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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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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从清晨六点五十分整准时响起,然而刚扯开音量叫了两声就被一只手按灭。
挤在沙发上和衣沉睡的两个人影动了动,双双避光埋住脸继续倒头入梦。
第二遍闹钟于十分钟后开始兢兢业业地震动响铃,即便被塞进沙发垫的缝隙深处也不肯罢休,坚持在双休日第一天扰人清梦。
将过拂晓,天际边才蒙蒙亮不久,晨光熹微下空气中细小的灰尘缓慢滚动沉浮。
响了好几声,睡在外侧的少年才终于睁开眼睛,挣扎地撑起身坐了起来。手机闹钟仍在锲而不舍地高歌叫早,里侧还没醒过来的男生抬起一只手蒙住耳朵,企图隔绝音量,另一只手迷迷糊糊拽住身旁人的袖口,晃了晃。
“把闹钟关掉……”
卓淮清醒了点,左右转头寻找音源。震动和乐曲从被二人当成枕头用的沙发靠枕下传过来,他想起手机刚才被随手扔进了夹层。
贺时忆紧闭着双眼皱起眉,任由自己继续缩在沙发狭小的空间里,显然还不愿意脱离暖和的毛毯。
昨晚到现在他才睡了六个小时,此时身体和理智都被本能控制,正困得七荤八素,眼皮都睁不开,下意识想多赖一会儿床。卓淮找准铃响的位置,越过他去取手机,按掉了七点和之后七点十分的闹钟。
谁都没有意识到姿势的不对劲,卓淮为了拿手机,整个人正好俯在贺时忆身前。
后者正好翻了个身躺正身体,两人脸对着脸定住,一方毫无所觉地闭着眼熟睡,另一方悬在半空愣了愣,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好近。
好近,看得清他乖顺纤长的眼睫,眼底依旧浓重的青黑,皮肤上细微可见的绒毛,还有左边耳根下两颗黑色的小痣,位置很难被轻易发现……就连呼出的规律气流也能感受到。
七点零八分。
卓淮不自觉走了一会儿神,思绪漫无边际地飘,动作却保持俯下不变。
贺时忆迷蒙中感受到面前始终压下的人影,蹙眉挥出一胳膊想要把这人打开,别打扰他大早上睡觉。
可是意识朦胧不清,胳膊没使出本来的力气,一掌落在卓淮肩上更像推,但也没把人推开,手腕失力软绵绵地搭在肩窝里,而后顺着重力的方向往下滑。
卓淮没有防备,被推得小幅度趔趄了一下,差点没撑住胳膊正面扑下去,和贺时忆重重撞在一起。
他及时稳住重心,飞快地站起来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把脸,彻底清醒了。时间已经七点十分左右,再不起床,贺时忆的打工肯定会迟到。
“起床吧,再不起来打工要迟到了。”他先喊了两声,贺时忆完全没动。
“十亿。”
“贺时忆。”卓淮拍了拍贺时忆的额头,加大音量,“起床。”
这道加大的声音总算把贺时忆从沉睡的沼泽里拉扯了出来。被强行吵醒,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极其不情愿地半睁开眼睛,眸子里迷迷瞪瞪的。一晚过去头发睡得乱翘,衣服也皱了。
卓淮赶紧趁热打铁地把人拉起来坐着,不然一个不留神,他大哥肯定又倒回去睡着了。
贺时忆醒了依然昏昏沉沉,他熬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清醒读条的时间很长,这段时间脑子里的思维像一厚团凝结水汽的积雨云,什么语句都组织不顺畅。
他慢半拍地揉了揉眼睛,眼周干涩发酸,喉咙也很干。
七点十五分。
贺时忆被领进浴室,拿着新拆封的牙刷和毛巾洗漱。清水总算把他的神智叫回来一点,走出浴室,卓淮正在冲麦片,餐桌上放着一杯温度适中的白开水。
“先喝水。”卓淮道。
贺时忆一口闷掉整杯水,喉咙里灼烧的干渴被这股清甜浇灭了,忽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只有麦片了。”卓淮晃了晃手里的五谷麦片盒子。
其实有什么都可以,没有也无所谓。月底紧巴巴数着日子的时候,他都习惯了不吃早餐,午餐也凑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贺时忆道,“没时间就不吃了,我不能迟到。”
“打工几点到?”
“差不多八点,我得第一个去开门。”
“半个小时从这里过得去。”卓淮冲好两人份的麦片,端出吐司片和果酱,语气忽然一顿:“……果酱面包?”
不久前顿顿糖精面包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贺时忆条件反射做出干呕的表情,“靠,你还吃不吃!”
味道不一样的果酱面包,和牛奶麦片。卓淮低下头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嘴角,“吃啊。不过你得快点了。”
临出门,贺时忆蒙头拎着书包就打算往外赶,卓淮站在玄关旁边比划他身上发皱的衣服:“你打算穿这个去打工?”
