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纠缠·因缘 ...
-
我扑了个空。
难道因为这个小小的丫鬟,杜云青亲自出了山庄?我对迎出来的两个花红柳绿的小丫头说了句:“告诉二弟,回来后派人吭一声儿,我倒要瞧瞧他招呼不打把我的丫头领哪儿去了!”
真是笑话!杜少白算是叶若兰的合法丈夫,他也是山庄的正主子,要处置自己妻子带来的丫头还算名正言顺,可你杜云青算什么东西?一个姘头?居然敢趁着大哥不在就自作主张!他还反了天了!想来可怜的如意,初见我时拼命不让我告诉别人真相,怕的就是自己的主子不见了,杜少白会迁怒于她;哪曾想自己会被杜云青折腾?
回屋后我简直坐立不安。如果不知道下面有暗道,我还不能这么担心。现在知道自己床下有个大洞,直接通到一个风流男子的卧房,今后还能睡得着觉?
咬牙切齿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我真想把那个洞给他堵上。可怎么堵?喊人拉土进来直接填?这下全世界都知道大少奶奶和二少爷有奸情了,这不是脱裤子打灯笼——自个儿献丑吗?再说了,从目前情况看,那个叶若兰偏偏和我生得是一模一样,也就她的奸夫还知道她身体上的一些明显特征,她那面上的丈夫杜少白,照如意的说法,压根没和她成过好事;她的家人偏又都不在了,奶奶不说“叶家只剩下她了”吗?要是杜云青要成心坑我,非说我就是叶若兰——我一定会死的很惨;可要是他说出我不是叶若兰,我就一定能有好日子过?
“珠儿!你去问问,大少爷什么时候能回来?”被这杜云青弄得我心神不宁,我决心找援兵。不管怎么看,杜云青都透着股子邪气,相比之下,倒是杜少白能比他可信。珠儿不也说了吗?当初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君子竹,也算是个侠义之士。
“听坠儿说了,大少爷是去了京城,这快马加鞭,怎么也得半月。”小丫头耳目倒是机灵、神通。
天,半个月——怎么这么长时间?半个月就是十五个二十四小时,会有多少意外发生啊!要是有飞机和火车多好!我捶足顿胸,这一会儿功夫,火就腾腾上来了,喉咙开始着火。
“珠儿,今儿起,我就和你一起睡偏房小屋怎样?这些天总做噩梦,想来是房间大,空得慌。”没办法,只好先避一下嫌。再说,万一那头色狼半夜钻过来,我的清白不就毁了?
“那珠儿搬进来不行吗?也方便伺候,别的房里也都这样。再说小屋子床小······”
“没关系,我就喜欢和你住小屋子!”我怕她再说,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们去孙先生那儿吧,顺便讨点药,我这受了风寒,还没缓过劲儿。”
拿了药来,我顺便让珠儿去后厨吩咐他们多煮些莲子粥,好给杜云飞送去。总想帮他做点什么,一想起他那迷茫散漫的眼神,不知为何就有些心疼。可能这就是女孩子的同情心吧。听珠儿说,杜少白最疼这个弟弟,关怀无微不至,要什么给什么。好在杜云飞也很通情理,不爱提什么要求,总喜欢静静地坐着,偶尔坐在琴桌前抚着那把古琴,却从来不奏。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他至少还能听听收音机,还有盲文书可以看。他还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做很多事······如果他能生在二十一世纪——那有多好!他还可以去仔细检查一下眼睛,看有没有复明的希望,甚至可以移植眼角膜······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等粥好了,已是黄昏。想了想,我亲自把粥送了过去。进屋时,坠儿想帮忙,被我谢绝了。
杜云飞站在窗前,落日的余辉映在他的脸上,那原本忧郁的脸似乎也生动了许多。听到我进门,他立刻回头,侧着耳朵听了听:“是——大嫂?”
“是。三弟,给你送了点莲子粥,坐下喝点儿吧。”我把粥放在他身边的案上。快速扫视一下,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饰物也不多,最大的特点就是,间与间之间没有门槛。
“有劳大嫂了。”他微微一笑,手开始摸索桌案。我伸手牵引他坐下,并敏感地发现他身体轻轻一颤。他到底怎么了?
