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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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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不能不去?”我央求道。
不论是不是去医院,我都害怕医生。我抵触他们的白大褂,抵触看透我身体的眼睛,抵触记录病症的手指。
我的身体内部腐烂不堪,而他们把烂肉一点一点展现出来。
“不行,这几天已经三次了。”他说,“可能要换药。”
我逃不掉。
我被我的救世主背叛了。
车以最高限速移动,我靠着窗看风景,趁机睡会儿觉。
高楼大厦像蒸汽怪物拔地而起,机甲汽车在地上挪动。我飘到半空看到这一切,陌生又熟悉。
我就眯了一会儿,祁苒汽车一靠边我就醒了。他还打算让我再睡一会儿,而我只想速战速决。
于是我一口回绝他再睡一会儿的提议,开了车门顶着风下了车。
他锁上车带我进楼,按下八层。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他把我领出来,左拐,在一扇门前停住了。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女性为我们开门。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祁苒微微欠身,我也有样学样跟着他弯腰。
女人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笑道:“没事,年纪大了早上也睡不着。”
她在餐桌上摆好了茶,还在冒热气。暮春时节地暖供热刚刚好。整个客厅以暖色调为主,平常人家肯定不会用这个颜色,但是意外地和谐。
而且女主人本身看上去也很温柔。
“你在外面坐会儿。”祁苒把我按在椅子上,自己和她一起进了一间玻璃房间。
两个人在里面说话,留我一个人在外面喝茶。
我又不爱喝茶,一口下去满嘴苦味,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喝这个,只好发呆。
他们在里面的样子我都看得到,女主人仔细听着,祁苒像是在条理清晰地和她交谈,时不时透过玻璃朝我这儿看一眼。
我肚子里的酸水咕噜咕噜冒出来,即使对方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性,也不可避免和祁苒发生什么。
祁苒连我都敢要,一个温柔娴静的女性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
他还不知道我在这儿吃醋。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苒过来把满肚子酸水的我也带进去。女主人静静地坐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上,看着祁苒扶我坐下。
“你就是小言吧?”女主人冲我微笑,不露齿的那种很娴静的笑,“这么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
我疑惑的目光投向祁苒。
“不要总是看你哥,我在问你。”这句话很不客气,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很柔软。
我摇摇头。
她在纸上写东西,我下意识向祁苒身后躲了躲,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又回到我身上了。
“别误会,我只是在写和你交谈的心得,没有在对你做记录。”她把耳边的碎发抚至耳后。
我忽然感到心安。
她没有把我当异类。
“你哥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说要带你来医院?”她问。
我点点头。
她又笑:“这里不是医院,我也不是医生。我叫年萍,是你哥的好朋友。”
说真的,我觉得她更像包养祁苒的富婆。
“但是我要给你做心里疏导是真的,是以朋友的身份。”她说,“可以吗?”
我又一次被温柔折服了,呆呆看着她发光的眼睛点点头。
年医生转身给我拿了些小零食摆在我面前:“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呢吧,垫垫肚子。”
祁苒平常不让我吃这些,我扭头回去小声问他:“我可以吃吗?”
祁苒给我点点头。
我高高兴兴地拿了一块荞麦饼干。
年医生笑道:“小言,你还真是怕你哥。”
我不知该作何回答,对她的好意又无所适从,只好说声:“谢谢。”
“不用谢,我们就聊聊天。”她耸肩,“有没有愿意分享给我的小故事?”
她话题跳得太快,我的思路跟不上,一口饼干还含在嘴里。
“没有吗?”她见我不说话,“祁苒他没有和你做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这个做些什么指的是什么,歪着头仔细回想。
“那好吧。”她嘟了嘟嘴,“最近心情好吗?”
终于有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了:“好。”
她放下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为什么会高兴呢?”
