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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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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应该不需要那样的经历吧。
“季世木啊,你怎么钱又算错了?虽然新闻系是文科生,可会计不也是文科嘛,你是高考数学没得分?”
努力折叠着吸管上蝴蝶结的季世木手上动作顿了顿,余光向另一个角落里同样正在折叠餐巾三角的同事瞥了眼,对方似乎也正在为这句话发愁。
她兼职的这家是简餐速递。模仿Wagas这种容易被商务办公区年轻白领青睐的餐饮方式,主打健康、原料、低卡。
但在制作方式上省却了很多力。配送的饮料都以青瓜汁、芹菜汁、石榴汁、椰青汁为主。虽然也是会有快乐水。
店面很小,二十个平方不到,料理台占据三分之二,剩下的空间只够一张四人座的吧台。所以大部分客源都是外送的。
季世木从配菜开始学习,也跟着店长——一个二十岁刚出头,学雕刻的艺术生,毕业后依然寄居在学校宿舍楼的地下室里——去附近办公楼扫楼发宣传单。因为有了艺术生加持,传单设计还怪好看的。
负责收银的其实一直是老板娘,最近老板娘怀孕了,开始有意培植可靠的收营员。于是季世木和另一名老员工同样获得练手的机会。
那名同事已经二十七八了,看起来却很幼小,说是季世木的妹妹都有人信。总爱挑染五颜六色的头发,朋友也是成群结队。
据说店长追过她,可人看不上穷酸潦倒的艺术毕业生。虽然是教育专科毕业,毕业后随亲戚去日本了好几年,在打工方面可谓驾轻就熟。老板和老板娘都很信任她。
只是这个妹子吧,她算数不好,有些欧洲人的风格,找零一琐碎头发就呲毛了。而且性格比较大咧咧,不够精细。
季世木平时在吧台后进行打包作业,总是会伸长一只耳朵听她报数,她喜欢把金额口头重复好几遍,重复到后面无端就会说错……
因为知道季世木比较严谨,又不是多嘴的人,同事对季世木很友好,常常收到男性友达送来不喜欢的色号或者偏白的粉底全都转送给了季世木,“啊哟,你们小姑娘可以的!你不喜欢就给同学嘛,顺水人情~懂哇?听姐姐的没错。”
作为回报,季世木会帮她整理报表,在她收银慌乱的时候从后台冲出来帮她处理点单机。
其实,不必这么做的。她也不是很需要这些化妆品,化妆镜,化妆包,甚至盲盒摆件。可是人家已经送了,礼貌上应该要感激的。
季世木站起来,走到老板娘旁边,低头看了眼就注意到签字不是自己的。想起那天下午走的急,最细致的key数字的工作都做完了,剩下只要把汇总拉出来就行,就拜托给了同事。
她的报表几乎没出过错,可为什么说的却是,钱又算错了?
花了十分钟重点了一遍报表,立刻意识到是拉汇总的时候,某人不小心手滑把其中一个单元框里的数字擦掉了。这种事,不消说就知道是谁。已经特地预设了公式,所以表格框下面带了红色三角,有报错。
这位姑娘却……连带报错和公式一起删了。手动把汇总的数字敲了进去。
看在季世木还是在校大学生份上,偶尔因为撞课时,迟到早退了会儿,老板夫妇大度的没有计数。
愿意长期打工的学生通常家境都一般,时薪上他们也不克扣。但这一次老板娘或许孕胎素骤转,脾气有些炸裂。
一股脑的全都抱怨出来。
季世木这才知道原来同事把之前她犯下的错全转移到了自己头上。因为季世木是兼职,在店时间少,同事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友善,与背着她在老板夫妻面前对她的诋毁,态度迥异,形同两人。
店长试图隐匿的提醒过季世木,但一方面店长是男孩子,背后嚼女同事舌根不合适。另一方面,因为追过那女孩的关系,季世木下意识的总不信任他的话。
“这份表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原本她只要低头认个错也没事了,老板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可被她一反驳,脾气更上一层,“什么意思!冤枉你了?不是你一个人做?意思就是有人帮你,反而各打五十大板?”
“没有人帮我。之前一直是我自己做完。只是这份不是我一个人做……”
“你个小姑娘怎么嘴这么倔!大家平时就让着你,让你以学业为重,自己忙不完就不要出来打工了。”
季世木咬住了下唇,眼神中盈满着委屈、薄怒、傲气,她生气的是老板娘不信任她,她明明一直做的很好,老板和店长都夸奖她。
是同事的错,同事却不肯承认。老板娘也不明察秋毫!
季世木是没法自己开口告状的人,目光猛地投向了同事,希望她能自己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
但是,草率的错估了人性。
“你看别人也没用!”老板娘显然还在气头上。
同事这时候站了起来,季世木以为她是来认错的,结果……人家却是来作和事佬的。
“啊哟,梅梅姐~不要生气呀。小孩子都不懂事的。你看看,为了她动胎气多不好?”被她一提醒,老板娘也想起这茬,连忙伸手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同事顺势瞪向季世木,“小木,别闹脾气,快给梅梅认个错,以后工作的时候仔细点!下次你要复习,我再帮你……”
季世木恶狠狠的目光吓到了同事,同事瑟缩的后退了几步。
那天争执的结果,老板娘见季世木“死不悔改”,毫无半点羞耻惭愧之心,愤而怒斥她离职吧!
