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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星和布匹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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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和布匹行”位于凤阳城的东南角,这一带几乎是城中最破败的所在了,尽是鱼龙混杂的下九流。
孟远章原不想沾染布匹生意。
凤阳远离繁华,若说茶叶生意,这里挨着茶山不远,倒卖上几手就有不菲的收入。
而丝绸一类供应小姐夫人利润丰厚的上等衣料销路有限,何况正经客源被几家大的绸缎庄把揽,
来买布匹的尽是穷人,又能有几个子儿进得自己的衣兜。
但是一家与他常有往来的商人破了产,
无奈只能将这么个地段不好门面破败,还几乎无人登门的“兴和布匹行”与他抵债。
他硬着头皮收下了,曾费心打理了三个月,不见起色。
再想倒手如何找得到人接这烫手的山芋,只能由他去了。
孟锦舟从兰园过来,一进东南角的那条街不时地就能看见几个饿殍,
还没缓过神来,又被几个小混混调戏,被佩儿搬出“王府夫人”才给吓散了。
孟锦舟一路心惊胆战,走到“兴和布匹行”的门口,才算松了口气。
可店里却不见一个伙计,偌大的牌匾因年久失修掉落下来,被斜斜的仍在路旁。
她壮着胆子迈步进去。
铺面不大,十分的阴暗。
孟锦舟勉强看清了一张柜台后面立着货架,共有二三十个格子,只有三五个放了布匹,大多数都空着。
门口摆了一张茶桌,应该是待客所用,落了好厚的一层灰。
佩儿高喊:“这店里还有喘气的么?”
孟锦舟瞪她一眼,她才闭了嘴。
一个国字脸,一字眉,带着瓜皮帽的小伙计睡眼惺忪的从柜台后面露出个脑袋,不耐烦的说“怎么说话呢?吃炮仗了?季师傅不在。要做衣裳等几天”
孟锦舟柔声细语的说道:“我们不做衣裳,你看看这个”
说着拿出了地契和转让的凭据给他看。
那伙计只看了一眼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了几分,
不可置信又试探的问:“这么说以后您就是大掌柜的?你如今都是王府夫人了,何必······”
何必在这种破地方接手这么一个破店,而且自古也没有女子抛头露面的做生意的说道,这不是胡闹么。
孟锦舟不以为意,一边翻看布料一边说:“这个店凭着孟家茶叶生意的接济才苟延残喘至今。
但是我跟孟家断了来往,往后只怕得自力更生了”
伙计先是睁大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看了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哭腔说:
“哎呦大小姐,您如今一步登天了。
也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和季师傅每月全指着孟老爷拨过来的几两银子过活,您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
孟锦舟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已经来不及了,人不能总靠着别人的施舍过活,你说是吧”
伙计一心只惦着自己的生计没了着落,垂头丧气的站着不接话。
孟锦舟的手在仅有的几匹布料上来回摩娑“这是葛麻,掺了丝?”
伙计有气无力的回她
“是,孟老爷收这铺子之前,前掌柜进的。葛麻料硬价低,富贵人家看不上眼。
所以有人就往里头掺了丝往高门里卖,可这哪有真正的丝绢好穿,不出数月,就卖不动了。
咱们店里剩的都是那时的东西”
“只剩了这一种,最常见的纯麻的也没有?”
“夫人您抬眼看看咱这是什么地价?穷人谁不是一件衣裳穿它个三五载,没有生意,哪来的钱进料子?”
孟锦舟指着仅有的那几匹料子问“整个凤阳城这种料子一共还有多少?”
“总不过二三十匹,都是没人要的,铺子折了半价都卖不出”
“你刚说的季先生,怎地不见他?铺子里只有你们两个?”
“是,季先生的老母生了重病,他短不得近前侍奉。要说这季先生,用眼量体的真本事那可真是无人能敌。
什么人只要打他眼前过,只一眼,尺寸身量他能说的分毫不差。
若不是因着他老母这病离不了人,人家早就另谋高就了,西街的徐记成衣铺都不知道请了多少回了。”
“那他怎地不去攀那高枝”佩儿想着西街成衣铺送的丧服,说话也夹枪带棒。
“哪家兴旺的铺子能容他这么日日告假?人家请的是伙计,不能白吃饭啊”
孟锦舟了解了大致的情况,掏了一百五十量银票给他
“你把这铺面给我规整一番,不用太精细,过得去就好,
最重要的是牌匾给我换成“星和布匹行”。再去把全城的这种料子给我搜罗起来。
五日为限,能做多少做多少。”
伙计听得瞠目结舌:“您这是要干嘛啊,有钱您留着买首饰好不好?
