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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纹印·暗道 ...

  •   确切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在除了自己以外的真人身上动针。所以,当桂生、杜云青带着孙大夫匆匆赶来时,我已紧张的一头汗水也是在所难免。值得庆幸的是,杜云飞的疼痛此时已经明显减轻。

      孙先生的话印证了我开始的判断,也让桂生长舒了一口气。杜云青则站在一旁,用更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爱看就看吧,随他怎么想。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更何况,如果这个叶若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我怎么收拾,也不可能彻底洗清。

      应我的“不情之请”,孙老头送给了我一套银针。“想不到大少奶奶如此博学。敢问师从何门?” 孙先生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

      “略知皮毛。今后还要多向先生请教。”我打起了哈哈。要是告诉他俺老师是六百多年后的医院主任医师——他们一定会集体把我捆上当疯子丢进苏州河。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怕。我可只是个入门生。

      “哪里哪里。好说好说。”老头子捻着稀疏的山羊胡笑了起来。

      和珠儿抬腿走人时,听到床上的杜云飞虚弱地说了声:“多谢大嫂。”

      我回身刻意对着杜云青一笑:“都是一家人,三弟不必如此客气。不巧你大哥出门了。要是他知道三弟病了,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你说是不是,二弟?”

      杜云青看了我一眼,眼神迅速游离开来。他怕我?哈哈!有个二十六岁的弟弟喊自己大嫂,感觉——爽!让他臭屁!哪天招烦了我,给他扎上几针!

      回到房间后,珠儿看我的眼神简直就是“崇拜”:“大少奶奶真了不起,居然会医病!”

      “我就学这个的,不过水平还是有限。要不是有点临床实习经验······”也是,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三弟的眼睛天生如此吗?”真是可惜。

      “不是,听说是头年出了意外,四处求医也没好。”珠儿小嘴一撅:“我来时三少爷就这样了,怪可怜人的。三少爷人可好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话题有些伤感。珠儿马上叉开了:“大少奶奶还会什么?”

      被人崇拜的感觉真好。可惜我没有多少大的特长,没东西可值得炫耀;看她一脸兴奋,又不忍直接泼了她的冷水:“我还会唱歌、跳舞!”

      会唱流行歌,跳交谊舞!心中暗暗下个注脚。

      “太好了!反正我们也无聊的很。大少奶奶教我唱曲儿吧!”珠儿兴奋不已。

      小孩子是好骗,可惜的是太难缠,简直就是块橡皮糖。我看看她,有些哭笑不得。教她唱什么呢?爱情歌曲?情啊爱的,这个年代估计会把它当成糜糜之音吧。又不能给她唱什么“娃哈哈”、“小燕子”。

      “有了!给你唱支《几度夕阳红》!”

      拉开架势, 清了清嗓子,我酝酿了一下感情,准备清唱。可惜,这地方也没有KTV,别的不敢说,我唱歌在班上一班乌鸦中还算属于佼佼者。

      “时光留不住
      春去已无踪
      潮来又潮往
      聚散苦匆匆

      往事不能忘
      浮萍各西东
      ······

      朝朝共暮暮
      相思古今同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一曲歌罢,珠儿很是捧场,小巴掌拍得特别响。有人夸奖我怎么能不得意,更是来了劲:“现在是几月?”突然想到了方才的桂花香。

      “八月。”

      “唱首《尘缘》给你听听。”这可是首老歌;《八月桂花香》片首曲。但我也不能教她唱什么“甜蜜蜜”吧?想来还是那些老歌好,不象现在的流行歌曲里总是“情”啊,“爱”啊,“恋”啊这些明面上的字,含蓄不少,可一样是情歌。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华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风也无雨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 ”

      喜欢这首伤感的歌,更喜欢歌中斯人独憔悴的意境。一曲未毕,院外有人轻轻击掌:“好一句‘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珠儿原是坐在石砌的台阶上的,立刻跳了起来:“二少爷。”

      放下模仿麦克摆在胸前的手,我有些恼火:这个该死的杜云青,干什么突然跑来杀风景?

