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逃走 ...
-
“乖,喝口水。”我被祁苒的呼唤声吵醒了,发现自己真的在他怀里,还在他床上。
“哥……”我抬手环住他的脖子,“你原谅我了?”
“你发烧了。”祁苒右手拿着温水放在我嘴边,“吃了药再睡。”
我以为是躺在祁苒怀里才浑身没劲的,原来是我发烧了。我感觉自己头沉得厉害,全身的温度都聚集在头上了,烫得快要爆炸。
“嗯……”我迷迷糊糊咽下去了一堆药,结果喉咙一哽,差点又吐出来。
祁苒顺着拍了拍我的背,我咳嗽了几声就累得抬不起眼睛了。我感受到他摸我的额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把我放在床上了。我以为他要走,但是也不敢再伸手拽他衣角,半眯一只眼睛看他。他没走,拉开他的床头柜好像在挑药。
“哥,不吃药。”我小声嘀咕,他听到了。他还是拿出来一颗胶囊,没有喂给我,而是把它掰开放到水里把我扶起来灌进去。
我照例咳了几声,药水很苦,碰到我舌头的瞬间就要从我的喉管里呕出来。我可能从此以后就不愿意把胶囊拆开来放水喝了。
“睡会儿吧。”他掖掖被角,在我边上理杂物。我半睁着眼睛观察他,周围暗暗的,祁苒的轮廓像镀了一层金粉,脸上的绒毛在发光。
他还在生气。看着他的样子,我差点就狠一狠心决定再也不去年医生那里了。这个想法很危险,它既违背了我自己,也违背了年医生。说实话,仅仅一次治疗,我记忆中的碎片就会联系在一起变成一条绳索。我是个贪婪的人,我想要绳索变成网,用这个网补全我的前半生。
祁苒不再说话,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是散着光的沉默的雕像。
我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窗帘背面已经透出刺眼的光了。浑身都很酸痛,我摸了摸额头的冰凉贴,泄了气的身体还是很乏力。
外面传来拖地的水声和水龙头放水的声音,不是祁苒。
我坐在床上,过了很久,阿姨轻手轻脚打开房门透进来一束光。见我直愣愣坐在床上,她吓了一跳:“小言,起床了怎么不喊阿姨一声,我还以为你还睡着呢。”她拿起测温枪晃了晃,还有些低烧。然后她拿出手机对着她的备忘录开始在床头柜上找药,找到了四颗药,让我吃下去。
我很讨厌吃药,在祁苒面前我会别扭很久,但在阿姨面前,别扭太过矫情。我硬着头皮把药咽下去了,有一颗在嘴里就融化了,黏糊糊的粉末糊了一嘴,喝了一瓶水才咽下去。阿姨又给我端进来一碗粥,应该是祁苒走前做的,味道很淡。
粥里飘着煮得软烂的肉粒和青菜。如果是别人做的我会觉得这像一碗呕吐物,但这是祁苒做的,那这就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我会一滴不剩地喝完。
祁苒不在,我也很无聊。吃了药后开始出汗,但是身体没有感到炎热,只感觉汗涔涔的。我披着小毯子去阳台上晒太阳,下午是祥和的,呼吸一口都是干燥灰尘的气味。阿姨隔一段时间就来量量我的额温,吃了药之后都是正常的,她便放心地给祁苒发了消息。
年医生告诉我下次去要在一周后,希望我能准时赴约。
我真的累了,治疗一次就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精力也耗费了祁苒对我的牺牲。
这一整周祁苒都没有再关心过我。多半时间是阿姨传话,在我吃了药之后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能看见他的背影在我眼前晃,但睁不开眼睛。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很容易地瞒过阿姨去了年医生的诊所。冰凉的贴片接触我的皮肤,我很快昏睡了过去。这一觉我睡得十分的疲惫,睡醒后年医生正在电脑上打字。我缓了会儿慢慢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要摘除贴片。
年医生注意到我,打开门走了进来,细心地帮我撕开贴片。
“小言,你做的很棒。”她赞许我,“这两天可能会头疼发晕,这都是正常现象。口渴也是正常的,多喝水多吃饭。还有就是……你哥给你的药少吃。”
自从祁苒不想管我,我逃避吃药就简单了很多。我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年医生。”刚想下地,一阵眩晕袭来,我差点跪下。
“就是这样的。”年医生笑了笑,“在你做任何事情时它可能都会发作,伴随冷汗和战栗。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平缓情绪。”
“好。”我扶着椅子站直,走到门口时和年医生道别。
她为我叫了车,临走时告诉我:“下一次来是两周后,治疗完我们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
我不关心过程,我只关心结果。我渴望补全我的另一半,等我全都记起来后,我会用我的所有灵魂来爱祁苒。
这一次治疗的副作用很大,我无时无刻不感觉自己用药过度,比之前加起来还要难受。
要是祁苒在就好了。
“祁苒……哥?”我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祁苒居然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穿着我记忆中的灰色上衣和休闲裤,“你回来了?”
