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开始 ...
-
我再一次陷入梦境。
梦里有一朵玫瑰,开在我的脚下。我蹲下去想要采摘,祁苒制止了我。
“让它在那里,不要打扰它。”他说。
“可是我想把它摘下来。”我掰着玫瑰花茎,花刺扎得我满手鲜血,但是我不松手。
“不要,小言。”他站在我五米远的地方,我们之间有一道屏障,他走不过来,“算哥求你了。”
我停住了手,看不得祁苒央求的脸。
“小言,过来我这里。”他向我招手。
我跪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保护我的玫瑰花,可是祁苒也需要我的保护。
“过来……过来……”
“我不!”我大吼,“我摘了它送给你。”
祁苒忽然满脸是泪:“我不要,小言,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
我攥得愈发紧了,花刺扎入我的皮肤,我的鲜血顺着指纹而下落入土壤,土壤霎时变得鲜红。
我用力向上拔,玫瑰花纹丝不动,像一座雕像。
祁苒扯出一个笑:“你掰不动的。”
区区一朵花,我怎么会掰不动。
“别握了,你看看你的手。”
我只好放开,把手在衣服上擦擦,朝祁苒走去。
当我要触碰到他时,我醒了。
祁苒正把我抱在床上盖被子:“醒了?”
我挣扎着起来环住他的脖子,一个劲往他身上贴,荒诞的梦像是一个预兆,最后我会失去玫瑰和祁苒。
“这么主动?”他往我腰上一带,把我从被子里拔了出来,“先吃早饭吧,我已经在热了。”
我抬头去堵他的嘴。我不想吃早饭,什么都不想干,我想我已经变得虚无了。
大概是昨天的药发生作用,我现在头晕头痛还想吐。他的声音像从天上飘下来一样,忽远忽近。
“是不是头晕?”他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药物副作用,那再休息会儿。”
我的脸烫的可怕,但是祁苒确定我没发烧。他蹭蹭我的脸,带着胡渣的粗糙扎得我很麻:“睡吧。”
我还是抱着他,不希望他离开我半步。我不能再睡了,睡觉花费了我大半的时间。
我不能变成一个废人。
“你陪我会儿。”我迷迷糊糊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他犹豫了下,和我一起躺下来把我抱在怀里。我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我清楚他不会撕开我。
“怎么了?这么难受吗?”他不放心,低下头看着我半眯的眼睛,“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我和他一起溺死在床上。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我们一起窒息。
“那我们一起躺一会儿。”他把头靠在我的头顶上,“看会儿电视要不要?”
“好。”我答。
他开了床头的开关,嵌入墙壁的电视亮了灯,随即开启。
眼前出现一片模糊的亮光,他把节目转到《动物世界》,这一期正好在讲蝴蝶。
我一眼就看到一只变色龙嘴里含着半只还在扑腾的翅膀,顿时一口气上不来,趴在床边吐的稀里哗啦。
还好祁苒早有准备,把垃圾桶摆得靠边,不然地毯可要花大功夫洗。
祁苒拍我的背,我连吐了两次,终于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拿来湿巾给我擦嘴,用水给我漱口。
“好点了吗?”他心疼地亲亲我的眼睛,“吐出来应该会舒服点。”
我没有舒服点,只是更虚无了。
“我去把粥端进来,你吃点。”
他正起身,我赶忙抓住他的衣角:“我不想吃。”
“不行,必须吃。”
他一狠心撇下我的手,把我和蝴蝶这么恶心的生物留在一个房间。
不出半分钟,祁苒又匆匆赶回来,手里端着半碗粥。
“慢慢吃,不够还有。”他在我下巴那儿垫了块布,小口小口喂我。
“我不想吃了。”我抬头小声说。祁苒的脸色有点沉,像乌云一样笼罩着我的眼睛。
“那你想干嘛?”他问我。
我张张嘴,没说出话。现在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激起他的怒火,干脆闭上嘴。
他无声地和我对峙,手里端着粥的样子实在滑稽。
可是我笑不出来,而且毫无预兆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发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哭,但是我的身体像是本能一样开始防御。
他没有为我的眼泪心软,甚至都没有不打算抬手。
“你想记起以前的事。”他一针见血,“你不听话。”
“我没有。”我说。
“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他扯下餐巾给我抹了把嘴,扔下一句话,端着粥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他出去之后有没有后悔,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进来。
他大概是想让我在房间里想清楚,然后道歉表示我还是最爱他。可是我做不到,我的记忆和他一样重要。
眼泪停不下来,我不管它。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我伸手拿过来,微信炸开了锅,我忽而记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它了。
有一个好友申请。
【我是年萍。】
我脑海里浮现出年医生微笑着的脸,点了同意。
还是早上六点钟的时候,现在这个点她应该在工作。
出于礼貌,我先给她发了句【你好,年医生】。
她果然没有回应。
我翻开她的朋友圈,更新得不频繁,从头到尾一共十多条动态,其中有一半都是某位病患的恢复过程。
夺人眼球的是,这位病患也是失忆。
我点最后一条进去,是那位病患恢复健康,送给她的一面锦旗。
真的能……恢复吗?
