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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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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行业大部分员工办公室都在角落,或是幽暗的地下层。
      一些新开业的酒店,通风不足,试营业期间的员工容易换上免疫力破碎。
      GR的员工待遇算是业内很好了。与品牌主打的风格有关。

      运营团队来自酒店业老牌度假集团旗下,大业主方却是东南亚奢华娱乐场发家的地产商。
      走的是国际尖端智能化风格。无论硬件还是人文方面,整个行业首屈一指。
      从仓库走出来的时候全身发冷,季世木以为是地下室里冷气太足的缘故,所以走到了底楼后场,也就是进出货的后门,稍微透透新鲜空气。

      正是下午过了4点,5点不到的时候。是餐饮部大休时段。穿着白衣高帽的厨师们纷纷带着学徒在后场遛弯。
      以及忙碌的,负责装卸货的采购部老爷叔。这些老爷叔可别小看了,各个家里好几套本地房等着拆迁呢!

      餐饮部是季世木唯一没有轮值过的部门了,她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一块。
      虽然手长脚长,可惜肢体不调,餐厅上菜的活也轮不到她。

      正抽着烟,晒着即将落下的余晖,抱怨厨师长是个大猪蹄子的中餐部主厨瞥见了季世木,吹了声口哨——
      “不是财务部的妹妹嘛?出来遛弯啦。”

      季世木讷讷点了下头。消息迟滞在酒店业算是司空见惯的。谁也没有部门助理们的消息最勤快。
      所以不知道她早就被轮值是正常的。何况这位中餐主厨前不久才刚从外省培训回来,之前还去消了大假。

      从仓管部喀秋莎姐姐口中得知,采购部经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给她下套,白瓷和红瓷的使用档期果然撞了。

      负责确认的库存管理员却并没有向她通告,反而问了原本计划使用白瓷的宴会厅销售,那名销售一看是斯嘉丽孙的婚宴要用,想当然走了不成文的潜让规则,以宴会部名义私下又订了一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另一位销售自作主张了,但是,谁让他们在酒店行业内,各打五十大板是常态。

      一个是刚刚入行不久的新人,正在跑业绩的关键口。而一个嘛,辗转大半酒店部门的老油条了。
      老油条装聋作哑,什么话都不说,新人当然以为自己要谦让啦!所以订了茶碗也不能全怪新人呀,老员工不带带她,谁能知道呢?

      对于接了重要客户的季世木,喀秋莎姐姐语焉不详,“有能力的人就是到哪里都受重用呀!”
      听在季世木耳朵里只觉得对方在啪啪抽打她的脸。

      刚入职的时候,她确实天胡开局,各个部门抢着要,风光无限。连迎新会上总经理的致辞都是她着手草拟的。
      最后却似个脱了气的皮球,被人到处嫌弃……

      季世木感觉到真正累的是这样的经历对她而言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就像这一次,她原本可以拒绝提请者的,可对方是孙家的人,是斯嘉丽孙的闺蜜团,斯嘉丽是孙先生的掌上明珠,孙先生是对酒店很重要的股东。
      她不想就此妥协的。像莉莉安对她有所期望的那样,继续做一个固执的、正直的,哪怕耿直的刺头。

      可是,他走了。她累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迟疑着尝试学习妥协?
      他说,世木啊,你很好,方方面面都很好。就是……太正直了。有时候正直的不近人情,让人不得不远离你……

      大概就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记忆中她好像无论做什么明明都没有做错,却永远错的都有自己。
      她的爸爸是烈士。她就是传说中的烈士遗孤。

      爸爸以前是信息作战指挥部的,高材生。退役后与当年任务中救助过的外交部女翻译,也就是她妈妈,组成了家庭。
      她出生后不久,爸爸应征重回部队。并且组织施救了一辆校园巴士,巴士上是一整车的国际交换生。有蓝眼睛的,黑眼睛的,灰眼睛的。

      也是因为那次救援任务,季开路被授予了英雄烈士勋章。就在他下一次任务中英勇牺牲之前。
      妈妈也在日后的陪同随访工作中为了保护同事,被挟为人质,最后不幸身亡。
      在所有报道中她很懂事的歌颂了祖国,并且坦诚自己不会埋怨父母弃自己而去,她反而要更努力,将来成为像父母一样有用的人类。

      她的发言和报道被广为传播,一个学龄前的女孩,多么的心胸广阔——
      有不少自媒体,导演组,声称要追踪报道她,不能让英雄的女儿落幕。

      与此同时,她却在苦苦哀求从来与爸爸感情不和而离家出走的独居姑姑愿意回来照顾自己,因为否则她就要被奶奶送去寄宿制孤儿院了。
      她的身上是背负着宿命与十字架的。

      从小学,中学,大学,每一个翻开过她档案的老师都忍不住惊啧。同时严标准的要求她。
      小学的时候同桌偷偷吃零食,抄作业,她却因为帮同桌隐瞒了作弊的证据而受到言辞批评,批评中满是怒其不争!

