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林》克格勃

2、我爱你

　　屏幕上空荡荡，除了系统自带的软件，只有微信和一款游戏。
　　我点进去了微信，满是红框框，我的好友们都很热情，最早的一条是三年前，一个动漫头像问我有没有空去打篮球。
　　最迟的一条是一个月前，祁苒发给我的【我爱你】。
　　反正也没事，我就慢慢翻着看。
　　说实话我一个都不记得了，有些给了备注，有些没给。给了备注的我也不认识。
　　我先是给三年前的那个哥们回了句【最近没空】。上面有一条说【祝你早日康复】，我回了句【谢谢】。
　　我捣鼓了一小时，总算是回了个遍，还有不少人对我回来这件事表示惊奇惊讶，一个劲给我发消息，我回不过来。
　　“打字没忘记？”祁苒躺在我身边看着我回复。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天生就会打字，这大概就是语音天赋吧。
　　祁苒抽走了我的手机：“一小时了，别玩了，该睡睡该走路走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我选择了后者。睡觉对我来说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已经能扶着墙走路，很快就可以直立行走。
　　祁苒却像个真正躺了三年的人一样瘫在床上看着我和衣柜挣扎。
　　我走了一会儿还是爬累了，于是我和他说：“我回房间了。”
　　祁苒看上去不太高兴，别扭出一个字：“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高兴，我已经把整张床让给他了，这样他就可以随意翻滚也不怕压到我。
　　我穿过黑暗的客厅，也就是我爬得慢，才不会撞到桌椅沙发，平安进了房间。
　　我有点害怕。
　　我的衣柜正对着我的床，我一抬头就能看见它鬼魅一般的影子。我盼望着祁苒过来陪陪我，可是又不想让他过来。
　　他还是来了。
　　“忘记给你吃药了。”他拿着水杯和药瓶，“吃了赶紧睡觉。”
　　我吃了药，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晚上八点。
　　“我能过会儿再睡吗？”我问。
　　祁苒靠在门边：“可以啊，那你现在想干嘛？”
　　“我想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我说。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太委婉很容易被他扯开话题。
　　果然他又开始转：“以前也没什么，要不你再玩会儿手机？再给你半小时。”
　　“我不要，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就去问别人。”
　　我赌气地躺下了，对他这一个月的观察，我猜他会服软。
　　果然他蹲在我床边握着我的肩膀：“小言，不要这么执着于以前。”
　　我扭开，不让他碰到我。
　　他叹了口气，坐在我边上。
　　我觉得我很不懂事，我把自己当小孩，逼着大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像现在，我以为我罪恶不堪。
　　“我不想让你再为难一次了。”他俯下身靠在我的肩膀上，“你能醒过来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惠了，我又怎么敢祈求再被原谅一次。”
　　我听不懂。
　　“我明天和你说好吗？”他的语气几近哀求，“不要不原谅我，我爱你。”
　　他最后在我唇上印了一下。
　　他嘴巴上一定涂了安眠药，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快就睡着了？