“大嫂,这窗外正是夕阳西下吧。”他抬头问了句。
“是啊。”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他轻轻念道:“几度夕阳红······”然后,他伸手在桌上摸索,看得我心中不忍,忙端起碗来:“来,我帮你。”
他象个听话的孩子,顺从地张嘴喝着我喂给他的粥。看着他那被夕阳染上了光彩的脸,我竟有种莫名的满足和感动。
“其实,我可以自己吃的。”我把空碗放回托盘中时,他突然开口了。
“我知道,不过长嫂若母,照顾你也是我应该的。”我随口说了句。
这下,他的身体明显一颤。我又说错了吗?我有些手足无措。这时的感觉,就象从前养的小狗突然生病,不肯吃也不肯喝,对面前摆着的各种食物也不理不睬时的那种担忧和无措。
“大嫂,你过得好吗?”他突然问了句:“我看不见,可也知道大哥婚事办得潦草。也是惭愧,因为不方便,这些日子才见过大嫂,也不知大哥对你怎样?”
这——作为小叔子,有必要问这种问题吗?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看到他,我居然不想说谎:“其实,唉,和你说实话吧,我不是······”
我不是你大嫂!我想告诉他真相;甚至包括我来自未来——直觉告诉我,他不会把我当成精神病。可惜,话刚说到半截,珠儿就跑了进来:“少奶奶,他们说二少爷回来了!”
“我先走了!三弟,我一会儿回来,有话要和你说!”忽地站起身,我跟着珠儿奔了出去,我要去找杜少白,把如意给要回来!
冲进去时,小丫头正帮杜云青换衣服,看来他是刚进门。杜云青见我倒不惊讶,一摆手,丫头就识趣地扯着珠儿退了出去。
“嫂嫂有何贵干?”他低头系着身侧的系带儿,随意地问了句。
“不用叫我嫂嫂!我们心里都有数,我根本不是叶若兰!我就是想问你,你把如意给送去哪儿了?”如果有可能,我想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
“你要不是我的嫂嫂,我就更没必要告诉你了。如意现在已是杜家人,与你个旁人何干?”他一笑起来,嘴就往左上角歪,更是显出几分邪气。
“你——”我气极反笑:“好,你有种!小子,你也别把粘豆包不当干粮、拿村长不当干部。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你真以为我会和你一起死?哈哈!”他好笑地看着我:“不管你是谁,都改变不了我是杜家人的事实。你不过是个漂亮女人而已。想翻天?省省吧!还是——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让我看看你胸口那颗逗人的勾魂痣?”
“你放屁!不怕看了生针眼?再说了,姑奶奶我浑身上下就肚子上有痣,你说的什么纹印更是莫须有,分明只是胎记!”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流氓,气得我浑身发抖:“快说,你是不是把如意······把如意······给灭口了?”
不敢这样想,可他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床下的暗道既然早就有,以前收拾房间都是吉祥、如意,她们肯定也会知道其中的秘密。
“啊呀,嫂子心可真狠,一个忠心为主的丫头你也舍得灭口。想来如意一定是后悔的很,干什么还帮你顶罪挨那几鞭子·······啧啧,女人风流起来,男人也弗如。把个男人藏在下人房里,也就你们女人能想出来。”杜云青伸出手,轻轻拔下珠儿帮我插上的一支步摇:“可怜啊,不管你是不是叶若兰,你都跑不掉了。看上去挺聪明的女人,怎么一试就什么都说了?小小的一杯茶,随意的几句激将,就试出了你的底线。可惜,真是可惜。可惜了这同样美丽的脸。就连我都没有注意到,居然让她给掉包了!哈哈,真是有趣。这叶若兰,果然是个聪明的小狐狸精。”
“小丫头,你的心太软了,顾了这个顾那个,却不知道现在该顾的是你自己。”他的手落到了我的脸上:“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这同样的面孔的两个女子,尝起来味道会有什么差别?”
我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回答了他的挑逗。
“杜云青!我不认识叶若兰,我和叶若兰也不一样!今天你说也罢,不说也罢,我是不会被你要挟的。等你大哥回来了,我自然会和你到他面前对质!”
他捂住脸,诧异地看着我,接着,他的嘴角更歪了,甚至在轻轻跳动:“好,有种!不过,小丫头,你别忘了,做任何事情都会付出代价。这一巴掌的代价,我怕你承受不起!”
“如果我现在手里有枪,真想直接送你见上帝!一巴掌都是轻的!你勾引嫂子,给你哥哥戴绿帽子,还这样理直气壮,简直是没有廉耻!”
“枪?上帝?是什么东西?”他上下打量我:“我不和女人动手,今天可以放过你。原本以为又是叶若兰的把戏,看来你确实不是。你看我——”他厚颜地又凑过来:“还需要主动勾引女人吗?从来都是女人主动送上门来。就连你——不也是主动送上门的?”
