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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还治其人之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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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明白了孟锦舟的艰难处境,心里替她焦急着,听礼生这么一喊,忙抬头去看。
宋允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人群的前头,和秦木琼并肩。
孟锦岚的房门先被打开了,她遮了盖头由翠珠搀着,款步走下楼来。
门外的一切她听得真着,知道此刻人们都在看着她,腰杆挺的笔直。
她身上的嫁衣可是徐记成衣铺里最华贵的一件。
肩膀两侧的吹箫引凤图层层叠叠,不知多少细密的针线勾勒。
袖口处浮在荷叶上的两只鸳鸯偎头相依,神态缠绵。
下裙虽然素净,但是裙摆处一只只的盛放的牡丹枝蔓相绕,并蒂而开,真真的美艳无双!
底下不少人看呆了,但想到这么一个娇艳少女要配了个瘸子,直叹可惜
孟锦岚现在却无暇多想自己的前途渺茫,满脑子都是对孟锦舟的恨之入骨。
一语成谶,孟锦舟真要光着身子出门,她这一口恶气可也算出尽了。
见孟锦舟那边良久都毫无动静,她得意洋洋。
孟锦舟不开门,礼生也是一遍一遍的催促。
直到吉时快过了,那边才“吱呀”一声的打开。
孟锦岚遮着盖头看不见,只在一片死寂中听到了翠珠“咦?”了一声,她忙低声问如何。
翠珠正不知如何作答,孟锦岚就听到了秦木琼哈哈大笑
“看来我们都误会了,孟二小姐才是孟府的真正的掌上明珠,这嫁衣可把大小姐比下去了”
孟锦岚只觉得一团无名火气,在体内四处乱撞,她再也压抑不住,伸手揭了盖头,
看见对面楼梯上的孟锦舟,瞬间凉了半截。
一只振翅欲飞的彩凤攀在了孟锦舟的左侧胸膛上。
鳞羽不知用什么东西绣成的,莹莹的泛着柔和的光
那凤凰的一双眼睛竟然是两颗少说百两的黑珍珠
它目光灼灼,气势非凡,几欲冲天。
更别提用金银彩线绣成的各色神态的鸟雀,伴着大红的嫁衣底子,绕着一片片的祥云奔向那凤凰
好一出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
且不论材质珍珠的贵重,这样的精巧心思饶是最好的绣娘也要花上两三载功夫。
孟锦岚大叫:“不可能!”
孟远章那边刚觉得自己可以洗刷虐待生女的污名,这边就见孟锦岚如此不合礼数的癫狂。
他冷汗一串串的淌下来,慌得手脚无处安放。
还是孟夫人心思转的快,忙说“今日这风可真是不长眼,让各位见笑了”
给翠珠使了眼色忙抢过呆若木鸡的孟锦岚手里的盖头给她盖上。
孟夫人只觉心力交瘁。
孟远章也瞧见了秦家兄妹脸色不好,怕孟锦岚坐实了悍妒妄为日后累及了自己,忙往孟锦舟身上扯
“原来夫人早就为锦舟备下了吉服,倒是我错怪夫人了,我儿今日如此风采,老夫甚慰”
孟夫人哪还有精力管孟锦舟,只呐呐的应着“应该的,是我身为人母的分内之责”
这时,忽听佩儿朗声说“哪里是夫人,这衣裳是宋小王爷刚刚送进来的。”
宋允知先是一怔,马上明白了。
孟锦舟给机会,他不能拆自己的台。
阔步朗声道:“听说孟府给二小姐备了吉服,本王原不愿拂了你们的意,礼成将这吉服掷了也便罢了
衣裳不值几个钱,可孟家一再为难吾妻,本王如何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此举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这价值千百两的衣裳他说仍旧扔?
还是那个穷酸落魄的宋允知么?难道他真的还有点家底,之前一直藏着锋芒?
众人皆一片哗然。
时辰一到。宋允知和秦木琼上前,各自搀了新娘回府,
孟远章夫妇也只得应着头皮去了秦家全礼,脸上讪讪的。
好事的人跟着孟锦舟的喜轿一路到了兰园,见大门口果然气派非凡,便有人真信了宋允知藏了家底。
轿子刚进兰园的门,孟锦舟就喊了停轿,她伸手揭了盖头,被佩儿搀着走了下了。
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要了佩儿出来,孟远章不敢不给她。
从轿子里下来,她打发走了轿夫,终于是一副卸了重担的模样,虽然费了些心机和孟夫人见招拆招,
总算得了自由。
孟锦舟只四处环顾,这兰园当真是清苦,一个下人也没有,只是被宋允知收拾的干净。
但兰园聒噪。
宋允知跟身后连声追问:“姑娘这吉服究竟是哪里来的?”
