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下堂弃妇的美好生活》隔岸观汐

79、话体己婆媳叙不易

　　“你是个有心的，既如此，我便去坐坐，吃你一盏茶。说来，你也进门这些年了，你那里我还真没去过几次。”
　　邢夫人收回目光，看着王熙凤平静的表情，心下若有所思。

　　“之前是媳妇不懂事，有些道理到了如今才终于明白，只希望还不算晚吧。”
　　王熙凤轻笑，半扶着邢夫人往回走去。

　　“她婆媳两个如今倒是和睦。”
　　听了鸳鸯的回话，贾母脸色并没什么变化，只是随口问她，
　　“她两个这脚步轻快地一道回去，想来是有不少话要说了。
　　枯坐无趣，你去将昨儿个赖嬷嬷进的那几碟子糕点挑几样送去，就说我说的，今儿委屈她了。
　　只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叫她别放在心里，更不许对她姑妈有什么不高兴的，亲上加亲的一家人，可别轻易生疏了，叫外人看了笑话。”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听她又要自己去找王熙凤，鸳鸯脸色就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立刻去挑了几样合王熙凤胃口的，拿来给贾母过目，又笑道，
　　“老祖宗放心，一家子人，哪有个牙齿不磕着舌头的时候，琏二奶奶想来性子直爽泼辣，有事都是直说，从不放在心上的。
　　况且今日也不过是找她来问问，并没苛责之意，如今解释清楚也就完了，老祖宗疼了她这么些年，她心里自有一把称呢，再没个为点子小事就过不去的道理。”

　　贾母闻言，很是满意。
　　另一边的邢夫人也很满意。

　　看着手上方才王熙凤新给她的手镯，王夫人几乎要笑得合不拢嘴。
　　“到底是你大方些，不像琏二，做事不大气，前一阵他老子不过问他要三百两银子，他也支支吾吾的，拖了好些时日，气的他老子直要打他。”

　　“公公也是个直脾气，想是受不了他做事这么不干脆。”
　　王熙凤笑道，给邢夫人又续了杯茶，她当然对茶水没什么兴趣，可方才王熙凤沏茶时就说了这茶叶价格，邢夫人果然放下了本来起身的动作，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显然是打算多喝点再走。

　　虽然想也知道，看书时估计很多人是不喜欢邢夫人的，可是这个人在王熙凤看来，去反而很好应对。
　　她贪财，是摆明了的。
　　可这能怪她吗？
　　一个嫁到这样人家的媳妇，丈夫不爱，家世不显，也没个一儿半女的饿做依靠，表面的风光都是心在外头花丛里到处游荡的老公，和根本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的。
　　她有什么呢？
　　她只能多多谋财，以换取少得可怜的一点子安全感而已。

　　王熙凤在现代的闺蜜就很喜欢一本小说里的话：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给我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可以的。”

　　以前王熙凤看书时也觉得邢夫人过于冷漠，不单是对原主这个儿媳冷淡，对黛玉也算不上热情，就连她娘家千里迢迢投奔了她来，她也能说出让无依无靠的邢岫烟把月例交出去一半的话来。

　　可是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却反而省心很多。
　　至少，总是比那些口里喊着各种好话，实际行动往死里坑你的伪君子，好相处多了。

　　尤其邢夫人根本不讨贾母喜欢，管家权根本和她无关，她首先和自己就没有王夫人那样天然的竞争关系。
　　至于说邢夫人占个婆婆的名头，可她根本没当贾琏是儿子看，也不会想拿捏她这个做媳妇的。

　　王熙凤当然也知道，邢夫人身份摆在这里，虽然是虚衔，可有个袭爵的老公，毕竟没现代那些拿钱做事的下属好合作，可道理也是差不多的。
　　尤其邢夫人此人思维非常简单，她求财，摆明了的，所以你只要给钱，她就会帮你。

　　比如今天，如果王熙凤要贴补这铺子淡季里的所谓差价，那她还能有足够的银子镯子孝敬邢夫人？
　　与其让王熙凤把好东西都给了官中，落在王夫人手上，还不如帮她留着，至少事后邢夫人还能分一杯羹。
　　邢夫人虽然没贾母那样人精的聪明和阅历，反应却也不快，今天她只是给了个眼神，当时可是什么话也没说，邢夫人果然不就开口圆场了么？

　　虽然有私心，可他们如今搞钱的立场一致，那就可以合作。

　　“既然公公手头拮据，那有句话，儿媳就必须讲了，还望婆婆不要多心怪责，更别生气动怒，否则，儿媳一片为婆婆的小心，反倒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可就太冤了。”
　　看着她吨吨又灌下一大杯茶，王熙凤给她再次续上，慢慢道。

　　也不知道是这价比黄金的茶叶起了效用，还是“婆婆”两个字实在太过顺耳，邢夫人脸上的笑容便都压不住了。

　　“这有什么，你我婆媳，本就是一家子，往日里我本来也要疼你，只是你那好姑妈在，我总不好插手，怕人说我是看着老太太和太太两个疼你，所以我也上赶着奉承，因此这才对你严了些个。”
　　她说到王夫人时，特意顿了顿，看王熙凤的脸色果然有些愤恨，心头不禁一喜，连说话都快了好些，
　　“如今你既然有心替自己打算，我自然只是为你高兴。
　　这说到底，侯门公府，世家大族的媳妇，都是难做的。我是过来人，岂能不知道？只有心疼你的，还谈什么怪责。
　　咱们今日难得说些体己话，我也是高兴的，还怪你什么。
　　你有话，只管说出来就是。放心，有什么我能帮的，必定帮你。便是帮不上你的，也必不怪你就是。”