遇到真正的流氓时,你所有的理智都会丧失。这就是我现在最大的体会。我恨不能把他扑倒在地上,练练牙齿、磨磨手指甲:“流氓、小人、无赖、王八蛋、猪狗不如······”所有能想起来的词汇都用上也不足以表达我对他的鄙视。
“真是个傻瓜。”他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直到回屋后,我仍然在郁闷。我果然是个傻瓜。被他几句话就刺激得乱了方寸。原本是想去讨要如意的,现在却无功而返,还落得个一身狼狈。
晚上和珠儿挤在一张小床上,我辗转反侧。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现在都处于绝对的劣势。必须找到自己的同盟才行——现在看来,叶若兰最亲近的同盟就是如意,而如意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她,说话应该也是有半句、藏半句,倒也不能全信;杜云青既是叶若兰的奸夫,肯定了解她,可他与我的几次交往中,因为他总在有意试探,所以这话里必定是有虚有实。杜云飞又什么都看不见,之前也没和叶若兰有过接触······看似千头万绪,实属无一处可下手。
一夜无眠。倒是珠儿年岁小,心事少,一觉睡到大天明。
梳洗完毕,院里意外来了个青衣中年女子。珠儿迎上去唤了声“梁妈”。中年女子笑吟吟地过来:“大少奶奶,老太太今天要去进香。问少奶奶去不去。”
“我去!我去!”我激动地险些跳起舞来。老天爷终于开窗了!这是多么绝佳的机会!进香必然要去庙,庙又多在山上,深山老林,到时候我撒腿就跑······哈哈,从此就苦海有边了!
“那少奶奶赶紧准备着。一会儿就走了,要不赶上中午天热。” 梁妈扭身回去了。我欢喜地哼起了小调,珠儿也是一脸兴奋。
“你乐什么?”我取笑她。
“大少奶奶难得这么高兴,珠儿自然也跟着高兴。”小丫头嘴着实甜。
我刚在轿里落坐,就听到了杜云青的声音:“奶奶,东西都备齐了吗?”掀开轿帘,看不远处老太太轿子边上,这个王八蛋正翻身上马。
“碰!”我眼睁睁看着那扇希望之窗在眼前被重重关上!心——又沉到了谷底。
等到进香时,我已是强颜欢笑。老太太那张熟悉的面孔,更是勾起了我从前的记忆。
香烟缭绕、颂经声声。其实我不信佛。从来一切靠自己,“顺应天意”只能毁掉自己。我一直这么认为,也在身体力行。但是不可否认,在你绝望的时候,至少,在这里能找到一点心理安慰,也算是轻微的麻醉吧。
杜云青还一脸虔诚地跪拜在地。就他——拜多少遍菩萨,菩萨能免除他的罪孽?贪色之人!我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以前从没求过签。今儿个心灰意冷,也算是尝了个鲜。从来没有这样虔诚过——我从内心深处祈祷:让我回去吧,让我安全地回到二十一世纪。想了想,又在心底小声地加上了一句: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杜云飞眼睛恢复光明?他太可怜了。
心里也知道这两个愿望实现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小的,几率等于火星撞地球。可谁又能说这世界上就有绝对的绝对呢?就连我们受到的教育都说:绝对是相对而言的。没有什么偶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象从前,我不曾相信时空能多维存在一样。就象从前,人们相信地球是方的一样。
或者,我真有可能会回到二十一世纪,而杜云飞也有可能会奇迹般复明——可能不是所谓神明的庇护,而是因为这世界上的事都存在着所谓偶然。
摇动签筒, 竹签掉了出来。
签诗道:万里风云来相会,拨开乌云见春光。行藏无须多忧虑,正好乘时吐芬芳。
“这支签,既是凶,又是吉。”解签的老和尚捻着花白的胡须。
跟没说一样。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所谓的卦签,全靠一张解签的嘴;看他一把年纪、老谋深算的样儿就知道。往左说一说,往右解一解,都是些摸棱两可的话,最终确是诱导你自己往上靠,暗示你对号入座。
“当下倒是艰辛,但将来必定会交好运。”他半闭着眼,仿佛要睡了过去。
“请大师明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交上好运?一个月?一年?”我挪挪身子。
“天机不可泄露。”又是这块万能膏药,到处乱贴——这个我也会。
信这些的人真是脑袋大。要是求个签是吉的,应该对人有好的心理暗示,或者真能助人成事,可要是求得个凶签,要本是个不自信的人,岂不是要把人给毁了?“一得一失信由天,善致祯祥恶降愆。万事不须频着想,福人自有福人怜。”这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说法,让多少人放弃了最后的努力和希望?