我又陷入沉思。
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祁苒陪着我吧。
我才活了两个月,一直都是他陪着我,也谈不上高不高兴。
话说出口就是:“没为什么。”
年医生挑眉点点头,手指转了下笔:“你哥说你开朗了不少,确实变得活泼了。”
我看不出我哪儿活泼了。
“想回家吗?”她问。
我回头看了眼祁苒,点点头。
祁苒正准备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年医生又说:“那我帮你叫车送你回去,你哥在我这儿待会儿。”
我蒙了,祁苒也愣了愣,把车钥匙又收回口袋。
“还想回家吗?”年医生第二次问我。
我根本无法作答,呼吸变得急促。
“开玩笑。”年医生迅速转变了表情,又回到了笑不露齿的状态,“平复一下,别着急。”
祁苒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面,顺着我的脊背上下给我顺气。
“看来你很爱你哥呢。”她说。
我很害怕,祁苒不可能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刚刚那番作答暴露了什么危险,但是年医生看上去什么都了解。
“爱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轻轻说,“会很想记起以前的东西吗?”
我低着头。
不说想是假的,但是祁苒并不希望我记起来,那我就不记起来,我只有他了,他想让我怎么样我就要怎么样。
我摇头。
年医生说:“是真心话吗?不想?”
当然是假心话,没有过去的人是婴儿。我和婴儿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比他们少二十五年。
“想的。”我还是选择纠正她。
年医生满脸惊奇,抬眼看看祁苒:“那如果你哥不想呢?”
“那就不想。”我说。
“哈哈意料之中。”她眼角的纹开出一朵花,“我可以帮你想起来,虽然不能保证,但是可以回忆起片段。”
我猛然抬头,不可否认我心动。
“但是治疗需要长期进行,而且要人工干预和药物配合。”她说,“听你哥说你不喜欢吃药,这个药不能停。”
我太过欣喜,以至于冷静下来后根本不敢看祁苒的脸。
“年医生,这需要家属同意吧?”他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抚摸我脊背的手此刻正停在倒数第五个关节上。
语气不冷不热,我知道他在生气。
“在家属同意前,最重要的是征求当事人意见。”年医生说,“现在小言同意了,你呢,家属?”
“记起来不能治好他。”他把手伸出来,“我这次带他来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年医生摆摆手,“他不需要换药,同病症发病率比他高的大有人在,虽然是吃药为主人工干预为辅,但是如果人工干预合适就不需要吃药。他现在的发病率不算高,情绪波动也很正常。失控大概是因为身体习惯。”
“我知道了。”他转了转钥匙,带着我站起来。
“相比之下,我觉得你更需要换药。”年医生抱着茶杯把我们送到门口。
“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你。”祁苒走前给她鞠了一躬,“下次一定提前预约。”
年医生还是温和地向我们摆摆手:“有空随时可以来。”
祁苒把我关进车里,恶狠狠地覆身压我,搅动着我的唇舌,哽着我的舌根。
我不能说话,当然他也不能。
车里很冷,皮质坐垫隔着我的头发把冷气传导进我的后脑勺。
他脱去我的大袄,掀起我的卫衣,微凉的指尖激起一阵颤栗。
我不忤逆他,他动我静,他进我退。他吞噬我,那我就包容他。
我像一条死鱼躺在他身下,口腔被异物侵入的排斥呕吐感让我眼眶通红。
他好一顿掠夺,我憋得脸色惨白才松开我。
“解言谨小朋友,你过火了。”他盯着我,像一匹狼盯着羚羊。
“我……我不知道。”我大概真的是个废物,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应他的愤怒。
“真的很想恢复记忆吗?”他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呢?”
我以语塞回应。
在我心里比记忆更重要的是他。祁苒不想我记起,我愿意听他的话。
“如果你的记忆全是痛苦,因为这些痛苦你才失去记忆,你还愿意恢复吗?”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而往往想到这里,我就停住我的思考。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不可以,因为你无法保证恢复记忆之后还愿意和我一起活着。”
躺了这么久的后遗症就是脑子一纠结就疼。
我的确无法保证自己还想不想活着。今天的药效来得分外微弱,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外物的存在和自己的思考。
“可是……”我犹豫不决,神思渺远。
“看着我!”祁苒朝我吼了一声,我一下子回神。
我脑内浅薄的台词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眼睛里只有他放大无数倍的眼睛。
“我想,但是我更应该……听你的。”我松了力气,仰头躺下。
“乖孩子。”祁苒顺势咬了咬我的喉咙,“累吗?”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他伸进我衣服里的手退了出来,重新给我盖上大袄:“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