我仰面朝天躺着,《动物世界》的翻译腔音还是在絮絮叨叨,这集该讲到美洲狮了。
美洲狮会有我这样的烦恼吗?大概不会,美洲狮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觅食和护崽。
我既没有食需要觅,也没有崽要护,只有像谜团一样的烦恼等着我去想。
现在这种状态支撑不了我想太久了,我想一会儿就不得已发会儿呆,时间过去了多久也没有概念。
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说到角马大迁徙了。
我一看时间,是中午十二点。祁苒的气还没消,平常这个时候饭都已经消一轮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示弱,手机屏幕亮了。
年医生:【你好小解】
我思考着应该发什么话来回应,房门忽然一下被推开,祁苒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
“想清楚了吗?”他斜靠在门框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为了这个吵架。”
我咬着牙坚持,从来没有逆过他的意,也没有资格拒绝他的要求。
时隔两个月,我的叛逆期来了。
他很耐心地在门口等我回复,冷眼看着我和自己挣扎。这姿态一点都不像前两个月逗我开心的他,反倒是像旧社会欺压奴隶的奴隶主。
“哥,我……”
“说两个字就行,不想。”他说,“说出这两个字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我被吓住了,屏住呼吸,缓缓把头埋进被子。当鹌鹑没什么骨气,但是逃避现实很有用。
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印象中最气的是我上次犯病差点跳楼那次。
他靠在门口没有动,电视里熙熙攘攘的动物嘶吼声和解说声,我能从这片嘈杂中听出他略带沉重的呼吸声。
我想起来刚才美洲狮觅食时耐心但急促的等待,弓起身子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种让人难堪的等待着实是灼骨,而我像那入口的猎物,不用他捕,我便自己走入他的陷阱。
清晨的梦让我格外清醒且迷离,我直到现在还在思考这是不是某项灾难的预警。
拔不起的玫瑰花和无法触碰的祁苒,在那里我失去了我的一切,身后空无一物的我已经如同身处深渊。
“哥,能不能……抱抱我?”我从被子里抬起头,向他张开手臂。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的这个坏习惯,上次惹他生气的时候也求抱,这次还妄想故技重施。
我以为他肯定不会答应我,像刚才一样坚决地走开。美洲狮不再护崽。
大概是我蒙头抽泣的样子太我见犹怜,也可能是不想和我继续冷战,他背着光朝我走来,拖鞋踩着地板的声音格外悦耳,然后伸出手抱住我。
他总是在不该服软的时候服软,就像我不能在恰当的时间提出恰当的请求,这个时候倒是装起无辜小白花来。
“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听我的我还能害了你吗?”
我开始还是低声抽泣,他这一句话下来刚好拨动了我内心最软的那根刺,索性放声大哭。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诉你,不要再去想治疗这件事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像是蛊惑一样盘旋在我耳边,字字诛心。
但是我不能答应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恢复记忆这件事这么执着,前一天还是他最重要,今天就是记忆更胜一筹,但是我很想了解我的前半生。
我想拥有我的主观,而不是他的主观。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他给我擦去眼泪,“我们去吃饭。”
我没有说我会放弃。
我想他大概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