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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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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空间宽敞了,想着能把寄放在学校防空洞里的家私挪出来。
纸板箱太多,不敢一次全搬完,只好蚂蚁搬家。
推着向保安大叔借的拉板车,一次运一只或者两只。
每次出校门的时候还要提交寝管处签发的“私人物品证明单”。
有一次贪心了,觉得箱子小,连搬了4箱上车。故意挑了晚饭后的时间,以为路上的人会少一些。
恰好是校园文化节前后,附近错落的大学又多,到处都是摆地摊的学生,或者笑着闹着聚餐的人群,她推着板车走在人流中不仅格格不入而且碍眼。
“哟,卖什么呢?同学。”有人后脚踝被左前轮磕上了,吓得她赶紧往后拽把手。后脚又踩到了人。
“啊?这不是要卖的东西。”汲汲解释着。
人群里的男生正在观望,有人认出了她,“咦,不是新闻系上的学妹嘛?那天在文科楼迷路,我还带过她……”
于是有人撸袖子打算上前帮忙,看着一个女生单枪匹马在人流中推着平板车吃力前行,不是绅士所为。
“唉等等!你认识她是谁么,就急着上前帮忙?属猴儿的呀!”
“这,不是,学妹嘛?”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啊?和娇兰有仇?你特么不早说!差点害了我。”娇兰,新闻系系花。
开学迎新后不久就把季世木逼进废弃厕所里,亲自动手缴了她头发的那位。
娇兰推选为系花是有传承的,她姐姐就是历史系第一大美女,建校以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目前还担任着故宫文化馆的首席品牌讲解师。
季世木不是没有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她早就习惯了,当她身上背负起“英雄的女儿”式烙印时,注定了所有道路都是孤单的。也曾有过同伴,但是……每次在遭遇区别待遇后,渐行渐远。
好不容易将板车推到社区门口,早已经汗流浃背。
小区入口的双向通道被拦住了。深处传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保安大哥摇着头,向围观的居民们解释,“不好意思啊,绕个道。东侧们走——”
“怎么啦怎么啦!??”
“啊哟。撞了条狗……司机没看到……拖出了几米远……现场在清理呢。小区孩子多,怕留下阴影……”
“不会吧!谁家的狗?我们小区没有野狗群的吧。”
“好像叫……肉多多?”
“我去!多多啊!不是12号林阿姨的嘛?他们家小孙女可喜欢啦!”
保安叹了口气,“听到了哇,里头哭声,小孙女的……”
这种时候应该表示怜悯、哀悼。季世木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停下来,走进居民群中,与大家保持一致的情绪,低声哀叹,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悲戚……
可是,看了眼面前的箱子。她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望了眼保安寸步不让的架势。这个时候直冲进去是不合适的,只会背上不配合的恶名。周围居民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充满惊奇与厌恶。
甚至还能莫须有翻出她的历史。租客吧?又不是业主。住在这里却连一点素质都没有!没有同情心的外来户。小区环境就是被这样的人搞坏的……
深吸一口气,默默将板车往后拉,在路口调转了个头。走到东侧门,再绕路到楼下,大概要多走十分钟。十分钟重要么?和轧死一条狗,必须在明早的孩子发现前清理干净相比,当然毫不重要。她是成年人,难道连十分钟都承受不起?可笑!英雄的女儿就这?
负责看守东侧门的大叔去里头帮忙清理了。东侧门由于出门就是临近高速,通常很少人行走,基本都是走车的。
她没有车,所以也没有通行的电子钥匙。讷讷的等在原地,或许有居民路过?
等了一会儿后,几名穿着真丝花衬衫,背着色彩艳丽细肩带帆布双肩包——或许是儿女不要的——湿漉着头发,趿着拖鞋,像是刚从泳池回来的女士走了近来。
她们看了看季世木,露出好意的笑容,“小姑娘,没带门禁啊?”嗯。她点了点头。
于是她们刷了门禁卡,挡住了供机动车通行的栏杆,等着她一道进去。
推了一下,板车没推动。上前一步仔细查看才发现是地面的减速带。
季世木几分无助的抬起头,女士中有人接收到她的目光,迟疑片刻后又把目光移开了,继续与姐妹讨论起自由泳的标准泳姿,以及蝶泳真的很磨砺核心啊!
终于她们想起了她,“小姑娘怎么还不进来?快点啊!阿姨要回家看电视的。”
季世木停顿了几秒,“不好意思,我要一箱箱搬……”
“啊?这么麻烦哟!那阿姨不等你咯。你这样,阿姨教你,把箱子从栏杆下面踢进来,然后自己翻进来。晓得了哇?”