末了还丢下一句,“现在的大学生搞不好了!心高气傲,眼高手低,以后出社会能做什么事?还不是让国家给养着?废物——”
正休班的店长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怎么突然走了。老板娘莫名其妙通知他,明天开始招人?
季世木吞咽了口唾沫,“没事。就不做了。不适合,就不做了。”
“啊?怎么就不适合了,你不是做的挺好嘛。还说搬了新公寓正要交房租……你没事吧?声音不对啊,没哭吧?”
“没事。”挂断电话她才默默走到角落里,翻遍口袋找不见纸巾,只好撩起短袖袖口潦草的擦了把脸。
姑姑说过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去找她。尤其是生活费不够的时候。
姑姑不是个性格外露的人,所以从小随姑姑长大的季世木亦是如此。
她是相信姑姑会帮她的,只是当姑侄之间多了个姑父后,似乎什么就改变了。
在月缴的房租和生活费之间只能存一样的时候,她拨通了姑姑的电话,姑姑惊讶的问怎么了。
“我……最近兼职的地方遇到点事,可能生活费不够……”
姑姑第一句话是,“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那天季世木涂上了同事送给她的烟熏玫瑰色口红,比肤色浅一号的粉底,卷了前刘海,超过5分钟就会散发出焦灼味的卷发棒也是同事转送给她的。
姑父的儿子给老父亲买了网咖退役的电竞椅,正在炫。还有一台灯光不正常的颈部按摩椅,买给姑姑的。
“哟,小姑娘越来越好看了!”
饭桌上才知道原来姑父儿子一家一周五天来蹭饭,原本不怎么下厨的姑姑成了烧饭的老妈子。不过姑姑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姑父的儿子挺会哄人,经常买些小礼物。
相比之下空手而来的季世木就不懂事了。
姑姑在忙的时候,姑父问她,“你姑给我说,在打工的地方遇到麻烦了?”
“啊,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要换一家了。”
“年轻人,不要一直想着跳槽。对以后发展不好……”
姑父的儿子打断他,“爸,你这思维不对。年轻人就是该跳槽。不跳槽怎么加工资呢,对吧?小妹妹。”
“啊?嗯。”
姑父的眼神立刻亮了,“哟!原来是加工资了呀,那挺好啊。换了新的兼职,是不是该请吃饭啦?”
“……哦。”
季世木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顿饭将是她之后一个月里最后一顿饱饭。
姑父一直黏着姑姑,姑姑出门送她的时候姑父也跟着。脸皮薄的季世木始终没能开口问要生活费的事。
想着尽快找下一份兼职吧,总是能活的。
也不是完全没钱吃饭,省省就好了。
从一天两顿减到了一天一顿,再到两天一顿,似乎也没那么难。
就偶尔会头晕,上课的时候四肢发寒,莫名的清醒着身体会突然抽搐。
面试完的几天满怀期待的等着,却总等不到录用通知的电话。她以为自己欠费了,咬着牙又充了20块。
在楼下遇到开着后备箱卸货的槐夏,一扎扎的啤酒抱在怀里,遥喊她,“室友——来搭把手。”
季世木走过去,把剩下的几捆啤酒堆在他的手臂上,然后帮忙关上了车门。
睡眼惺忪的迟劳异就走在他们前面,季世木几次想开口,能不能……这个月房租能不能延期几天?让她先好好的吃上一顿饱饭?
那个人像是感应到了她殷切的目光,猛地转过身来。
槐夏被一吓,“你干嘛?诈尸啊!”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个人?”
“啧!王子缚今天不回来吃。他那个工作室这两天赶进度,所有人原地standby!”
“哦——”
目光斜了斜,注意到季世木俨然有话要说不说的态度,“你盯着我看干嘛?”
季世木默默移开了视线。他们已经一月一缴了。水电费共摊也没有收她多少钱。做人不应该贪得无厌。
就像老板娘斥责她的那样,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别老想着搞不定就可以麻烦别人,没有人天生欠你的。
“喂,室友。接着。”到了公寓门口,作为帮忙的回报,槐夏塞给了她两罐海盐奶啤。
这就是她的晚餐了吧。
那天半夜睡梦中隐约听到离的很近,叽叽咯咯的声响,以为是有什么东西从床垫上爬过去。
直到全身在汗水中湿透,才惊醒过来。
叽叽咯咯是肠胃在蠕动的声音,胃部开始绞痛、痉挛……
她翻了个身试图把痛苦睡过去。一贯有用的,今夜失效了。
勉强支棱起身,爬到厨房也不管冷热灌了一肚子凉水,撕扯般的疼痛反而更加剧了。
桌角边还剩下了半罐奶啤,也被她一口喝尽。酒精的麻痹作用暂时缓和了痛苦,却也预示着危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睡足了半个世纪,其实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天还没有亮。
门口站着眼眶里充满血丝,显然熬了不止一个夜,脸色却尤其精致,血族般毫无人色的白,嘴唇湿润,背后扛着偌大湛黑服装袋的王子缚。
“不好意思——锁好像没电了,划不开。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在不在里面,电话不接,死活不开门。”
他们在,他们喝醉了而已。就睡在门口不远处的地板上。
季世木向后退了一步。
“我……在你这待到天亮?行吧?一会儿再打电话试试。不好意思,吵醒你睡觉了吧?”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拼命用力喘息着。
他觉得她是默认了暂时收留他,反手关上了门。
“你继续去睡吧,我自己找地方打发时间……”
她突然整个人倾斜着撞进他手臂里,身体不由自主的打颤。
肩上背着的服装袋掉到了地上,“季世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