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下堂弃妇的美好生活》隔岸观汐

78、王夫人自讨苦头吃

　　“可不是呢。这是咱们从小儿的情分，我才特意出来拦着你，提醒你一句。
　　那铺子听说有些不对，太太命人去接管，说是闹了什么纠纷，又说似乎和你有关，我也不确定，你现下进去了，可小心回话。”
　　鸳鸯顿了顿，回头又看了看里头，这才将声音压得更低，小心劝她，
　　“若是铺子里原本的掌柜的伙计做了什么鬼，你也不必太担心，横竖说明白了，再将那亏空的都补上便是，就是你太太，也不能再说什么，自然有老祖宗替你做主就是。”

　　王熙凤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知道，这事你终归是无辜的，只是到底从你手里头交出来的铺子，”
　　大约也察觉出她的情绪，鸳鸯略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如今也总要有个交代。我也是私心里替你主仆两个担心，前些时日你不在家，老太太和我时常念叨担心，只是有些事情，总不好说出口的。
　　如今你来回来了，看着是太平无事了，也少了咱们许多担心，可你不知道这些时候府里头生了多少事故——
　　先前你在外头，虽然必定也有些难处，可到底也算躲过去了。
　　现下既回来了，总归是躲不过去，何妨舍些小钱，换个平安呢。”

　　“能用小钱换来的平安，我倒是不介意，只怕小钱舍了换的不是平安，倒是祸患。”
　　王熙凤轻笑，拉开她扶着自己的手，慢慢道，
　　“鸳鸯姐姐的关心，我明白。我既然回来了，确实是该为以后做打算了。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真想我和平儿，日后多多来往便是。
　　如今我们回了府里，不比在外头，鸳鸯姐姐要想捎点东西送个信的，都方便。”

　　她说完，也不再看鸳鸯，抬脚走了进去。

　　王夫人果然耐不住性子，王熙凤进去才刚行了礼，关心了几句贾母的身体，贾母这边也笑着问了几句贾琏，王熙凤早有准备，自然应答如流，只是还没等她解释平儿去看着贾琏的汤药，所以这次没跟来，就听旁边王夫人已经挑起了话头。

　　“……也不是我为难于你，只是这账本，实在不妥。”
　　王夫人已经将账本交给贾母过目，之前更是让周瑞家的找了擅长算术的一个账房先生一起看过，此时有恃无恐，
　　“我知道你从前忙着管事，这府里大大小小都操心，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如今倒也不是怪责你，只是你且瞧瞧，最近这三个月来，铺子里头的进账足足比上一年少上一倍还多。这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蹙眉，看向贾母：“老太太的意思呢？”

　　账本当然是没问题的，王熙凤之前敢交出去，自然早早做了准备，王夫人会看出来盈利骤减，她也料到了，只是贾母的态度，她却猜不出来，这正是个机会。

　　“你姑妈的话很有道理，单看这银丝锦一项，上一年一共进账九千两，合计三个月也该有三千两才是，如今只一千多一些而已。
　　其余更不必说了，大半都是不足一半的数量。”
　　贾母挪开了视线，不去看王熙凤，只是示意鸳鸯将账本送到王熙凤跟前，
　　“你且瞧瞧，可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譬如铺子里的掌柜的作假耍诈，欺骗主家。
　　毕竟我瞧你出门也是不变，倘或掌柜的看着平儿一个姑娘家不懂这些，糊弄了你，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还是尽早查明，将款项补足为是。”

　　看着是给她留了话口，可王熙凤却知道，如果她真的照着这话说了，不光要自己出钱补上这“差价”，还要追责下去，最后不仅要开了铺子里掌柜伙计，怕还要连累平儿多个监督不力，遭人蒙蔽的帽子。

　　看来是往日里原主自掏腰包少往府里官中填补的次数太多，她们都早认定了王熙凤就是应该这样的。

　　王熙凤啊王熙凤，这就是那个号称小辈里除了两个玉儿，最疼你的那个老祖宗，你看明白了吗？

　　思绪牵动，王熙凤只觉得心里似乎有大石落了下来，沉沉的，压得她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之后却又隐隐松了口气。

　　也好，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了。

　　“做买卖的，总有淡季旺季。太太既然看了账本，就没发现这铺子的旺季是在去年入冬后到过年这一阵？
　　这几个月大部分人都才趁着过年期间添置了新料子，寻常人家没有银钱，有些体面的人家现下因着宫里的事，老太太、太太们自然也知道，这几个月是不敢聚会宴饮的，自然衣料首饰买的也少，我这铺子的这进账，当然就少些。”
　　王熙凤似笑非笑看了眼王夫人，
　　“太太若是不信，不如现在就将去年春秋两季的账本单独翻出来细瞧，再和年关这几个月的做个比对，看看我说的可对。”

