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心太强和事业》匿十二

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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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他离开的第321天。
　　身体似乎痊愈，但心理上并没有完全脱离。
　　……

　　早晨脱离床褥引力，逐渐变得更困难。
　　但7点40定律不能破。
　　一旦某些行为定律被打破，人生就会演变成一团乱麻，再没有任何值得坚守的了。

　　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断强调着。
　　用打折季的菲利普电动牙刷，沾上一条细微的植物萃取洁面膏——狮王的打折季还没到。
　　要省钱！

　　换上一尘不染的浅灰色长袖衬衫，同色系休闲西裤。犹豫要不要带上外套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影笑了下。
　　好像自己真的有车一样！呵呵哒~

　　因为到了酒店需要换上制服，其实完全可以穿着休闲装出门。
　　大部分不论刮风下雨，40°高温下白开水依然坚持西服三件套进工位的同事，要么开豪华私家车，他们在家的室内温度以及车上的感温永远不会超过20°。

　　要么就是内部员工等级在5级半以上。这些人必须雷打不动的参加每日晨会，在近百名区域同僚面前汇报日章，5级以上就可以穿私服，唯一要求与制服看起来比较相似。大多是白衬衫和黑色西服套装。

　　而5级半以上才需要参加日会，所以即使到了5级，还有许多人开着好猫代步车，穿着背心拖鞋，飘进更衣室后才换上正式制服套装。
　　季世木依旧干着3级的活，级别却由于入职年资已经晋升为4级半。

　　越过4级这道龙门基本就可以称自己是老员工了。享受足足40天带薪年假，除非是把头扎进了前厅部的旋转琉璃紫气电喷泉，否则很难被劝退或开除。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穿正装经历上下班途中的磨难，或许与毕业后的第一份职业有关，她是商业地产租赁顾问。

　　后来就不知不觉中养出习惯。与对着镜子鼓励自己活下去是一样道理。
　　只不过最近镜子里的脸愈发变得怪异起来，明明一模一样却好似完全不认识。
　　8点20是部门助理在前厅西点部碰头的黄金时段。通常就利用这段免费早餐时间交换各部门之间的线下消息。

　　有些消息很有用，譬如某某总监私下会晤了同行的某某人事猎头，要么意味着要跨牌合作了，要么就是……嘿嘿，有人要跳槽了。
　　跳槽，牵一发动全身。有职位要空出，有人要晋升，有人要调岗，有人可能要被迫转组。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恒古不破的道理。

　　季世木对这些隐形规则很熟悉，然而对她的工作毫无帮助。
　　她本来也是热衷其中的一份子。当年最滚热的专业新闻专业出身，文字功底一流，背负着英勇烈士遗孤光环，还没等入职培训结束就已然跃身当季最抢手欧蕾鸟。

　　欧蕾鸟是个纸贴符。可以把它贴在胸针名牌下方，告诉同行自己还只是个见习期新鸟，请高抬贵手多多相让。告诉客人，我很可爱，所以不要骂我！
　　凭着学院派专业导师课堂上培训出来的敏锐度，见习时的小菜鸟季世木交换到了许多不错的职场咨询，因此也成为有力的新鲜人竞争者。但，世事难料……

　　日会通常在9点，总经理办公室隔壁的内部会议室准点开席。
　　总经理本人到不到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个部门总监、经理，有时候一把手、二把手缺席，副经理只好应功顶上。

　　会在8点57左右人均手持前厅早餐部提供的免费冰摩卡，冰美式，冰拿铁，热红茶加持中，款款而至。
　　意味着助理们必须在50分之前打印筹备完前一天全部的参会资料，报表，甚至自家老大的发言内容稿。

　　当一切趋于流程，就不再是挑战了。资历越老的助理姐姐们越驾轻就熟。
　　部门助理的位置通常都很尴尬。一方面继续晋升的职能有限，除非特别出挑的，成为助理经理，副经理，才能眼见光明。可通常情况下，一助好几年直到含恨离职的才是大多数。

　　另一方面，由于越接近职能权力中心，越级享受到了影子总监的待遇。他们同样干着3级职员的活，享受着4级半高阶员工的待遇。
　　免费的早餐供应，八八折的员工福利。有时候当总监，经理，忙于私事无暇出席品茗会的间隙，助理们纷纷越级代表总监和经理出席，是连副经理都享受不起的优待。