      “季世木啊!你的爸爸是英雄!你的妈妈也是英雄。可你呢?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觉得丢脸吗?”
      小小的世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丢脸。但是,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比任何人更不能犯错,犯错就是给父母脸上抹黑,就是辱没英雄。

      所以她只能被迫打小报告,检举同学,做一个正直正义光明正大却鲜少人情味的荣誉学生。
      大家生日会的时候不会邀请她。小组作业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体侧的时候她一个人和老师跑完双人步……

      那时候还没有关系,因为她永远是正确的。
      可慢慢的,不知从何时起,“对”悄然不再是唯一的标准。
      中学的时候教委问,“你们班里有没有人社区活动时出去偷偷打游戏的!?”

      原本只是象征性的一问,恰好隔壁的班级出了问题。
      季世木却“老实”的举起了手。多亏了她,全班包括班长、体委、课代表在内的大半男生都被揭发了一遍。

      教委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同时又不得不“表扬”她。
      男生讨厌她,女生也跟着讨厌她,她再次成为了那个在所有人面前明明很光鲜,却谁也不要的累赘。

      她只敢在回家的路上提前一站路下车,然后一边走一边哭,在到达家之前擦干净眼泪,扯起敷衍的笑容,面对着姑姑报喜不报忧。
      因为她总是害怕着,如果被姑姑知道了自己是个“小麻烦精”,姑姑就不会养自己了。

      小麻烦精!
      小麻烦精!
      小麻烦精!……

      同学背后的低语,愈发的像魔咒,越念越真实。
      不是不知道自己很讨人厌,连自己活得都很累,可是……她不得不做,因为这就是英雄的女儿该有的样子。不是么?大家都是这样对她说的呢。

      从小,季世木的眼中正义的路就很局促,仿佛根本只能容下自己一人,再无旁人。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她还无法明白,为什么成年人的世界中没有黑白,只有不同程度的灰,1%的灰,3%的灰,70%的灰,102%的灰,以及五彩斑斓的灰。后来她通过自己的血泪才一步一步清醒过来,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被从小学时就同校一直有缘到同期选择了新闻系的系花拽到装修中教学楼的厕所,反手绑在窗户的篮框上,一刀一刀割掉头发。
      季世木惊恐的看着对方,以为她会把小刀割在自己的肉上。好在并没有。
      因为啊,“为了你?不值得。你不配。”

      系花从小学同学口中听说了她的“事迹”。以及一路上的保送,足足25分的高考加分。与研究生同楼的宿舍。

      “你怎么配的啊,季世木?谁给你的脸?你在地下的老爸老妈吗?”
      “知不知道,她的姐姐,”系花扯过同行的另一名瘦弱的女生,“她和她的姐姐都是从偏远山区考上来的。她是第一次,她姐姐已经复读重考两年了,今年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就要送去嫁人了。结果……”

      因为15分之差落榜了。15分啊,任何人眼里都是活该吧。可季世木却一人足加了25分呢!
      “在坐婚车的路上,她姐姐就死了。”
      尸体依然被送到了男方家里。聘礼收了。生是那家的媳妇,死也是人家的怨鬼。

      与她有关么?没关吧。可是,从系花口中说出来,仿佛就是她亲手逼死了人家的姐姐,她反而成了凶手。
      因为她占据了优势,所以把更弱者赶尽杀绝?

      季世木一言不发的合拢被撕裂的衣服,用冷水清洗被掌掴到红肿的脸颊。
      独自回到宿舍换了件衣服后,继续走向通宵的自习楼背诵《传播学理论》。
      这是她应该做的,好好念书,天天向上,不论风吹日晒雨淋。

      如今又多了一条:因为她占据过别人的名额,她必须代那些因为自己而被挤走的人,连他们的份一起努力。
      远处的课桌上,系花和她的同伴凌厉的审视着她。
      从口型就能判断,“怪胎”,“冷血”,“禽兽吧”……

      她活得……像个人,却离人很远。就像套着躯壳的物种,努力模仿,模拟人类的行为,遵守每一条既定法则。最后却发现原来早就活成了四不像。
      姑姑结婚的那年,她刚好19岁了,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姑姑的未婚夫是个鳏夫,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把房子给了儿子作婚房,所以必须搬进姑姑家。
      姑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这时候她知道自己是该独立了。因为法律规定了18岁就是成年人,足够脱离父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她是英雄的女儿,她必定能做到。
      婚礼那天,她是板娘,穿着紫灰色的伴娘服,被修理得服帖的短发。

      姑姑惊讶,“怎么突然剪头发啦?”
      “嗯。因为……这样方便搭理,学校……水费贵,还要买洗发水。”
      “钱不够花,和姑姑说哈!”
      “嗯。”分明看到准姑父冷漠的目光,以及姑父的儿子充满打量、审视,挑剔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随之传来,“不是说没有小孩的嘛,她是谁啊?”
      “好像是死掉的哥哥的女儿。”
      “真麻烦!”
      “幸好成年了,在读大学,不然住在家里更麻烦!”

      没有人任何人,是与她站在同一边的。在姑姑抛出绣球时,这个念头更加无比的清晰起来。
      而当时的季世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人生毒打才刚刚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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