“那怎么办?我又没别的衣服换。”
他急着走,没空和卓淮扯东扯西。身上的校服皱是皱了点,可看不出明显的脏污,到时候把外套脱掉再戴上店里规定的围裙就没关系了。
“我有,先穿我的吧。”
他们两人的尺码差不多,卓淮稍比贺时忆高一些,衣服最多大一号,借对方的衣服穿都还算合身。
贺时忆实在没时间多讲话,反正就当是白给的干净衣服何乐而不穿?他接过衣架快步冲进浴室,换了身深蓝色的拼接连帽衫出来。
黑色的裤子长到脚跟,被他揙起来两折,截出一段纤细的脚踝,脊背蝴蝶骨的线条隐没在帽衫的宽松下,袖口里钻出来两段白皙的手腕仿佛稍微一弯折就要断了。
他裹在大一号的衣服下,显得更瘦削了,但很好看。
“卓淮。”贺时忆用指尖揪着衣领,嫌热一样莫名难为情地开口道,“昨天和今天……谢了。”
卓淮不置可否,而是有点促狭地亮出电子钟表,展示流逝的珍贵分秒:“七点三十分。周一见,十亿。”
贺时忆健步如飞地破开门冲下楼。
周一,体育课。
体育委员高忱给全班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高三年级的学生还能再参加一次运动会!
本以为学业紧张的高三生无缘秋季运动会,没想到学校竟破天荒的良心发现,准许他们在上半学年再参加最后一次。
向来铁面无私的赵亭主任都同意网开一面,莫非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运动会对所有宁中学生来说,不仅是全校参与的大型竞技活动,更是绝佳的放松和娱乐时机。至少能让高三生从繁重的课业里暂时解放出来喘口气,活动身心劳逸结合。
宁中的运动会管理很松散,不限制学生使用手机,也不强制要求每个人给广播站写加油稿。
有部分人没比赛又不想坐在看台上接受太阳光洗礼,还能偷偷溜去阴凉处摸鱼打盹儿。
高忱的任务是动员班里的同学报名项目,然后登记提交给班主任。
他作为全班顶个体脂率低的高大男生,又是体委,率先以身作则报了三个项目,包揽跑步、拔河和接力。
“沈沈,还有什么其他项目?”女生那边,班长夏茗繁和薛柠柠也担起班干部的责任,辅助动员。
虽然这是富有纪念意义的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但大家对参与竞技项目的热情并不高。
学期将要过半,成天都快被课业压死了,哪有力气再爆发什么青春激情,蹦蹦跳跳争名次。
“那个字不念沈。”高忱无奈地说。
“知道啦,我们的高忱——忱!”
十班的同学都热衷于拿他名字容易被看错这点开玩笑,最初他还单纯地真以为对方不认识忱字,后来发现是故意叫错。
现在他都懒得纠正朋友私下间调侃的错误,默认“高沈”也是他自己。
趣味项目例如两人三足很容易招齐人,难凑的是个人跑步项目。
百米接力跑也还好,最困难说服人报名的是长跑。动辄上千米,跑下来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几乎没有人主动报名。
高忱自己占了一个长跑名额,但还空缺一个。他求助地问了一圈,都表示不想跑比体测还长的。
贺时忆主动报名了接力跑,他和崔嘉木跑步很快。高一时听说孟昇是接力的常客,于是他们每届必参与的固定项目就变成了百米接力,目的为公然结盟二对一,挫挫隔壁孟昇的锐气。
这就是不同班的后果。
卓淮貌似对运动会兴致匮乏,站在最边缘处沉默不语,冷淡地围观其他人热火朝天。
贺时忆走过去,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人群中,和大家站在一起。“你打算报名项目吗?”
“和你一起比赛的项目,我就参与。”卓淮思虑后补充,“除了长时间剧烈的运动,其余我都可以报名。”
“为什么?”
“累。”简短回了一个敷衍的答案。
贺时忆没多在意:“和我一块报接力?一百米,刚好差最后一个人。”
卓淮点了点头。
“一千五百米的长跑也差最后一个人就齐了。”
高忱拿着报名登记表幽幽转了过来。问过一圈均被拒绝,只剩最后几个还没问,他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几人身上,怎么也要连哄带骗劝下来一个。
不过他有点不敢自来熟地和转学生搭话。卓淮转来这么久,和班里四分之三的人都没说过话,高忱也在其中,只好先问旁边的贺时忆。
“十亿,没有一个人愿意参加长跑,凑不齐人我没法和秋班交差。江湖救急,你先把名字记上凑个数也行!”
体委为人豪爽大气,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也从来不计较小事,贺时忆和他关系不错。
“拜托帮个忙吧,十亿,你就是我大哥!”
“我大哥。”卓淮认真地更正。
高忱忙着抱住他的“希望”不松手,暂时没空理这一茬。贺时忆不想承认,但他的性格的确难以拒绝朋友的请求,尤其还是和自己关系好的朋友。
要是能干脆利落地独善其身,他可能早就把卓淮这个擅于添乱的便宜小弟踹了。
“……好吧。”他踌蹰半晌,最终犹豫地答应。
高忱激动得像要冲过来把他抛起来,卓淮拽住贺时忆离远了好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