      “不知二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敢问有何贵干?”我冷着脸问道。面子都是相互给的,既然他对我不客气,我又不欠得慌,何必送上门找搓?场面上的话谁不会?

      “嫂嫂这首曲子倒是从未听过。正好经过,新奇的很,进来讨教一二。”

      还假惺惺!你来讨,还得看本姑娘愿不愿意教!我白了他一眼。

      “怎么?嫂嫂不愿意?”他挑高眉头装酷。

      愿意个屁!不过,能屈能伸大女人。我可是来自未来,不和你们这些古人一般见识:“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一曲缠绵了些。二弟要是真心想学,就教你首男人该唱的。”

      男人该唱的?《精忠报国》?“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有气势,可怎么跟他解释“堂堂中国”?那就取头去尾,篡改一下吧。反正隔了这么多年,也没人能杀过来追诉版权问题。

      他压根就不想学!我卖力地唱完后,他的表情还真象他大哥——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平静的象无风的湖面。只是那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虚:难道,又不小心露馅儿了?

      “珠儿,方才我出来时,坠儿说要找你有事,还不快去?”他回头吩咐珠儿。这个傻丫头一支就麻溜儿走了。我“哎”了几声她都没听见。也是,一定是还在担心着杜云飞的病。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反正叶若兰在她心目中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和杜少白一样不招人待见。我何苦在他们面前费力讨好。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我太粗鲁?反正叶若兰,啊不,卫若兰在你们心里也不是什么好形象。你把珠儿支开想干什么?别忘了叔嫂也一样不相亲!”

      他笑了。该死,老天爷真不公平,让这杜家三少都这样风流倜傥,简直是浪费资源。

      “不错, 云青是有话要对嫂嫂说。”他上前几步,我紧张地后退,却被廊柱挡住。

      “你再靠近我就喊,让全山庄的人都知道杜家二少爷是个大色狼,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自己的大嫂!”我警告他。他唇边的笑意更浓:“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喊。”

      当我是纸糊的?我一张嘴:“抓流氓——”立刻,嘴已被他的大手捂上,只能乱转眼珠子来表达我的愤怒。

      “真是泼辣。”杜云青仿佛对我的反应很感到有趣。他低下的头几乎贴到了我的头顶,让我紧张万分,浑身肌肉全部绷紧。毫不迟疑,我提腿就往他的要害处踢:要你调戏嫂子!干脆把你做了,省得你继续祸害花姑娘!

      他的身手不错, 立刻闪开了,站在庭院里楞了一下,放声大笑:“好好好,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收起笑,沉声道:“这位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你绝对不是我的大嫂,你不会姓卫,也绝对不姓叶。”

      “胡说!我就是叶若兰!你大胆调戏嫂嫂,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抖擞起精神,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位小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是一刀杀了你,大哥也绝对不会找我的麻烦。因为我有充分的依据相信:你根本不是他妻子。不过,一刀杀了你太便宜了你,也有点可惜。这么美的一张脸······”他用扇子挑起了我的下巴,脸上又是以前见过的花花公子的笑。他现在根本就不是杜家二少爷,而是街头酒肆臭烘烘的地痞流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真的怕了。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尊重女性,女士优先。没准儿他会干出什么缺德事儿!

      “当然,你要是愿意自己老实说,我也不会拿你怎样。”扇子收了回去,在他手中打开。

      “我——我说。”咽了口口水,我决定识实务。看来英雄真不是一般人,我要生在革命时期,肯定经受不起敌人的恐吓。

      “不过,你先要告诉我,你从哪里看出的破绽。”我在拖延时间,大脑已经开始拼命运转:找个什么理由好呢?

      “很简单。上次把你带回来之后,你的性情明显大变。如果是我大嫂,她也绝对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唱歌,你要知道,她琴棋书画俱佳,却独独唱歌不在调儿上。她从来没学过医,自然无法医治云飞的病。还有——我大嫂后颈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刚才我看过了——你却没有。”

      真的假的?他怎么知道叶若兰这么多信息?纳罕中,他下一句话吓得我险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对了,大嫂胸前有一颗红痣,左腿上还有明显的纹印,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和我当着大哥的面对质验证?”