这破烂您搜罗他干嘛啊!真是糟践银子!”
孟锦舟不由分说:“若是有剩余的,你和季先生分了便好。这两日他若露面,你一定带他来见我”
伙计见有银子赚,这才忙不迭的应下。
回去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路上就听人说起孟夫人伤了容颜,心下已知是佩儿做的手脚,问了清楚,板起面孔严厉呵斥着。
孟锦舟明白,佩儿是对孟夫人要将她卖进青楼耿耿于怀,可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孟锦舟会要了她出来,
还要用如此阴损的手段,看似是替孟锦舟抱屈,实则是在泄自己的私愤。
佩儿委屈尽管委屈着,见她真动了气,也不敢辩驳,只低头认错。
二人一路走到兰园门口就见秦木琼背着手带了个侍女笑嘻嘻的从对面迎了过来,老远就跟她打招呼
“夫人新婚不在府里和王爷卿卿我我,怎地独自在街上闲逛,可是吵架了?”
她早上在孟府为孟锦舟仗义执言时,孟锦舟遮了盖头,此刻不知她身份,不敢搭话。
佩儿忙给她行礼:“多谢秦大小姐刚刚替我们小姐说话”
孟锦舟这才过来见礼,秦木琼却一手拉住了她
“我就烦你们夫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却恶事做绝,一看平日里就没少欺辱你。
你也是个有勇有谋的,让她当众栽了个大跟头,我就喜欢你的性子。听说她颜面毁了,也是你做的?”
孟锦舟摇摇头,还是行了礼“若是没有秦大小姐帮衬,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尽管秦木琼帮了她,但此刻她还分不清是敌是友,不敢盲目示好。
“可惜兰园破败,不敢相邀,不然真要请姐姐好好的叙上一叙”
秦木琼却大度的挥挥手“我就是看不得她假惺惺的嘴脸,想巴结我爹又嫌弃我二哥。
你跟孟锦岚不一样,我一见就喜欢。”
孟锦舟斟酌着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想当年二少爷也是多少世家女子梦寐以求的婚配良缘,如今这般被人猜忌,真是天道不公”
秦木琼也皱起了眉头,愤愤不平
“我二哥可真是天下再也没有的好人了,就是命途不济,我那三个嫂子体弱命薄,干他何事”
孟锦舟吊着的一颗心落了一半,若真如此,孟锦岚至少性命无忧。
然后她又摆摆手
“哎呀不说她了,我看见孟锦岚就心烦,躲出来转转,顺便给你送请帖。
五日后我祖母寿诞,你可一定要来!”
孟锦舟心下暗喜,她本来还不知去哪里寻这样的机会,秦木琼就送上门了。可还是故意摆出了犹疑的神色
“我们这样人,如何登的秦府的门第?”
秦木琼直爽的拍拍她的肩膀
“你是孟锦岚的亲妹子,又是王府少夫人,还是我秦木琼的贵客,怎地去不得?
给我祖母的寿礼我替你备下了,宋允知身上才几个钱?料想你们应酬不起。”
说的佩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这秦大小姐心是好心,可口无遮拦的性情敢情是不分场合。
孟锦舟笑道:“多谢姐姐好心,宋小王爷尚有些家私”
秦木琼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也是,你那嫁衣一看就所耗不菲,他对你也算用心了。我还道你这样倾国倾城的人,跟了他受委屈。”
将请帖递与孟锦舟后也不多客套,带着侍女去往相好的姐妹处吃茶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佩儿愁道“宋小王爷的衣赏磨破了都没银子换新的,咱们哪来的银钱应酬寿礼”
孟锦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浓浓的笑意,回头盯着兰园的匾额问她:“佩儿,你看这园子可还值上几个钱?”