　　习惯了睡觉的感觉，每一天醒就像被剖开了一次。太阳很高，我缓缓起身穿衣服，扶着墙爬出去。
　　祁苒在电脑前面打字，见我出来急忙过来扶我进卫生间。
　　我洗漱完毕才会被他搀出去。
　　“今天是面条。”祁苒说，“我放了一点点油，你尝尝，不舒服赶紧告诉我。”
　　我哪有这么娇气。我哧溜了一大口，好吃。#
　　“今天我要出去一趟，等会儿阿姨会来，你乖乖听话，下午就回来。”祁苒翻下电脑，把手机留给我。
　　我猜他是想躲着我。
　　不过他穿的挺正式，确实像是要出去会客的人。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把面吃完，帮我收拾碗筷擦桌子。然后把我扶到沙发上和我告别。他提着电脑关上门。
　　我想偷偷溜去咱爸的房间看看，奈何行动缓慢，还没走到门口，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就把腿吓软了。
　　手机震了震，祁苒给我发短信说阿姨来了，不要怕。
　　我怎么会怕呢？我就是心虚。
　　阿姨用钥匙开了门，我正站在通往阳台的分叉口。
　　“小言，你别乱动！”阿姨扔下手里的袋子就过来扶我，“你要去阳台啊？阿姨扶着你。”
　　我被她拉去阳台，和咱爸的房间失之交臂。
　　“你哥哥让我把拐杖给你带来了。”阿姨扶我上吊椅，给我看了一个行走装置，是腿脚不方便的老年人用的那种，长得像一个鞋架。
　　我注重的是这句话的主体，我哥哥。
　　配合着“咱爸”，我模模糊糊摸到了真相。
　　阿姨又兴高采烈地把我扶下来：“试试，多走走恢复的快。”
　　我手臂的力量也用不起来，只能半趴半撑推着它走。我觉得自己特别像一条后肢瘫痪的狗。
　　“很棒很棒！”阿姨笑成一朵花，把我狼狈的样子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一个人。
　　我猜是祁苒。这个瘫痪支架一样的东西肯定是他给我订的。气得我牙痒痒。
　　拍完照片，阿姨去洗碗了，我扔开这个丢人的东西还是扶着墙走。
　　不知不觉又摸到咱爸的房间门口，我瞥了一眼厨房，阿姨洗碗的声音从未停歇。然后我轻轻旋转门把手，居然没有锁？
　　于是我光明正大地开了门。
　　经年的灰尘扑面而来，拉了一半的窗帘撒进阳光，光线里充斥着灰尘里的庞然大物。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床，左边是衣柜。
　　床上什么罩都没有，积着厚厚的灰。
　　我还以为里面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没想到它就像个毛坯。我不敢走进去，里面的灰沾到衣服上会很难看，吸进鼻子里会中毒。
　　阿姨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关上门了，她请我去吃芒果。
　　我不知道这种芒果叫什么名字，就是个头最大的那种，看着比我脸还大一圈。毕竟我现在瘦得脱形，比我脸大也是正常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往上淋层奶油。
　　“阿姨，家里还有奶油吗？”
　　阿姨切丁的手顿了顿：“有还是有的，但是你哥不让你吃太甜的和冰的。”
　　“好吧。”我应下了，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不让阿姨发现地吃奶油。
　　时间不早了，阿姨该去收拾午饭了。
　　她把芒果丁都放在碗里，嘱咐我慢慢吃，好好消化。
　　我从沙发间的空隙爬过去，悄悄打开冰箱。很好，没人发现。舀了一大勺冰奶油进芒果，白色和黄色的混合让我食欲大开。
　　一个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抓不住。
　　我没管它，叉了一块奶油芒果进嘴里。一瞬间我肯定，我以前绝对喜欢这个。
　　三两口就干掉了一碗，我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等阿姨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溜去阳台晒太阳了。
　　她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举着碗问我：“小言，你是不是吃了奶油？”
　　我说：“不能吃吗？”
　　她急着给祁苒打电话，像是我刚刚喝了毒药。
　　祁苒在我吃完午饭后就回来了，阿姨给他叮嘱了很多，挎着包离开。
　　等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这个时间在医院都是去楼下晒太阳。我今天也打算在太阳底下睡午觉，可是肚子怎么躺都不舒服。
　　祁苒在客厅办公，我路过的时候瞅了眼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我都懒得仔细看。
　　我和他说我去阳台睡觉，他就递给我一个娘炮才用的粉红色的小毯子。
　　不过我不敢表达出来，我有点怕他。
　　然后我就躺着了，可是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叫，而且有点疼。我翻了几个身，这种感觉还是跟着我。
　　这下我知道吃冰吃甜的后果了。
　　如果把我的肚子剖开，你可以看到我的肠子已经青了。
　　我浑然不记得刚醒来时的那种恶心疼痛，现在的绞痛才是我经历过最高级别的痛。
　　“祁苒！”我忽然有力气高声呼喊了，“快过来！”
　　他踢踏着拖鞋就奔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肚子疼。”我哭丧着个脸。
　　“让你早上吃冰。”他裹着毯子把我抱下来，“吃药！”
　　他给我泡了杯石灰水，还不如给我吃块石头来得直接。不溶于水的粉末全部黏在我的舌根和咽喉，我恶心地皱起眉头。
　　“难吃不？”祁苒笑看着我，“以后还吃不吃冰了？”
　　我在心里大声回他三个字：当然吃！
　　“不吃了。”我认怂。
　　“身体刚好就敢这么吃，真是不要命了。”他当着我的面把冰箱里所有我一拿出来就可以吃的东西全部装进一只大垃圾袋，“我去送给邻居。”
　　我心疼地看着这袋宝贝离我越来越远。
　　祁苒很快回来，摸摸我的额头：“还困不困，我抱你去睡觉？”
　　我点点头，又被他像条毛毛虫一样抱去阳台。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我在太阳底下吐丝结茧。
　　我以为在这么温馨的时候我一定会想起来什么，可是没有，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