      “什么纹印?你怎么知道?”我开始打量从哪个角度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果然。”他一脸了然:“你忘了?那纹印可是你为了表白对我的感情,自己亲手纹上的!”

      完了完了——落到奸夫手里了!可怜的杜少白,被自己弟弟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还浑然不觉,还那么信任他,甚至把叶若兰别有用心嫁进杜府的事都告诉了他。

      且不说我腿上只有一块胎记,就算是真有纹印,凭什么给他看?没办法,我只有采用最笨的方法——抬腿就跑!

      奇怪的是,杜云青居然没有追上来。在回廊亭台中穿来穿去,我也无处可去,干脆提起裙子在假山边上坐下,喘口气收收惊。

      越想越不对。要是杜云青真和叶若兰有一腿,杜少白会真不知道?刚才这个家伙说的,又有几句是真的?对了,如意是若兰身边的丫头,一定伺候她洗过澡,问她最合适不过。可是——我现在这是在哪儿?怎么才能走到如意呆的地方?迷惘地四处张望,我发现自己居然迷路了!

      也不能怪我路痴,这庭院左一个门、右一条廊,我是彻底迷糊了。正象没头苍蝇一样在静谧的院落里乱闯,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端着一个盘子匆匆走了过来,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

      “大少奶奶。”小丫头喊了我一声。我见过她,就是她帮如意上药来着。

      “你叫什么名字?去什么地方?” 小丫头盘子里是几份小点心,看得我有些饿了;我拿起少奶奶的架势。

      “奴婢叫翠儿。正要给二少爷房里送点吃食。”

      不会这么倒霉,直接送到杜云青门上吧?我连忙让道:“快去快回。我这里有话还要问你。”

      翠儿轻快地应了声,端着盘子走了。我刚闪身到假山旁,准备躲起来,不料整个人被抓住后衣领子提了起来:“嫂嫂,才分开多久就想我了?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在心里问候了他家十八代祖宗:“放开我!让人看到又要落人口实,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真担心他一怒之下就势把我丢进荷塘。

      他居然听话地乖乖把我放下了。莫非又在耍诈?

      “这位小姐,你连路都不认得,随你怎么转,是走不出这杜茗山庄的。”他皮笑肉不笑:“放心,我不会非礼你。我现在也没这个心情。你只要老实告诉我叶若兰究竟去了哪里,我保证绝对不会把今日之事告诉别人,包括大哥。”

      “今日有什么事?”我嘴硬,悄悄往假山旁靠了靠。

      “大哥恐怕还不知道嫂子又被调了包。他只是猜测,可没有确切把握能确信。要是我告诉他你是假的······你猜猜,你会是什么下场?”他逼近一步,吓得我又往后缩了缩:“胡扯!就你刚才说的那些鬼话?你就不怕你大哥一剑劈死你?”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有这么漂亮的嫂子做伴, 云青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他倒是不知廉耻的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

      “还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又逼近,语气中已满是威胁。

      “我——”这倒也是,一旦起了疑,再怎么掩饰也没有用。我一咬牙:“好,我说!你离我远点,我都快被石头硌死了!”

      他真听话地退后一步;我勉强站直了身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叶若兰在什么地方。是你们把我弄进这鬼地方的。你忘了?那天我说自己叫杜若兰你们还不信,你大哥还给了我几巴掌!不信你问你大哥!我一看要是再说自己不是叶若兰一定会被打死,这才硬着头皮认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全是被你们逼的!”

      他浓密的剑眉微蹙,嘴角歪了歪,又打量着我。

      “我真不知道你们找的叶若兰是哪个!我只是失足堕崖后,一睁眼就在这儿了。”他肯定不信,可这句确实是实话。

      “那你又是谁?”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我——我是谁?哎呀,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真的,我只记得自己好象叫杜若兰,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失去记忆了吗?一定是的!你认识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装疯卖傻。说我来自六百多年后?我一定会被当妖孽烧死。随口诹个名字容易,他一去查我不就死定了?

      “是吗?真的想不起来了?恩?”他的脸孔在我面前放大,手向我胸口伸了过来——他想干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往后退去——

      脚下一滑——拜托,可不可以有创意一些?怎么又出这种意外?我不会游泳啊!淹死可不比被烧死强到哪儿去!