　　“是这样，这镯子若要去当，少说能有个几百两，且有一还有二，若是公公知道了婆婆你能弄来这个，只怕日后还会管你要。
　　若是买了吃的穿的也就罢了，好歹不算浪费。可是我只怕……”

　　只怕这银子最后都会去了人牙子，或者养马人手里，毕竟贾赦虽然好色，要求也高，书里他没要到鸳鸯后不是跟着就大手笔，花八百两买了个叫嫣红的丫鬟进来？
　　一般的丫鬟也要不了这样多，书里没有细写，不过王熙凤推测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青楼妓子，别说贾赦不肯，就是贾母也不会给钱让他去丢这个人，所以十有八九不是人牙子手里头的清白丫头，就是扬州等地专门养的瘦马。
　　说起这个，王熙凤就又想起方才鸳鸯的动作。
　　鸳鸯断发的刚烈在书里是给了当年的自己很大的震撼的，刚穿书时她也曾经做过白日梦，想过能救哪些苦命的小姐丫鬟们。
　　可今日，鸳鸯把她拦在外头说的那些话却敲醒了她。
　　她不记恨鸳鸯帮着贾母明里暗里要自己再出笔钱，可她却很清楚地明白了，鸳鸯和她，各为其主。
　　鸳鸯的立场是贾母，而她的立场，只能是自己。

　　怕什么，王熙凤没说，可邢夫人哪里还能猜不到？

　　“还是你有心，这是你孝敬的，若是叫他知道了，只怕是留不住。”
　　她叹了口气，想起这些年那屋里都快住不下的莺莺燕燕们，便觉得鼻头发酸，抚摸着镯子的动作顿了顿，慢慢攥紧，然后，咬牙将那透着莹润光泽的新镯子，从腕上撸了下来。

　　“婆婆？”王熙凤惊讶。
　　看邢夫人这样喝一口茶，摸三回镯子的，她还以为她沐语也不舍得摘下来呢，怎么这就摘了？

　　“你说的对，油锅里的银子他还要捞出来花呢，也不怕那些小蹄子们嫌弃脏。”
　　邢夫人嫌弃道，一边取了个帕子出来，将镯子三两下包好，又收进怀里，见王熙凤看着自己，便又笑道，
　　“你也别笑话我，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明镜似的。
　　现下话说开了，我也就不瞒你了，这府里头啊，我是早看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手里的银子，才是实打实的。
　　你从前一门心思为着这府里，可有人记着你的好？无非是你手头松一松，好话就流水似的说给你听，可一旦你手上没了管家权，还有谁看得上你？
　　横竖都不稳当，不如多攥点银子在手里，才是真的。”

　　“婆婆这话我记住了。”
　　王熙凤笑盈盈道，又从袖里取出个东西来，递给邢夫人，
　　“不过我也知道，婆婆这话也不全是真，至少这个人，婆婆是真心关心疼惜的。”

　　邢夫人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微微一愣，接着便有些不解：“你既买了这个，怎么又要给我？你这个做娘的亲手交给她，岂不便宜？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话虽然是这么说，她捏着那小玉牌的手却是慢慢握紧。

　　这是一个雕刻了吉祥锁图案的小玉牌，上面缀了几颗小玉珠，束了五彩金刚绳，一看就是适合小孩子做项链戴的。

　　“往日里看我不高兴的人太多，我若是去了，只怕立刻就会让人盯上，到时候我即便能护着自己，可巧姐也免不了要吃些亏，倒不如我自己先不出面，请婆婆代劳，替我跑一趟。”
　　之后王熙凤自己肯定是要去的，只是现在明面上找邢夫人帮忙先送了东西去，也能将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原主本来也不喜欢和巧姐一起，邢夫人这一去，他们只会以为王熙凤还和从前一样，偶然想起这个女儿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再没有人会猜到她会同时暗中去见巧姐。

　　“好孩子，我就知道，就算不是个儿子，可巧姐也是你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邢夫人小心将小玉牌收好，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这玉牌，我定然给你送到。只是你这个做娘的既然知道这些，哪怕为着巧姐，该争的也该争一争才是。
　　我说这话可不是为了瞧你和你姑妈争权互斗，你也知道，我这日子虽然不容易，到底也这么多年了，你和你姑妈谁管家，我横竖也都过得下去。
　　可你不同，巧姐就更不一样了。”

　　她说着，脸上渐渐也有些愁容：
　　“巧姐现下虽然还小，可小孩子长得快，眼看着明年就能识字念书了，到时候离了那小院子里，可就开始懂事了。
　　咱们家的姑娘，没有个能说话的靠山，日子就和那二丫头一样，连下人都能骑到头上，你可要早作考虑。”

　　是啊，孩子大了，许多事就都明白了。
　　明白谁对自己好，明白谁欺负自己，明白谁是自己真正能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