什么得道高僧,不过是高级骗子。我“嗤”了一声,开始心疼刚才舍的香火钱——虽然钱不是我的。
“这位施主有话要说?”猫头鹰终于睁开了眼睛,仔细打量着我。
“是。我想问的是,如果从后世来,怎样才能回到后世去?如过回不到后世,这所谓的前生又会怎样?”
他又细细打量了我一番,说了句:“施主,前世今世皆幻影,如镜中菩提。善哉,善哉!”
然后,他念了几句:“前世今生自在天,百年因缘一念间;纵使相逢应不识,轮回转世别有缘。阿弥陀佛,莫强求,一切顺其自然。”
其实所谓的玄机,不过是自己的心念罢了。求签拜佛都是如此。要不怎么会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呢?直到扶老太太上轿时,我心里还在默念着这几句:纵使相逢应不识,轮回转世别有缘。这些一样的句子,换了不同的人来看,总能看出自己想要的意思来。莫非——我堕入这个时空、成为另一个与我外貌相同的女人也是必然的偶然?
“若兰,还记不记得,少白就是在这里遇到你的。”老太太轻拍一下我的手:“就在这香炉旁。我一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相中你了。果然没猜错。”
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杜少白也真够倒霉的。和什么人一见钟情不好?偏一眼相中了个水性扬花之人。当时他一定和老和尚一样,眼睛没完全睁开。
“奶奶多厉害,还有什么能躲得过您的眼睛?”我顺便拍了个马屁。
老太太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老了,有些事也不想见了。少白是个好孩子,他气的是你姓卫;早晚他会想通的。这祖祖辈辈的恩怨,也不能长久下去。怨怨相报,何时能了?再说,你不已经和卫家早断了个干净?进门时,你可是叶家小姐。那卫家着实让人心烦,过来前你没提也是当然。”
“奶奶早就和你说过,耐心点儿,少白会明白的。”老太太放下了轿帘。我回身一看,杜云青正远远地望着我,一脸阴沉。
扶着老太太下轿时,我突然灵机一动:“奶奶,有件事想麻烦您老人家。”
老太太含笑对梁妈说:“这丫头,现在倒比以前和我亲近不少。”梁妈也频频点头,看我的眼神明显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丫头说吧。”奶奶的一脸慈祥。她比我去世的奶奶看上去更容易亲近。
“奶奶!”我借机撒娇:“如意前些日子受了点伤,二弟着人送出去看病了。没她在身边,我还真不习惯,想让她回来在兰幽养着。再说,我还多少明白点医术······”
“丫头还知道医术?好好。”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错:“你不怕麻烦?对了,云青,如意伤得重吗?怎么受的伤?”
“一点小伤,无伤大雅。”我连忙插嘴。
“云青什么时候也知道疼人了?既然你嫂子不怕麻烦,就把如意找回来吧。小伤嘛,当然是不碍事的。我说怎么你身边换了丫头了。”老太太应承了。我无视杜云青阴沉的脸,得意地和珠儿走开了。
我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
傍晚时分,如意被人抬进了正屋。她后背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我兴奋地冲上去:“你可回来了。”
她抬头看我,那眼睛里却没有我想象中应有的感激,反倒是恶毒的怨恨。那咬牙瞪视着我的样子,让我吃惊地不自觉后退一步。她怎么了?那天给她送药时,她看我的眼睛里还有着感动和一丝暖意——现在怎么?
“如意,你怎么了?”我凑近她,想问个究竟。
她只是紧紧咬住下唇,那瞪住我的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
“如意,大少奶奶问你话······”珠儿趴下身子,原本想提醒她一下,也被她近乎狰狞的表情吓住了嘴。
“杜云青······究竟把你怎样了?”我的心仿佛被浸入了冰窟——她,又被折磨了吗?
如意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勾动了一下,示意我靠近。她有话要对我说?虽然有些恐慌,我还是靠了过去。
“少奶奶,小心!”猛然,珠儿用力一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我直龇牙。抬头一看,床上趴着的如意仿佛疯了一般,眼睛充血,嘴巴大张,嗬嗬有声,双臂用力,正要挣扎着起来。
“别动,再动伤口又要出血!”我想上去按住她,却被珠儿抓住了袖口:“大少奶奶,她······她刚才想咬你!”