      水流在耳边“咕噜咕噜”作响,我拼命向后蹬腿,努力使自己不沉下去。

      “救命!救命!”我用手臂划水,两腿用力蹬——

      “只要你告诉你把若兰藏到哪儿了,我自然会救你!”假山旁,那个冷血男人居然隔岸观火!

      “我真不知道!当时你们把我从树上救下来的······”身子一歪······完了完了,这下小命要毫无价值地葬送在这里了!

      什么叫千钧一发——这就叫千钧一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模糊听到该死的杜云青说了一句:“这个塘子要能淹死人——那才叫真正的笑话。你赶紧站起来吧!”

      接下来,我一身精湿,扶着塘边的石头,站在齐胸高的水里一边呼哧喘气,一边瞪着躬腰看着我的臭男人,毫无修养地骂了起来:“SHIT!FUCK YOU!”他奶奶的,反正他听不懂。

      “你说什么?”他的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我闭上嘴,又翻他一记白眼。

      他撇撇嘴:“看来你很喜欢泡在里面。那就随你。”

      无情无义的人!有没有点英雄救美人的自觉啊?居然就这样走掉了?我简直是欲哭无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踩断了好几枝荷叶,最后在中途返回的翠儿的帮助下才爬出这个烂泥塘,狼狈不堪地回到兰幽,把正满院子寻我的珠儿吓了一大跳。

      泡在洗澡桶里,我委屈地想大哭一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原本我在二十一世纪幸福而知足地生活着,老天爷为什么要把我空投到这个鬼地方受这洋罪?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非精神分裂不可。我得绝地大反击。

      首先,我得弄明白这个叶若兰和杜少白、杜云青之间到底是不是我现在理解的这层关系。从目前情况看:杜云青和叶若兰暗通款曲;杜少白一定就不知道?如果没有一点风闻,怎么会私下告诫他“云青,这个女人有毒,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靠近兰幽”?他是在暗示自己不想因为这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所以他才不碰叶若兰?

      思来想去,直等到珠儿在屏风外喊了声才醒悟水已经凉了。一出水,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看来,要感冒了。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仗着自己的一张小白脸,和大嫂私通还理直气壮。自从来了以后,我从没象现在这样同情杜少白。也难怪他会和那个红袖眉来眼去。我又在心里问候了他一百零八代祖宗;还记得把奶奶挑了出来——奶奶和我的真象,我不能骂他老人家。

      喝完红糖姜汤水,也不想吃东西, 我蒙头就睡。醒来已是第二天凌晨。鼻子有些发堵,头晕。坐起身望望窗外,已经没了睡意;下床找了本书,靠在床头看了起来。一个借尸还魂、惩诫负心男人的故事, 看得我直打哈欠。随手往床头一塞,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做了个噩梦:一帮人用木杠抬着被捆住四肢的我,吵吵嚷嚷地站在那个小荷塘边。“把这贱人给我沉了!”杜云青站在假山上咬牙切齿······一阵忙乱,我在一个状似鸡笼的笼子里拼命喊:“救命!我冤枉!我冤枉!”······“一、二、三!”几声号子后,我马上要沉入塘底,突然,一道光芒闪过,一个男人大声喊道:“住手!”······

      一头大汗,我又醒了过来。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这个梦——是吉还是凶?

      拍拍胸口,伸手去摸那本书。奇怪,没有。翻身一看:真的不见了。这书我是明明顺手插到枕头后的。搬开枕头——床头确实没有。

      难道有人进来过?珠儿?不可能啊,进门一定会开门,我根本没睡塌实,怎么会察觉不到?伸手顺着床头摸了摸——突然,我的心跳急剧加快:顺着床头,我摸到了一条手指宽窄的缝隙!

      看来,书一定是顺着这缝隙掉了下去。

      果然,掀开褥子,缝隙里正斜卡着那本书。这样的大户人家,床裂这么大条缝。原来古代也有敷衍的豆腐渣式的劣质家具。

      抽出书,我好奇地伸手下去——下面地方还挺宽敞。一用力,我扣住边缘一拉——

      居然、这床下居然另有乾坤!

