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林》克格勃

4、检查

　　我果然又睡着了。
　　第二天睁眼已经是中午，右手边空荡荡，不带些许温度。祁苒在厨房准备午饭，我听到了菜被爆炒时痛苦呻吟的声音。
　　我试着下床走路，长时间的恢复我都腿已经可以不扶墙缓慢短时间行走。我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扶墙了。
　　“起来了？”祁苒把我领到卫生间，“我快做好了，你刷牙洗脸等着吃饭吧。”
　　我听话，乖乖刷牙洗脸上厕所，然后走去餐桌边。无意间让祁苒看见我走路的样子，他非常惊讶：“你能走路了？！”
　　我忍不住炫耀：“我不仅能走，还能跳呢。”为了证明我的技术，我离开地面五厘米原地起跳，落地时没有控制好平衡，摔倒了。
　　炫技失败。
　　祁苒赶紧来扶我，他说他吓出一身汗。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我全身，确保我没掉一根毫毛，才放心我去吃午饭。
　　他烧了我猜我最爱吃的烤鸭。是他秘制的，计算好了各作料的用量，但是味道和外面重油重味的没差。
　　我觉得他不去当五星级大厨真是亏了。
　　于是我吃了两碗饭，撑到走不动路。
　　“我想下去走路。”我说。我已经在家待了六天了，身上有了发霉的迹象。
　　他埋头在厨房：“等我洗好碗陪你下去。”
　　我满意地拍拍肚子。
　　半小时后，祁苒带着三大袋垃圾陪我下了楼。他一手拎着垃圾，一手馋着我。
　　今天是个阴天，天上有浓厚的乌云，看上去快下雨了。小区的休闲区有很多小朋友在玩，我跃跃欲试。
　　我眼巴巴看着祁苒。
　　“干嘛？”他明知故问，“你这样被撞倒了可不是擦破皮这么点儿了。”
　　我就知道他不让。
　　“天快下雨了，走一圈我们就上去吧。”
　　就这样，我说的下来玩变成了他单方面遛我。
　　小区里有些人似乎认识祁苒。祁苒总是先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人家只是微微点头，看上去礼貌又疏远。
　　祁苒这么温柔的人居然没有关系好的邻居。
　　我心里不平，却也找不出漏洞。
　　“明天去医院复查。”祁苒说。
　　我心里叫苦，又要去见那个挖我眼珠的女医生了吗。
　　“就是去检查一下，看看身体有没有恢复。”祁苒安慰地摸摸我的后脑勺，“回来给你做柠檬鱼。”
　　我一下子来劲了。
　　去就去，眼珠子掉出来总有人会安上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了。
　　祁苒给我换上宽大的病号服，我百般挣扎也没有推开他的手。
　　“到时候好脱好掀。”他解释说。
　　我不要好脱好掀，我只要好看。
　　“走吧。”他把我塞进后座，自己爬进驾驶位绑安全带，“坐着不要乱动，很快就到了。”
　　我信了他的鬼话，一小时之后还在市中心的路上堵着。
　　“忘了今天是周三，早高峰。”他烦躁地按了下喇叭，我指了指路边“禁止鸣笛”的标志，他更烦躁了。
　　“堵着也是堵着，你给我讲故事吧。”我狡猾地提议。
　　他向我招招手，我迎上去。他就按着我的脖子给我一个深深的热吻：“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听几岁的？”
　　我想了想：“从小到大慢慢讲。”
　　“你五岁的时候我来你家。”他贴着我的嘴唇说话，“幼儿园你上小班，天天哭。爸爸没办法，他一大早还要去礼拜，每天只能让你跟着我去上学。你就边哭边走，我就像个拐卖孩子的。”
　　“然后呢？”
　　“当时我们住小平房，邻居都认识。小卖部老板娘有时候还会给你一根棒棒糖，你就边吃边走边哭。”他说，“我当时一年级，每天绕远路送你上学还要每天去接你。你回来的路上也哭，因为小学放学比幼儿园晚，你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回家。”
　　“你没想过把我扔掉吗？”我觉得如果是我，绝对吃不消带一个孩子。
　　“没想过。”他摇摇头，“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如果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吃垃圾。我每天只要打扫卫生和送你上下学就可以活下来，很幸运。”
　　“继续继续。”我说。
　　可是车潮已经向前涌去，祁苒把我按回去，踩了脚油门：“下次有空和你说。”
　　我不高兴地坐回原地，等着下一次的塞车。