孟锦舟被问得烦了,也不再瞒他
“那天那个老婆婆是凤阳城内最好的绣娘,她从我十二岁就开始为我绣这嫁衣。
我定要要好生报答于她。”
宋允知奇道“你如何报答”
“我跟她学艺数载,自问技艺已算得上乘,我要把兴隆布匹行做成最大的商号,到时自可报答。”
宋允知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姑娘莫要说笑,这世上何来女子从商?”
孟锦舟也不恼,沉声问他:“小王爷以为我和你立下婚约,只是为了区区二百两?”
宋允知这才一愣:“姑娘不是戏言?”
孟锦舟正经的福了一福:“还请王爷襄助于我”
宋允知想到她屡屡将孟家人玩弄于鼓掌,背上一凉
“我落魄至此,竟然也在姑娘的大计筹谋里?”
孟锦舟笑道:“小王爷何必过谦,眼下便有一事还没谢过王爷”
宋允知松了口气:“你说今日助你脱险之事?不必谢不必谢······”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孟锦舟该得的银子是一百两,她为何说“区区二百两”
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她。
孟锦舟嫣然一笑,不由分说,唤了佩儿将那四百两银子分了一半抬去换银票,口里道
“小王爷体贴,说好的三百两,你竟诈出了孟远章四百两,替我多讨了一倍,怎能不谢?”
宋允知急道“我多讨下来那是我的本事,理应归我,你这人怎地明抢······”
可与她理论,怎讨得了好,终是让她得了逞。
分完银子,孟锦舟冲得而复失,沮丧至极的宋允知福了一福:“我今日还有事要做,小王爷请自便。”
说完进西屋换了件常服,带着佩儿去了“兴隆布匹行”
那里才是她孟锦舟扬名立万大杀四方的修罗场。
她知道兴隆布匹行破败,可有了这二百两银子,她就有机会大展拳脚了。
但是一脚踏进去,她才知道事情远没那么容易。
*****
孟府里掌灯结彩,好不热闹。
但午时刚过,孟远章就喝了个酩酊大醉。他本不敢多饮,近日来连走背字,生怕一个失态又得罪了秦道台。
所幸秦道台对孟锦岚的失态只字不提,只一个劲的劝酒,孟远章不敢不喝。
当被下人们抬上轿撵的时候已是不省人事,孟夫人见秦二少爷是个忠厚之相,不似坊间传闻的凶残,心里也宽慰了几分。
也没等宴席彻底散了,又私下对翠珠百般的嘱托,才随着孟远章回府照料。
刚坐稳当,她就觉得面上一阵灼烧,紧接着就是蚀骨般的剧痛,只道不妙。
还没想明白给孟锦舟准备的火碱粉末如何混到了她的胭脂水粉中,就再也忍耐不住,惊叫起来!
她本来嘱了西街水分铺子的胡掌柜将火碱药粉混在给孟锦舟的开脸用的细粉中。
火碱性烈,只要迸溅到皮肤上都会灼伤。
大面积的使用,整张面皮都会融化,华佗在世也救不下来。
她不好当着秦家人的面残害孟锦舟,因此只掺了三分之一的火碱,待到发作她人也在兰园了
如何也怪不到她身上。
哪想到孟锦舟又一次回敬了她,疼得她不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晕了过去。
可这一次,她还真是错怪孟锦舟了,害她容颜尽毁的,正是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佩儿。
孟锦舟只是不放心孟夫人安排送来的东西,决意不用,让佩儿搁在了一边。
佩儿听孟锦舟说这东西有可能有异样,已经是无名火起了。
他们母女屡屡加害孟锦舟不成,还要把自己卖进青楼,如何能忍?
索性见孟锦岚那套一模一样的瓶瓶罐罐,趁乱一一的换了。
哪知孟夫人给孟锦岚备了凤阳城最好的水粉,掺了火碱这一套阴错阳差的留了下来自己用。
因用量不大,挨到此时才发作,竟也是痛彻骨髓。
下人们听孟夫人叫的奇惨,没回孟府就直接把轿子抬到了医馆门前,但为时已晚。
第二日孟远章酒醒,才知相伴他半生的结发妻子竟然遭此不测,又是流泪又是大骂,要彻查此事。
孟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罢了吧。
对他早已心灰意冷。
为了他才拼劲手段,留了身上这点残余的风韵,现下看来,容颜又有何用?
她唯一惦念的只有孟锦岚一个,若非如此,舍了这副残躯也没什么。
与锦岚无关的事,她都觉得疲累,不愿再听再看。
孟锦舟也随她去吧,现在想到她那张脸,
孟夫人没有恨意绵绵,意兴阑珊之外,只有几丝恐惧之感轻荡在心头。
可是她到死也不知道,今夜在孟锦岚身上发生的事,如一把利刃,早就割断了他们母女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