      看着面前突然显露出的黑洞洞的地道,我目瞪口呆!

      完了完了——一个少奶奶的床下面居然是暗道!看来,这个叶若兰确实会被人浸猪笼!原本我心里还有些侥幸,以为杜云青不过是在蒙我,看来······只是这秘道,究竟是通往何处?难道——是出府的暗道?

      心中开始冒希望的泡泡:如果真的能通往山庄外,那不意味着——我可以自由了?望望黑洞洞的入口,我犹豫了一下:下去?还是不下去?

      “大少奶奶,起来了吗?”珠儿在门外喊了起来。

      我连忙放下褥子躺下,心里庆幸没让她收拾床褥。原本是怜惜她小,哪里知道却因祸得福。毕竟给她开工资的是杜家,要是她发现了秘道——我逃脱的最后希望也没了。

      因为一直猜测着这秘道,一上午都有些心神恍惚。

      珠儿只当是我昨儿个失足落水凉着了,自然没多想;只是一个劲劝我多吃些,告诉我三少爷的病情进展。

      我灵机一动:“珠儿,吃过你到三弟那儿帮忙吧。我乏得很,下午就只想睡。”

      “三少爷已经好了。”珠儿给我添了勺粥。

      “那就去和坠儿说说话。我睡觉你也挺无聊的。”我低头说,心里有些虚。珠儿自是欢喜地应承。小孩子,谁不喜欢找伴儿玩?

      她一出门,我立刻反插上屋门,上床掀开了床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咬牙,我猫下腰,钻了进去。

      很黑。在刚进来后的短暂性失明后,终于依稀感觉到周围黑黝黝的坑坑洼洼。洞很低,我必须完全躬下身子一点点摸索着前进。地道也不长,磨蹭了一会儿,伸出的手就碰到了一块光滑的东西。

      很失望——这么短的距离,应该不是通向出府的地道。那么,这地道终点是哪里?顺着象是木板的东西向一边摸去,终于摸到了一块突起。按住突起,我尝试着上下左右推动。

      一道隐隐的亮光闪进了地道。打开了!我屏住了呼吸,正想大力拉开看个究竟,突然两个女孩儿的声音飘了过来:“你说大少爷会不会把这个少奶奶休了,娶苏姑娘进门?”

      外面有人!我停下手,使劲捂住自己的嘴。

      “早晚的事儿!听说这次大少爷出门,就是帮苏姑娘办事去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正向这边走过来。我连忙小心地拉紧木板。

      声音近了,“吱呀”一声后,声音又响了起来:“二少爷昨儿要的那件衫子收到哪儿了?说下午要换了出门的。你也找找!”然后是翻东西的声音。看来,这地道的另一头是橱柜。

      天啊——这叶若兰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把地道挖到了杜云青的房间里!这一对······

      爬出地道,我憋得满脸通红,一头大汗。不行,我得去找如意问个明白。我可不愿意继续再当别人眼里的□□!

      我闯进桂意时,珠儿正对着坠儿卖弄上午我教她的“几度夕阳红”。杜云飞坐在摆在桂花树下的一把太师椅上,悠然自得。

      “大少奶奶来了!”坠儿对我行了个礼。可能是因为我救了杜云飞,小丫头看我的眼神特别热切。

      “大嫂。” 杜云飞站了起来,脸冲着我的方向。如果不知道他看不见,这一树金黄翠绿下站着的翩翩男子——该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三弟不必客气。”我走到他身边,轻轻扶他坐下。他坐定后,一抹淡淡的笑容在眼角扩散开来:“大嫂不用这样小心,我自己能找到位置。”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好句子,大嫂是何处听得的?只是这支曲子缠绵了些,与这句的气度不太合。”他歪着头,我总觉得他眼睛在看着我笑。

      “我也很喜欢这句。其实这句就出自这《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杜云飞点了点头:“大嫂果然是知书达礼、才貌双全。更难得的是,有几分男子都少有的豪侠之气。”