　　20分到40分，20分钟里活跃的助理们会在41分到来前同意消失无踪。回到打印室准时筹备各自老大们的会议报告。
　　并随后等候在自己的岗位上，以防老大们偶尔忘记了各自笔记本，发言稿，甚至移动盘或者手机。

　　季世木时间总是掐的很好，44分——是为了预防那些老资格的助理姐姐们——出席在早餐部的同事面前，用员工卡换取一份免费早餐。

　　这个时间段依然流连忘返的通常都是5级以上的元老。他们眼神更加空洞，虚无缥缈，也更加随和。根本不在意出现在周围的是住店客人，亦或是私服的酒店员工。哪怕你只有一级，花自己的钱消费自己的乐趣，他们也毫不在意。

　　季世木已经换上了宴会厅的内部制服，别上名牌。微微点头，以示友好，然后从2级的早餐部同僚手中接过自己的黑麦咖啡和夹了芝士片的羊角包。
　　“谢谢！”

　　或许又是一个寻常的周二，早餐部经理闲聊起来，“最近你们宴会厅接了大客户吧？”
　　季世木不置可否的笑了下。谁还能不知道呢！宴会部经理早就在日会的时候宣布了，恨不能让隔壁姐妹酒店的同僚都狠狠羡慕一把。
　　名媛斯嘉丽孙呀！

　　那天当地的新闻媒体也会一并出席的。虽然宴会厅的名流不少，孙家可是品牌酒店总部那里的二股东，足足33的股权呢！

　　据说还在不断收购中，很快即将跃然首席股权董事了。
　　餐饮早餐部的经理不是外人，但入职不久，以前还是行外的，季世木决定保持缄默。以防走漏风声。

　　“是孙先生家的千金。”有人替她回答了经理的问话。
　　对这种喜欢代言的行为季世木很不感冒，可声音的主人她认识，宴会部的二把手，莉莉安。
　　莉莉安从她调职宴会部后就带了她很久，算是半个领路恩师，人也很随和，季世木一直听之任之。

　　莉莉安用员工卡兑了黑咖啡和北海道吐司，全麦的。
　　莉莉安是副总监级别，精英级的6级半。她是全域绝无仅有的副总监，一个被架设出来的职位。
　　财经大学大学金融专业毕业。总经理助理入圈。随后财务部担任总账，财务总监部门助理兼任助理经理。

　　因为长年累月的日夜颠倒，熬夜通宵，甲状腺失调，医生诊断要影响生育能力，单身未婚的莉莉安屈服了。
　　后来调职市场销售部，蝉联三界销冠，破格晋升市场总监，依然是身体原因下调，如今是宴会部副总监。

　　即使是圈外人入行，看到她的6级半不免心生敬意，早餐部经理很快亲自端上黑咖啡。
　　她坐在高脚凳上没有走，显然是有话要说。
　　季世木犹豫了片刻，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她不是很喜欢与领导层空手套亲切感的员工。
　　毕业也不止一两年了，看过太多自以为与领导关系不错，最后当了炮灰，甚至是翻脸拔刀相向的。

　　在季世木眼里维持适当的社交就够了。但莉莉安跃跃欲试的视线正在暗示她，领导有职能之外的话要说。
　　早餐部经理很贴心的送了个杯垫过来。
　　“谢谢。”
　　“孙府婚宴的现场布置现在是你在统备吧？”

　　莉莉安虽然是年轻人，身上莫名存着老派遗风，字里行间带了些许文绉绉的。
　　除了总部精挑细选空降下来的管培生，季世木可以说是整家酒店历经部门最广的员工了。而且难得是纵向的。

　　分别在市场，人事，财务，等部门担职过。所以对酒店自上而下的人物关系，库存储备，以及文化风格了然在目。
　　“对。”或许在许多人眼中这是项肥差，譬如眼前久久舍不得离去的早餐部经理，都想凑进来分一杯羹。

　　但是季世木很清楚，如果真是百利无害的美差，宴会经理早就亲自上阵了，何必派给她这个边缘闲人呢。
　　会场布置和当日员工都有轮值，真正存在挑战的地方则是“negotiation”。也是宴会厅的核心价值所在。

　　莉莉安看起来虽然已经不太管事，但她是很典型的摩羯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涉及本部利益的风口，她一个都不会糊弄过去。
　　果不其然，刚开口季世木就知道自己被人小报告了。
　　“听说，是新娘要求把红瓷暗纹的茶碗换成白瓷金边的？”

