲜里，完全忽略了身边人。卓淮看了看，挪开视线。

　　他答不出原因，但就是……不想看到贺时忆和别人这么开心。

　　这样的场景令他无端胸口发闷。

　　接下来的接力彩排，他们都没有过多交流。练习结束，贺时忆挥了挥手要回宿舍，卓淮则回教学楼拿遗落的钥匙。

　　拿完走到楼梯口，刚好碰到了从楼上下来，抱着卷子下班回家的秋晓琴。

　　他仍然略微烦躁，似心口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略微想了两三秒，他主动走到秋晓琴身边，和她一同下楼梯。

　　秋晓琴当然看到了他。作为班主任，与学生在办公室外单独相处的时间可不多，这么宝贵的机会，当然要抓紧时间进行一对一的关心指导了。

　　她果然问：“卓淮，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课上的知识都能听懂并掌握吗？”

　　卓淮点头：“没什么问题，老师。”

　　秋晓琴欣慰地笑了，心想这孩子总算回归正途，重视起学业。“那就好，最近班里的状态你觉得怎么样，学习环境和上课纪律如何？”

　　“之前语文课比较散漫吵闹，但最近忽然认真专注了不少，好像是从周一开始吧。现在纪律和环境都很好。”

　　秋晓琴思索片刻，诧异地问：“语文课的情况我知道。但忽然专注了很多……？后排的几个同学也开始认真听课了吗？”

　　她口中的后排那几个，主要是说贺时忆。

　　贺时忆上语文课，不是睡觉就是公然把手机放在桌板底下静音打游戏，或者小声和周围人聊天。

　　反正什么都干，就是不专心听课。

　　卓淮先肯定道：“嗯。”而后态度开始变得犹豫，似乎在回忆什么，迟疑地说，“哦……这两天后排的座位好像空着几个，听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秋晓琴瞬间猜测到什么，心中一凛，直接点名质问：“贺时忆在不在教室里？根本没人和我请假。”

　　这次换成卓淮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踌蹰逐渐变成了掩饰，毕竟卓淮和贺时忆关系好，不可能不知道后者在哪里。

　　看来贺时忆这小子，大概率是连着几天都翘课了！

　　秋晓琴捏紧手里的卷子和笔，脑中滚过一团阴云，真是几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