“知道了。谢谢阿姨。”
女士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搬啦?”“可能租在这里的吧。家里头人肯定不住这里,我女儿哦要命哦,买了个西瓜回来还叫她爸爸下去拿。像个残废一样~”话是嫌弃的,语气却是宠溺着。
前后观望了一眼,确定没有车后,她依照女士的好心指导,将纸箱搬到栏杆下,塞进去,踢到远一点。然后回头看了眼剩下的几箱。心思琢磨了一阵,还是老实巴交的决定挪到不挡车道的地方,等一箱解决了再来处理下一个。
正在要翻的时候身后突然亮起光束,是车辆前照灯。有车来了。
她不确定自己的行为需不需要解释,但从旁人视角看来,太古怪了。
那一刻的感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彷徨局促又无奈。
学校体育运动会的时候,老师问,谁愿意去帮忙搬一下中午要发的牛奶?男生们你推我搡,很快出了人选,然后压力给到了女生这边。女生们面面相觑,老师视线在几名平日活跃的女生脸上打转,最终却停留在季世木的身上。她迟疑了片刻,举起了手,我去吧,老师。
一次两次大家都很感激她。时间久了,就约定俗成了。甚至背后悄悄嘀咕,她是不是特别喜欢表现自己?谁知道呀,人那是英雄的女儿,和我们可不一样!嘻嘻嘻——
因为特别喜欢油画,哀求了姑姑很久买了油画棒。兴趣组的时候刚巧几个男生就不带,老师问,谁愿意和他们组队,分享自己的工具?季世木再次举起了手。男生们总是粗鲁的,很快油画棒折的稀碎,老师逼迫他们道歉,可道歉之后就没有了。
她不能回家跟姑姑说新买的油画棒没有了,所以,就不要再参加了吧。有些人不配拥有兴趣。
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苦笑。在背后前照灯的映射下,翻过栏杆,抱起地上刚刚亲脚传递过来的纸箱。唯一可庆幸的是事先把板车挪到了路边。
她静静的垂头等了一会儿,但那辆车并没有经过,车上的人遥控打开了栏杆后就停在原地。
她试图揣测,或许对方是好意,想帮她经过的意思?
手上端着的箱子开始沉重,她只能放了下来。衣服背后早已被汗水湿透了,料子很薄,或许会露出里面的肉色。所以还是不要转身的好。
只要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这辆车会离开的,和大部分人一样,不是毫无善意只是善意有限。
车门却打开了,车上的人径自走了下来。
有不耐烦的声音在对话,“她怎么回事?不走了?”
“可能还没搬完吧?”
“哦!看到了,那里,还有几箱呢。她干嘛不开门进去啊?”
“白痴。这道门是车辆通行的,你看到她的车了么?”
“……你才白痴。”
“切!”从对话不难判断都是年轻的男孩子。血脉里的目空一切盛气凌人。
其中一个走到她的面前,微微弓着肩,低下头,“一个人在搬家啊?怎么不喊我们帮忙。”
季世木豁的抬起头,眼底里下意识露出几分惊慌。原来是对门的室友!她最最,最最最,不想遇见的人。
那三个男生。王子缚,槐夏,迟劳异。
他们都有着模特的身高,不同的是槐夏体型更宽阔些,从布料下透出的些许线条可现,应该拥有着运动员的体格。
迟劳异就是房东代理,居家会戴着边框或半框眼镜,更消瘦,表情总是麻木的,说话像机器人还没调试好的那种。
王子缚占了他们的中间差。看起来,也更接近于正常人。
槐夏轻易的就搬起了三个箱子,正要走进来的时候王子缚挡住了他。
“干嘛?”
他瞄了眼车子,“她住我们对门。你难道打算走进去么,你有车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带着几分不甘心的,一脚踹开了后备箱的门——是那种脚尖滑过底座,会自动开启。
板车在王子缚手中被折叠,一并塞进了后备箱。三个人同时看向她。
“上车吧?我们带你。”
“谢谢。”
季世木注意到原本王子缚是坐在副驾驶座的,迟劳异在拉开她对面车门时,被王子缚一把拖了出去,塞进了前座。他主动坐在了她的同排。
“你就四箱东西?”
“嗯,还有一点在学校。”
“什么时候搬?我们有车比较方便。”
前座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透过后视镜死死钉在她的脸上。
季世木感觉自己耳廓在逐渐发烫。
“没关系,我自己搬好了,一点点……”
王子缚一巴掌推在正开车的槐夏后脑勺上,“不麻烦。他是打拳的,有力气,操练操练他。”
“我……我?关我什么事!”
“你有空嘛。”
“我?有空?”两个男生的视线在后视镜中猛烈交会,片刻后,“对。我有空。我帮你。”
那天之后,在她的印象里三个男生的角色分别清晰了起来。有些暴戾的槐夏,迟钝冷漠的迟劳异,以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总在潜移默化中操控着全局的王子缚。
他像一个隐匿的傀儡师,手指间把玩着无数条细密丝线,几不可见,却足够他调拨身边每一个人。他是拥有那样能力的可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