“嗯。”他头发长长了不少,眼睛里多了几条红血丝,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女生。
“她是谁?”我呆滞住了,我向来不愿意用不好的心思揣度一个女生,我遇到的每一个女性都是很好的人,但此时我不得不将不好的情绪套在她身上。
“我为你找的心理医生。”他答道,“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了,小言。”
“我不需要。”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阵眩晕袭来,又开始恶心反胃。
“以后不允许你再去找年医生。”他皱起眉头,“她就是你的新医生。”
祁苒霸道起来我根本没有余地,只有听话的份。他让我领我的新医生去书房,我只能照做。
“你好,我叫华看江。”她取出一张证书,“您可以看看我的证件……”
她在后面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听不清楚。我实在是太头晕了,这个医生根本不是来为我治病的,而是想杀了我。
“您填一下这张表好吗,我看看您的基础状况?”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资料。
我眼前的字在跳动,右手勉强握住笔,用尽全身力气理解字义,然后在框里打勾。我做了很久,对于一个病人来说,集中注意力是很难的。
华看江的表情很奇怪,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对我说了一句:“你的思维和我之前治疗过的一个病人特别像。”
世界上几亿的人,有两个相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过很遗憾,他已经不在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心脏漏了一拍,我非常害怕听到类似的话,我对死亡有天生的恐惧。
“我很希望把你治好。”她扶了扶眼镜,对我笑,“我们积极配合,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我的脑袋好晕,昏过去了。
我做了很冗长的梦。
一个接着一个的梦。
我梦到了爸爸在做祷告,祁苒牵着我站在门外。我们回家的路上路过烤鸡店,爸爸买下半只烤鸡回家。
“小言吃鸡腿。”爸爸把鸡腿夹到我碗里,“祁苒吃鸡翅,爸爸吃鸡胸。”
“爸爸,我也想吃鸡胸肉。”我吃得满嘴是油,手里拿着鸡腿眼里是爸爸碗里的鸡胸肉。
爸爸笑着给我夹了一块鸡胸肉,我干得险些噎住,吐吐舌头再也不吃鸡胸肉了。祁苒很乖地去洗碗,我拿着飞机玩具满家跑,爸爸在擦妈妈的照片。
我睡梦中迷迷糊糊被抱起来,我闻到了祁苒洗衣粉的香味,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回到梦境,眼前弥漫着一团烟雾。我的头发被揪起来,领子被提起来,嘴里被塞了一条抹布,有人一圈一圈打着我的肚子。
梦里的我感受不到痛,只是这个姿势很屈辱。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殴打,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嘴里骂着下流的脏话,骂我是没娘养的,骂我是条野狗见人就咬,骂我的爸爸骂我的哥哥,骂我在乎的一切。
我的眼睛鼻子耳朵全部都在流血,我的灵魂在一点一点消散。
他们剖开我的肚子,踩踏着我的胃我的心脏,他们扯断我的筋脉,把我的血液冲进下水道,顺带着冲了一把尿。
有人拉起我的脑袋在我耳边喊:“你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装抑郁装死,你到底为什么会活在世界上啊?”
他说完就把我的头往地上砸去,数十个人把脚踩在我脸上。
“哥……”我在心里一万遍默念祁苒的名字,他的名字会让我减少一些疼痛。
门口有人在尖叫,我没有抬头,也懒得抬头。我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有个人用全身都踩着我的手,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我很想说话,但是嘴里的破抹布使我的舌头动弹不得,我只能发出破碎的哀鸣。
这个时候我只会分外想念祁苒,他会带我离开所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