　　季世木顿了顿。这件事她犹还记得，是由于GR长期合作的婚纱定制馆那边临时进了新款的婚纱样版。
　　斯嘉丽一眼就相中了。这款新婚纱采用的底色是琥珀红，有一种金箔透红，血色从琥珀中渗出的感觉，特别神秘且迷醉，让人忍不住虔心爱上。

　　也不知是筹备团谁多嘴提醒了一句，红瓷茶碟与琥珀红撞色了，怕在镜头前互夺了光泽反而压了格调。因此才特地改换白瓷的。
　　这种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却很复杂，因为宴会厅不止一场婚宴。

　　对孙家来说或许是几月间的头等大事，对酒店却应该是一视同仁的，万一前后有婚宴预定了白瓷碗，中间有闪失导致缺漏，事件就大了。
　　这种预见性摆在刚入职新人身上不常见，可莉莉安心目中的季世木却该预料到的。

　　“对。说是婚纱撞色……”
　　“和仓库确定过？”莉莉安似乎因为她不重视的语气，隐约严厉起来。
　　“确……”她发送请求调货邮件了，可还没得到仓库的答复。因为孙小姐是大股东的千金，想当然的以为不会有问题，季世木口头已经答应了下来。而负责现场布置的同事也想当然不觉得有冲突了。

　　莉莉安淡淡抿起了嘴唇，以季世木对她的了解，这就是莉莉安心情不悦的表示了。
　　以前的莉莉安据说也很暴躁，但由于一次次身体的摧垮，她不得不收敛起脾气，修身养性。
　　“木木啊，”这声木木意味着多少还存留着几分好感，“你是在财务部轮过一圈的老员工了。AP、AR、Cost，甚至purchase。我以为你不会犯这种错误。”

　　嗯？这种错误？是什么错误？季世木脑子里主动检索起来，依然有些茫然。
　　眼见季世木真的不明白，莉莉安免了弯道，“财务部那帮人，是不会主动帮我们省钱的。到了月报、季报的时候，难看的人只会是我们，是我们的老大。”

　　季世木默默垂下了头，其实老大难不难看与她没有关系。毕竟老大脸上好看的时候也轮不到她。
　　但这样的念头只有熟悉的同事之间才能低调吐槽，在莉莉安面前不行。莉莉安是副总监，未来一旦有机会，晋升总监的有力人选，她的立场与大部分普通同事不同。

　　在接收到莉莉安早餐时间几近诘问的暗示之后，季世木主动走向了地下B3层的库存室。
　　这里常年阴翳，不通风，灯光昏暗。时不时的就有灯管由于管道漏水而爆掉。
　　虽然与仓库一墙之隔就是工程部，但同行都知道工程部通常就像老蜗牛，不狠狠踹一脚是不会施工的，预算永远是个大问题。

　　还有就是，地面以上的活永远比地面以下重要程度不止一个次量级。
　　上一次走进仓库还是她在成本部轮值时遇上年中盘店。

　　仓管部姐姐喀秋莎正在听最热衷的爵士老师讲解舞步，猛一抬头瞥见站在门口的季世木，脸上立刻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服务行业，微笑永远是第一KPI。然而笑容带几分真诚就不一定了。

　　“哟，大美女阿木木来了呀！有什么事可以帮您？”听起来总觉得哪里阴阳怪气的。
　　季世木并不是主动离开财务部的。事实上，为了符合财务标配资质，她甚至偷偷自费考完了中级会计。

　　托了半辈子老出纳的姑姑的福，算是顺当。
　　但是，因为不肯提前支付未到期账款，哪怕供货商是业主方财务副总亲戚。被应付组组长指着鼻子骂出办公室。

　　转调应收组以后，原本以为凭她刚正不阿的天性，应该可以有所发挥，结果向拖欠了账款的电视台直接发送催款律师函，财务总监双手发抖的拿着被退回来的律师函，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拔了她的毛！

　　“财务部庙小，容不得大佛。”日会上轻描淡写一句话，福利部经理还想着争取下“员工利益”，随即财务老大直接当着总经理面将季世木这颗烫手山芋踢了过去。“谁要谁带回去呗。”
　　就这样，季世木名义上轮值到了人事培训部。却因为记了市场部老大的培训缺席次数，邮件是自动发送的，全域内姐妹酒店通报，于是……

　　她每一步都不曾做错，严格踏在了规章制度上，却每一步走得叫人弹眼落睛。
　　只有莉莉安私下里表示过赞赏。“我们就是缺少这样的人，才让规章制度成为废纸。”
　　实则何止废纸？一条条不成文的规矩，简直能把人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