　　老天不合我意，接下来一路顺畅，祁苒给我披了件大衣，扶我下车。
　　他去挂号，我不想在大厅干等着，硬要和他一起排队。他没办法，只好扶着我一起在队伍里。矫情如我，站一会儿就别别扭扭靠在他手臂上。
　　半小时后，祁苒取了票，领我去检查室。
　　医生是我刚醒来时的那个领头。满面凶相，活是要把我吃了。我吓得往祁苒身后躲。
　　他们两个交谈一会儿，就有一个小护士把我领进内室，祁苒也跟进来了。她把我拎上称，我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五十公斤。”她在纸上写了数字。我又被拉去抽血，翻了一遍眼皮，还去小屋子里拍了照。这次没有看见那个要翻眼珠的医生，我放心了不少。
　　一通检查，我真是累趴了，走路全靠祁苒肩上施力。在我半梦半醒间，祁苒和医生说了很久。
　　“一个月后再来查一次吧，如果没事了就不用来了。”医生说。
　　祁苒向他道谢，带着我出来。
　　我坐在后座强打起精神：“柠檬鱼什么时候做？”
　　“回去就做。”他发动汽车，“困就睡一会儿。”
　　我打个哈欠，闭上眼睛。
　　还没睡一会儿，祁苒就把我叫醒了。这是他第一次把我叫醒，我有点起床气。
　　“别睡了，打起精神。”他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草莓最甜的草莓头，“我做好饭了，吃饭吧。”
　　我轻轻拍了下他的脸，他把我抱去餐桌边把筷子塞在我手里。“柠檬鱼，尝尝。”他夹块鱼肉在我碗里，我吃掉了。
　　瞬间我就醒了。
　　我离不开祁苒了，他做的菜太好吃了。
　　祁苒把鱼肚子上的肉都夹到我碗里，自己默默吃另一碗青菜。
　　我吃了大半条，终于吃不下了。祁苒如往常一样给我收拾碗筷：“等下记得吃药。”
　　我这几天都只吃了恢复身体的药，没有吃祁苒给我的小药片。我不知道他给我吃的是什么，每次吃完都不舒服反胃想吐，就不想吃了。
　　他今天大概是发现了我每次都不吃他的药，所以亲自来伺候我吃。他拿杯水，另一只手心里躺着半颗药：“吃吧。”
　　我瘪着嘴巴，在他的注视下吞下了药。他拍拍我的头，他在夸我乖。
　　我就是再难受也会因为他拍这下忍受的。
　　他告诉我这个药不能停，停了会很难受。我却觉得吃了药会很难受，但是我没有证据，祁苒有证据。他把药的不良反应拿给我看，我才信了。
　　“以后病好就不吃了，也不难受了。”他把我圈在怀里，我奄奄一息，有些头疼气喘。
　　我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我以为只要我把身体养好了就是个健康的孩子。可是祁苒告诉我，我会生很长时间的病。
　　我当然听他的话，因为他爱我，他大概比我还希望我病好。不过就算他要我死，我也会死给他看。
　　“乖孩子。”祁苒贴着我的脖子说话，“哥只有你了。”
　　“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吗？”我轻轻问道。我总是觉得叫他祁苒太生分，我想把他变成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根，必须有独一无二的称呼。
　　“当然可以。”他咬我的耳垂，“想叫什么都可以。”
　　我抬头亲他，他挑着我的下巴。“你想干嘛哥都陪着你，别留我一个人。”
　　“我不会的。”我回答。
　　不知是谁先把手伸进谁的衣里，祁苒把我拦腰抱起。头疼恶心的感觉愈加浓烈，我趴在床上一个劲往肚子里咽酸水。
　　祁苒把我全身亲了个遍，他很投入，不知道他的爱人在床上经受莫大的痛苦。在某一次他在我耳边喘气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爬到床边的垃圾桶吐出来。吐完之后依然不舒服，祁苒帮我擦去嘴角的酸水。我浑身都在抽搐，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祁苒轻轻笑了笑，抱我去浴室洗澡。
　　我挂在他身上，他没办法，只好和我一起躺进浴缸。
　　“疼不疼？”他把温水冲在我身上。
　　我没有力气回他，摇头。
　　“头还晕不晕？”
　　我点点头。
　　他亲亲我的额头：“睡着就不疼了。”
　　他这么用力搓我我怎么睡得着？
　　祁苒把我从里到外好好清洗了一遍，我还挂在他身上，像狗皮膏药一样撕不开。祁苒也不会把我撕开。迷迷糊糊间，他把我擦干，轻轻摊在床上。
　　我的感知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像一滴油融入煎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