      他还会说奉承话。我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才貌双全?你见过我?”一说完,我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说话不经大脑,我一定是脑袋进水了,怎么说这种话?“那个,那个,我来找珠儿有点事······”我结结巴巴,拽拽身后的珠儿,准备开溜。

      “大嫂说的是。一直无缘亲见大嫂,是小弟的一大憾事。不知大嫂今日能否让小弟一见?”他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我看看珠儿。她轻轻把我推到杜云飞面前。

      杜云飞很高,和他两个哥哥一样,不过,他很瘦,看上去有些憔悴。那苍白、俊俏的脸上有种似乎能安定人心的东西,使我慢慢沉静了下来。就这样仰头望着他,感觉着身边的桂花轻落······这一刻,我甚至相信他能看见我;我也多么希望,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睛和我们一样,是能感受到五颜六色的世界的。只是——如果那样,他的气质还会这样悠闲自得?他还能象现在这样,如同暗夜里仍在挥动羽翼的精灵?

      几粒小小的桂花落在了他随意挽起的发冠上。这一刻,我仿佛被他催眠了,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轻轻踮起脚尖,想帮他摘掉那小小的金黄······

      他的手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头顶,顺着珠钗、披散下的发尾轻轻滑落,象在抚触着特别珍贵的宝贝。我明白了:他是想“看看”我。

      我仰起头,看着他那认真的神情,洁白的上牙轻轻咬住粉红的唇瓣,眉梢那抹轻愁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他轻轻抚平。因为他那柔软而冰凉的手指,我的心,竟然有些莫名的酸楚和疼痛。

      很静,周围很静,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杜云飞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下颌,然后轻轻向上游移;耳垂、两鬓、额头、双眉、眼角、两颊······他的神情,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从一开始近似虔诚的认真,到微微的惊愕,再到一种近乎不可相信的怪异表情;他的手指,重新回到我的眉梢,又细细地抚触一遍。接着,他的嘴唇轻颤,手指也在我脸颊上开始轻轻地哆嗦起来。

      我被他怪异的表情吓住了——他怎么了?

      杜云飞一只手托住了我的下巴,另一只又一次急促地在我的鼻翼、唇角来回摸索;眼睛仍然没有焦点地涣散着······

      “三弟——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了句;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儿。一边,珠儿、坠儿也惊住了,咬着帕子,看看我,又瞅瞅他。

      他的手象遇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立刻缩了回去。头也扭向一边:“大嫂,你不是还有事吗?忙去吧。”他的声音很低,略有些沙哑,象是在努力克制什么似的。

      有什么古怪吗?我满肚子疑问:“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他慢慢扶着椅子坐下:“坠儿?”

      “少爷······”坠儿连忙过来,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坠儿,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嫂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他轻声说了句,然后叹了叹气:“怎么觉得天有些凉了?扶我进屋吧。”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踉跄?为什么他瘦削的背影显得那样孤独——孤独地让我心酸?站在桂花树下,我心底被突然扩散开的酸楚牢牢地占据了······

      等我们来到如意住的偏房,却幸运地没遇到人阻拦。未等我庆幸完毕,翠儿掀开帘子出来了,见到我后一脸惊讶:“大少奶奶?”

      小胖丫头倒算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来意:“大少奶奶可是要找如意?方才二少爷刚谴人把她送了出去······”

      什么?被那个杜云青送走了?我一激动,抓住了她的胳臂:“你知道送哪儿去了吗?她伤得那么重,现在能随便动吗?还是——把她赶出了杜府?”

      翠儿被我吓着了。珠儿上前把她推进了里屋,一会儿,珠儿掀开帘子对我撇撇嘴,示意出去说话。

      “大少奶奶,二少爷派来的人说要送她出去疗伤。倒是没说要把她赶出去。还有,翠儿说你给的药粉很好用,换了几次药后,倒不那么受罪了。”

      刚才鼓起的勇气突然全部蒸发了,我真想大哭一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么大的山庄,还容不下一个小丫头养伤?杜云青会有那么好心——把她送出去求医?我才不相信!难道,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如意成为第二个吉祥?

      不行!绝对不行!我掀起裙子,带着珠儿怒气冲冲地直奔松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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