　　鸳鸯手里的账本有些烫手，本来她是要交给王熙凤看的，可人根本瞧也没瞧她一眼，她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打狗看主人。
　　自她跟在贾母身边后，这么多年了，府里上下谁不给她点面子，不光是王熙凤这样的当家媳妇，就是王夫人，那府里头的尤氏，或者这里三春这些姑娘，谁不尊她一声姐姐？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给脸面，且还是当着贾母的面。

　　室内一片安静。
　　不说王夫人和鸳鸯，就是贾母，脸上也有些难看。
　　虽然王熙凤这话明面上是冲着王夫人，可她方才分明问过贾母，贾母说的是让她填补上缺少的银子，显然就是默认了王夫人说的，这账目不对。
　　如今王熙凤不仅话不留情，鸳鸯的脸面也是一点不给，显然也是暗暗和贾母对上了。

　　“要不说老太太疼凤丫头，连我这个做婆婆的都倒退一射之地呢。
　　到底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当真是聪敏过人。这又能管家理事，外头的铺子也能这般明白，比我和你姑妈这样久在宅子里的，是要强些。”
　　座中气氛尴尬，良久，却是邢夫人轻咳一声，笑着将鸳鸯手里的账本拿了过来，放到了王夫人座椅旁边的小几上。

　　她本就和王夫人一人一边，坐在上首，现下回去座位时便十分顺便地拉了王熙凤的手，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了，笑道：“前儿分明病了那么一场，现下才刚大好，可别站累了。”

　　“谢太太关心。”
　　王熙凤也不推辞，她可不是来主动罚站的，干脆坐了下来，随口问道，
　　“我方才并没见老太太常用的那镜子，是坏了吗？”

　　虽然老太太精明得很，到底上了年岁，平时看个书信什么的，总是会戴着一副老花镜，她这也算是勉强糊了个纸做的台阶了，至于贾母要不要下来，她就管不了了。

　　听她状似随意一问，旁边素来呆呆木木的邢夫人这次却也接得及时，只是微微一愣，便立刻明白过来：
　　“说的是呢，那账本子上头字又小又多的，怎么鸳鸯这丫头也不知道把老祖宗的花镜给拿来。”

　　“是呢，太太方才一直在说话，我哪里听得懂这些，一时就有些分神，竟忘了这个，差点累得老太太错怪了二奶奶。真是该打！”
　　鸳鸯脸色也已经恢复过来，立刻站去了贾母身旁，笑着说完，又看向王熙凤，
　　“琏二奶奶大人大量，就看在我一向伺候老太太也算用心的份上，可千万别怪罪才好。”

　　她说着，还一边虚虚行了个半礼，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如果是往日的王熙凤，这时候必定是要起身去拦她了，只是现下王熙凤对贾母也已冷了心，虽然不能立刻和贾母撕破脸，可鸳鸯的礼，她却还受得起。

　　“鸳鸯姐姐这礼，我可当不得，你可是老太太跟前的哄人，我怪你，岂不就是怪老祖宗了？”
　　话是这么说，王熙凤并没起身，只是抬了抬手，
　　“鸳鸯姐姐快起来吧，不敬老祖宗这样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要真这样，还不如就认下那做了假账，或者铺子亏空的罪责，横竖不过是再从我嫁妆里头再多掏些银子出来填不上，倒还容易些。”

　　“这话说的，倒像是谁贪你那嫁妆似的，你也太将人看得不好了。”
　　邢夫人忙又笑道，往日里她都是坐在旁边当摆件，如今难得也有自己打圆场的机会，立刻打点起百般花样，开始奉承老太太和王熙凤两个，也无非是些王熙凤聪明明白，老祖宗调教得好之类的老话。

　　不过倒是也有效用，她这样几句话说下来，原本还有些尴尬的气氛，便渐渐消散了不少。

　　“今日之事，多谢帮忙了。”
　　临到告辞了贾母出来时，王熙凤便刻意对邢夫人行了一礼，又低声笑道，
　　“前儿在清虚观里认识了位夫人，她家是做玉器生意的，因此得了几件上好的镯子摆件。
　　别的我瞧着都还罢了，只是另有只翡翠的镯子，光泽通透，成色极佳，是难得的好东西。只可惜我年岁到底太清，戴着怕是压不住，倒是太太戴着，刚刚好。
　　这次回来得急，忙了好一阵，午间也刚收拾出来，若是太太此刻不忙，不如去我那里略坐坐，喝杯茶？”

　　邢夫人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一回头，恰好看到方才被贾母留下说话的王夫人这时候才灰溜溜地出来，见了她两个站在这里说话，脸色更加难看，抬脚快走两步，似乎就要走过来质问什么。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一直在廊下等着的周瑞家的便立刻跟了上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王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到底没有过来找王熙凤的麻烦，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