想咬我?为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
“为什么?如意,我没得罪你,你真的想咬我?”
“扑通!”如意已经从床上翻滚下来,冲着我伸长了手臂,原本俊俏的脸已是一片狰狞,眼睛里更是烈焰一样燃烧着的仇恨!
“啊——啊——啊——”她嘴巴大张,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叫喊声,吓得我和珠儿连续退了几步,珠儿更是拉住我的袖口,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一个念头象冰刀一样划过我的胸口:“如意,你,你······你哑了?你······说不了话了?”为什么周围这样冷?冷得刺骨,那股寒意已深入我的骨髓。
如意趴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呜呜”声。她一定是在哭。花儿一样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少女,却突然不能开口说话——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是谁干的?是杜云青那个王八蛋吗?”
她抬起头来看我,白色衫子的后背已隐隐透出血迹。方才那一脸的狂乱已经消失,取代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悲痛和绝望。
“珠儿,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我找孙先生讨了些常用药,都放在雕花的梳妆盒里。
打开药箱,我取出了装有三七粉的小瓶,抬头吩咐珠儿:“去找人搬张床来。”我不能让她睡在有地道的床上。
“啊——啊!”如意突然又发作起来,甚至一用力,直接在地上坐起身来。她双眼瞪住箱子,一脸惊恐。又怎么了?我看过去,她正盯着药箱里孙先生送给我的银针。
我倒抽了口冷气,抓起银针在她身边蹲下:“因为这个?”
她拼命点头。
“张嘴!”我捏住她的下巴,她听话地张开:舌头还在。我有些明白了。找到她督脉的哑门穴,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们是刺的这里吗?”
眼泪,顺着她已沾染了尘土的脸流了下来。这无声的哭泣,让我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我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她拥在怀里,泪如雨下。
武侠小说里,经常会提到“死穴”。事实上,人体共361个穴位,确实也有一些穴位,由于在人体所处位置的解剖特点或特殊作用可称为“死穴”。比如说这哑门穴,就是因“灸之令人喑(哑)”得名。天啊,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个不见踪影的叶若兰付出代价?抱住如意颤抖的身体,我下定了决心:我······我要告诉杜少白所有的一切!就算我被烧死也无妨!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轻声问她。
如意静静地望着我。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难道······又是因为我?”我的手忍不住开始哆嗦。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那悲凉无望的眼神,看得我几乎崩溃!
“是杜云青让人干的?”我问她。她不出声,目光散漫望向门外。
“别太伤心。”这句话说来无用,可我还是想说:“不管是谁干的,他没想要你的命。哑门是人体一关键穴位,针刺时稍有偏差,我们就永远无法相见了······”要真是杜云青所为,他的目的不在于致命,而只是想让她失音。
“而且,这哑门穴是致哑之门,也是治哑之处。《针灸穴名解》曰:内应舌咽,主治瘖症,刺之能使发音,故称。如意,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看看一脸迷惑的如意;现在伤心、慌乱都没什么用处了,必须要设法一起对付这个杜云青,至少要确保杜少白回来之前保护好自己。
“意思就是,针刺此穴,只要角度、力度、深度合宜,你也有希望恢复正常。”
我的话,让如意已发红的眼睛开始放光。可惜,我毕竟是个初级,还不敢尝试用银针在这样重要的穴位深刺。但看到她那重现生意的眼睛,真不忍心再泼她冷水。
让我现在给她下针,我没有这个胆量——毕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一条人命。这种时候,望梅止渴或许也是个办法。
“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后我会帮你想办法。”
现在,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入夜,我睡不着觉,披衣出了偏房,站在院子中央看月亮。一样的月亮,现在却勾起了我无尽的惆怅。奶奶,您的小孙女已经知道伤春悲秋,,再不可能是从前那不知天高地厚、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了。
“谁?”正嗟叹间,院外传来一个男声,还有轻微的脚步;接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提着灯笼对着我的方向照了过来。
“是我。”我下意识挡了一下眼睛。
“是大少奶奶?夜凉了,进屋休息吧。”一个岁数大的家丁对我小声说了句。
看来,这杜家夜晚也巡视得比较周密。要想自己逃出去,恐怕很难吧。而且现在——我已经不想就这样跑掉了。我要掀开笼罩在这个叶若兰身上的面纱,要揭露杜云青的真面目!
进了屋,珠儿睡得正香,让我羡慕不已。侧着身子,辗转了很久,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